江華看那人的走相,就是八成是八路,步子太大,而稱。儘管他一身農夫的打扮,手裡拎着兩隻鴨,揹着一大捆柴。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但是給人的感覺就不是農民。有些不協調,再仔細地想,也看不出哪裡不協調。
楊笑了,他認得這個人,是基地作戰科長林猛江。計劃裡他並不應該進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楊知道,此人絕不會背叛革命,八成是申木青派來的。他身後就有十幾個戰士等候進城盤查,還有幾個剛剛過了盤查哨卡,正往城裡走,聞聲都站住,向這邊看來。其他戰士的打扮都是很簡單的農民打扮,甚至有個戰士手裡僅僅拎着一個鋤頭,臉上搓了一臉的泥土,雙眼淚兮兮的,一頂破氈帽露出裡面泥裡吧唧的顏色。
林猛江回頭一看,發現谷村正向自己招手,幾個特務已經向他撲來。將柴慢慢地往後放放,並沒有跑,而是遲緩地迎着特務走了過來。
“您叫我?”他將手裡的鴨放在地上,又從後背上卸下柴火,語氣裡透着傻乎乎的勁頭。
胡江華一直偷眼看楊,見他不言不語,也沒有向自己發出暗示,便陪在旁邊站着,悄悄地把手放進腰間。那裡有一柄極短而鋒利的匕首,說不得要表現表現了。
“哈哈哈……”谷村大笑着走到林猛江的跟前。揮手示意跟隨他地特務將柴火打開。
“快走!看什麼看!臭婆娘,欠揍啊你!”哨卡那裡傳來僞軍的喝罵聲,漸漸圍攏的人羣被僞軍驅散,一個高大丑陋的農村姑娘,被一個駝背老人拉扯着從衆人面前走過,一頭小毛驢跟在他們後面。三個小夥子架着獨輪車咕嚕咕嚕地跟着走過去。
谷村看着關木少佐,“少佐,這個人就是八路,你能看出來嗎?”
關木少佐看特務們將柴火打開,裡面沒有任何的違禁東西,一聲冷笑,“哼!我也會。你就是八路!”說完一指站在旁邊裝扮成小特務的特戰隊員。
嚇得特戰隊員一愣神,猛然明白過來。趕緊陪笑,沒有言語。
“哈,好!我來告訴你。”谷村得意地笑了,“不用問他。他這走路,一看就是當兵地出身,而且是多年的老兵,積習難改啊,步子太穩,而且步幅太勻稱了。再有看他的肩頭,右肩膀子上有老繭。那是扛槍磨的,手上虎口這裡,是不是也有老繭,食指這裡,是不是有老繭?都是打槍的緣故。最後就是這眼睛,你見過老百姓這麼穩當地跟皇軍對着站的嗎?”
果然。林猛江雙腿叉開,雖然看上去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可實際上那裡有什麼疲累之色!
“這些都說明這個人,很可疑。至少他在裝模作樣,不像那些人,一看就是老百姓,見了皇軍抖抖瑟瑟的。”谷村得意地笑了。
“來人,將這個人帶過來。”楊對身後地日本士兵喊了一句。戰士們雖然聽不明白楊說的什麼。但是看清楚了他背在後面的手勢,過來三個,將林猛江按住,就要帶走。
“慢!這個人我要帶走!”谷村扭頭對楊說。
“哈哈哈。”楊笑了,揮手示意戰士們將人帶走,撇撇嘴,“這是我們負責的地盤。”
“八嘎!”谷村大怒,揮手要打楊耳光。
猛然聽到集市上人羣混亂,接着傳來啪啪地槍聲,有人喊道:“出人命了,快跑啊——”
進城城門的男男女女一下子亂起來,嗷地一聲,將哨卡路障撞開,蜂擁而入。林猛江猛然撞開兩個戰士,向城裡跑去。
“站住!”看守的戰士們立刻跑到谷村特務們的前面,拉開隊形開始打槍。
很快就有人羣散亂過來,將林猛江淹沒在人羣裡。
谷村一聲冷笑,“跑了?哼!全城戒嚴,立刻搜捕。”說着走向楊他們的值班室。
“電話壞了。”楊笑着對他說,並沒有攔擋。果然,電話不通了。
“走!”谷村一聲冷哼,帶人快步走向城裡。關木也趾高氣揚地走了。
“怎麼辦?”胡江華急忙問。
“他自己找死。”楊不慌不忙地說,“走不過兩個路口,肯定被車撞死!”
