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頭看着他,半晌後,低聲問道:“陛下,你還要過情劫關嗎?”
我這話一出,炎越身子一僵,他怔怔地看着我,慢慢地鬆了開來。
隨着他衣袖一拂,結界散去,結界裡的一切事物也通通消失不見。
我怔怔地看着慢慢變回那玄袍凜然的天帝模樣的炎越,突然說不出的淒涼。
……這就是我與他之間,看似最好最美,可隨時隨刻一拂手,一切美好便會消失,留下的,依然是真實得讓人心驚的遙遠。
當他身上的法衣,我身上的紗衣,都恢復原樣時,太陽剛好從地平面上完全升起。
這一刻,我也罷,他也罷,都沒有說話。
又不知過了多久,炎越恢復平靜的聲音傳了來,“魏枝,回去吧。”
我恩了一聲。
轉身走了一陣,回頭見到他還站在原地,還在望着那太陽初升的地方一動不動,我禁不住停下了腳步。
遙遙望着他,我低聲說道:“一起回麼?”
炎越依舊背對着我,沒有動作。
我一動不動地看了他一會,提步向他走去。
我坐在炎越身邊,與他一道看着這妖境的日出,看着遠處官道上的人來人往。也不知過了多久,炎越開口了,他說道:“行了,回吧。”
我們回到了映月結界。
我終是疲憊的,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倒下榻便繼續睡覺,可我雙眼睜得老大,又哪裡睡得着?
就在我仰望着屋頂一動不動時。廂房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讓我進去!”轉眼,另一個女子聲音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連沈妃娘娘的駕也敢攔!”
我坐了起來,走到榻旁姿態端莊的坐下,我命令道:“讓她進來。”
聲音落下,一個姿容絕豔的天妃在四個宮婢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五女都是相當不俗。這一進來,頓時連整個廂房都給照亮了不少。
看到我。五女都是一怔,那沈妃更是慢慢抿緊了脣。
我擡眸,看了沈妃一眼,道:“人太多了。”
沈妃揮了揮手。清豔的聲音傳出,“你們都退下。”
四婢退去,廂房中,只留下我與沈妃兩個。
沈妃的眼,一直落在我的臉上,身上。
這般看了我好一陣後,沈妃突然雙手捂臉,輕輕啜泣起來。
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是這個態度,不由一怔。看着沈妃,我問道:“你怎麼啦?”
沈妃的聲音從指縫中流泄而出,“陛下要休我。”
我又是一怔。
沈妃鬆開手指。她低頭看着地面,淚水一顆一顆地掉落,“早在先帝做主定下婚約時,我們便聽過閣下的大名。”
沈妃說到這裡,自失的一笑,她喃喃說道:“你說好不好笑?我愛慕陛下已有一百五十載。族長也總是說,以我的身份。嫁給陛下做個側妃是一定可以的,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爲。”她頓了頓,過了許久才低泣道:“一百五十載的相思,一百五十載的期待,卻聽到我的心上人戀上了一隻鳳凰……你說可不可笑?”
我無言以對。
這時,沈妃又說道:“大婚當日,我與吳姐姐,離妹妹同時從家鄉出發,赴嫁天帝城……可走到半途,原本定爲正妃的吳姐姐暴病而亡……暴病!修爲到了吳姐姐的程度,居然會得暴病,閣下你信麼?”
沈妃笑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說道:“吳姐姐死了,夫君的正妃之位也空出來了。當時我們都想,罷了罷了,這正妃之位是給鳳凰空出來的,吳意兒一家也就是外強中乾,她死了也就死了。”
沈妃說到這裡,她擡起頭來看着我,含着淚望着我,沈妃喃喃說道:“現今,我因心懷不軌,對陛下下腌臢之藥,也要被休了,陛下身邊只剩下一個離妹妹了……魏氏女,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很得意?”
說到最後,沈妃看向我的眼神中,已是恨意沉沉。
我這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個人的刻骨恨意,彷彿我毀掉的不止是她的夢想,還毀掉了她的一生,彷彿與她還有生死大仇一樣。
我慢慢擡頭迎上沈妃,對着一臉怨毒的她,我蹙眉問道:“你對他下藥了?下了什麼藥?”
豈料,我這平常的話一出,沈妃便放聲大笑起來,她格格笑道:“魏枝,你裝什麼糊塗,昨天晚上,他不已經來找你了麼?你不與他一道溜出仙宮,跑到別處逍遙快活了麼?”
我蹙眉,說道:“你給他下的是春藥?”