晚上的時候,胡江華得到消息,谷村副官和幾個日本開車撞死在路口,死的很慘,聽說是有人蓄意謀殺,屍體上還有子彈。但是沒有聽到槍聲。
楊揮手,讓人加快通過城門。人羣明顯快起來。
直到黃昏地時候,纔有最後一輛鬼子兵車拉着滿滿的一車子人闖進北平,楊也鬆了一口氣。鬼子憲兵隊已經在周圍幾條街開始戒嚴了,但是兵車還是很順利地通過,向城裡駛去。憲兵隊甚至連盤問都沒有。他們在搜捕殺死谷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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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江華帶着幾個裝扮地很像的戰士等候接班,其他人都撤了。
“快點,怎麼纔來?老子都***等不及了。老劉今兒50大壽,頂香樓請客。”胡江華罵着將東西扔在桌上,帶着人走了。
“老劉請客,怎麼沒給我們說?”
“操,明天讓他再請,不就得了?”胡江華哈哈笑着,聲音從遠處傳來。
頂香樓裡,已經人員滿滿的了。將被困在皇城裡地日僞軍都弄了過來,每人嘴裡灌進一大碗酒,還在有的人身上澆上一些泔水,過了一陣子,將解藥在每個人的鼻子下擦了擦,衆人慢慢地醒過來。從地上爬起來,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竟然身在酒樓裡,滿桌子的殘羹冷炙,杯盤狼藉,一個個地東倒西歪,喝地幾乎人事不省。
胡江華抓住第一個醒來的老劉,“老……劉,你還得……喝!今兒是你50大壽,可得讓老子喝夠!”
後面的一個個醒來,見眼前的酒肉,來往上菜地小二,如墜夢中。小二大聲地吆喝着,“各位爺,菜還沒齊呢,怎麼就喝高了。要不要來點醒酒湯?”
“怎麼回事?”有人費力地按摩着自己發漲的腦袋,似乎是真的喝多了,頭腦暈暈乎乎的,一點都不記得什麼了。
也有人費力地張開眼,看了一下,又閉上,頭漲得要炸開似地。
也有人被灌進一大碗酒,酒力發作,張嘴就要吐,難受地不知東西。
“各位,都他孃的坐好。”胡江華大罵一聲,努力地從桌子上爬起來,“請……糊塗太君……訓話!”
鬼子軍曹胡田三郎,特務們都叫他糊塗太君。
胡田三郎被胡江華硬塞到他手裡一碗酒,“太君,我……胡江華,代表弟兄們……謝謝……太君光臨……,老劉頭50大壽……參加,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來,弟兄們,都滿上,滿上,敬糊塗太君一個。”
小二麻利地給各位斟上酒,站在旁邊看着。
衆人努力地想着,彷彿真的一下子記起來了,可不,是給老劉頭祝壽來了。摸摸口袋裡錢,果然少了幾個銅板,是湊了分子吧?!
“爺,這是您的帳單,禮金。櫃上給規整好了,您收好。”小二過來,將一個口袋遞給老劉頭,連同一個賬簿。
“禮物待會兒我們給送到府上。”小二點頭哈腰地,慢慢退了下去。
胡田三郎費力地想啊想,好像是有怎麼回事,又好像沒有怎麼回事,看衆人都笑哈哈的幹了,也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下去。菜餚更是豐富地很,撤下一層又一層。
“一切等明天再說吧。”胡田三郎心裡按捺不住疑問,邊喝酒邊思忖着。
天亮的時候,胡田三郎得到消息,老劉頭在回家的路上,喝酒喝死了。
事情彷彿戲劇一般,很快就沒有人提及此事。匆匆忙忙地出完殯,還沒有出城埋,整個北平戒嚴了,嚴禁人們出門上街走動,傳言前面開始打仗了。八路軍已經將北平四面包圍,圍得如同鐵桶一般。
傳言很快得到證實,街道上設立了層層哨卡,街壘也修築起來,一隊隊身穿軍裝的鬼子開始在街上來回走動,僞軍們被緊急集合,開始調往城外。北平各處都有鬼子士兵走動,嚴格禁令一切人等上街,只在中午開放一小會兒,准許出來買糧買菜。但是糧價立刻飆升,城內一片慌亂。
誰也不知道八路到底要圍多長時間,這仗要打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