“哈哈,正是春藥,是天界最有名的入夢林。中了這入夢林,天帝也會如你這種禽~獸一樣進入發情期,歷時三月日夜顛倒,可以種下玉胎麟兒。魏枝,本宮計劃了那麼久的好事,今朝如了你的意,這心可真是不甘啊!”
入夢林?居然是這種藥?
這入夢林我聽過,確實是一種奇特春藥,它最大的特點是無視修爲,可以讓任何修爲任何心性的人,如野獸一樣進入長達三個月的發情期,而且極容易使女方受孕。聽說修仙世家中,這入夢林奉爲至寶,可我斷斷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對炎越下這種藥!
發情期?怪不得他昨晚把我帶過去,還直接提出那種要求……
就在我沉思之際,沈妃格格笑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站起來,走出幾步後,沈妃停下腳步,她嘻嘻笑道:“對了,這入夢林效果挺強的哦,所以先帝已經同意,讓我的兄長調了一批大美人過來,這些美人啊,個個千嬌百媚,或許無人比得上獨一無二的鳳凰閣下,可玉石是美,清水也不錯啊。真期待啊,不知這三個月過去後,陛下的營帳裡,會添上多少宮妃?”
笑聲中,沈妃一步三搖地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沉思起來。
炎越回到了寢房。
做爲天帝的寢宮,便是在這簡陋的仙宮裡,也是華貴的,只是這種華貴,配上空無一人的大殿,顯得格外孤清。
看到高臺上的主座,炎越慢慢走了過去。
他緩緩坐上了這個天帝寶座。
伸手放在扶手上,炎越轉過頭看向外面。外面,人語聲喧譁聲不絕於耳,不時都有監測灰霧的人傳來灰霧如今的變化情況。
炎越聽了一會,慢慢閉上雙眼,他靠着這華麗的高榻,獨自一人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炎越突然一凜,他轉過頭來。
正好這時,殿門被一推而開,身着一襲火紅火紅的,由鳳凰羽化成的霓裳的我,緩緩走了進來。
在高臺上,靜靜望來的炎越注目下,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轉眼間,我亦上了高臺。
走上高臺的那一刻,我長袖一拂,在把殿門砰的一聲關上後,我姿態優雅,神態傲慢地走到一側榻上坐下。
我坐好,我盯着他,慢慢開了口,“你爲什麼會娶她們爲妻?”
我昂着頭看着他,又問道:“爲什麼你會突然繼位爲天帝,又突然娶妃,還突然不要我了?”
我的聲音雖然是慣常的清而軟,可我的姿態是高傲的,因爲只有高傲,我才能這般平靜地問出這些我早就想知道的問題。
炎越頭枕着榻背,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他就那樣看着我,卻久久都沒有回答。
他不回答,我便盯着他等着他回答。
這時,大殿很幽深,空氣很清涼,可我還是能看到,炎越那微微染上了紅色的眸底,以及他微亂的呼吸。
……他中了入夢林,這種狀態將持續三個月。
轉眼我又想道:以炎越的清冷和自制力,還有這種形於外的失態,那入夢林真不愧是天界第一春藥!
在我堅持不懈的盯視中,炎越終於開口了,他聲音依舊有點啞,“什麼時候你心甘情願把身子給朕,朕或許會大發慈悲,回答你這些問題。”
說完這話,他閉上雙眼,再也不向我看上一眼。
我瞪着他。
瞪了一會,見這廝竟似睡了過去,我重重一哼,衣袖一拂飛了出去。
沈妃離開不過一天,我便聽到天空處傳來了一陣嬌笑聲。
這嬌笑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我只是初初一聽,便從這些笑聲中,知道來的女人,少說也有三四十個……
三四十個大美人一同出現在映月結界,頓時令得這片地方都變得熱鬧起來,鼓譟起來,激動起來。
下午時,良少衝到我的房間,看到我正在刻制符籙,他在旁邊侯了好一會。
等我從專注狀態中一回過神,良少便朝着我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魏枝,外面來了很多美人,你知道嗎?”
我擡起頭,“恩,聽過了。”
良少有點沮喪,他欲言又止後,說道:“現在陛下那裡,可是特別熱鬧。”
我垂下眸,一邊靜靜地畫下一個符,一邊說道:“只要他願意,也可以不必那麼熱鬧!”
良少頓時失笑,“你懂什麼?這是先帝安排在他身邊的。陛下萬萬不能拂了他的意。”
過了一會,良少又道:“魏枝,如果你的心裡還有半分不捨,不妨主動點。這世上最強硬的男人,也禁不住這種試探的。”
這個問題,良少便是站得最久,我也一直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