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淅瀝瀝的飄灑着綿綿秋雨,衝去了樹葉上的浮沉,也洗淨了屋檐琉璃瓦。半個月來,秋雨時斷時續,天氣竟從來也沒有放晴,長沙城裡,往日喧囂的鬧市,現今人影也是屈指可數,人的心思也想這天空一樣,陰沉沉的。
麗春院。
楚王聚精會神的練習着書法,旁邊侍立的劉彥,一遍磨墨,一遍搖頭晃腦的欣賞着。楚王一臉沉靜的將“和”字的最後一橫,重重的按下。而後捻鬚欣賞了一陣,將筆遞給了劉彥,略有所思的問道:“劉彥,你看着個“和”字寫的如何呀?”
“大王,老奴哪懂得書法呀,不過常聽東野先生他們說,大王的書法是‘方嚴正大,樸拙雄渾’,老奴這樣看着,也覺得是寫的大氣磅礴,讓人看的是心胸開闊、精神抖擻啊。”
楚王呵呵笑道:“你也別吹噓的過了火了,這‘方嚴正大,樸拙雄渾、大氣磅礴’說的是顏真卿的書法,我這輩子是學不來的了。”
“大王,日理萬機,只能是忙裡抽閒練練字,又哪能像那個什麼顏真卿那樣天天練字的,要是天天練還寫不好,那纔是庸才呢。”
楚王指着劉彥,搖頭笑道:“顏魯公哪像你說的不堪啊。”正在這時,庭院中有急匆匆的腳步聲,楚王連忙擡頭,向外面看去,問走進來的小太監道:“可是老五來給雲兒求情了?老五向來喜愛雲兒,算算時間,他也該來了。”
劉彥心中一跳,畢竟是父子親情,楚王又怎麼會狠下心來重罰五王爺呢,楚王這幾日心緒不佳,恐怕是在等百官上書求情吧。可是,都三天了,除了馬光亮和王妃,還有彭師暠外,居然沒有一個人來爲五王爺求情的,就連馬雲的師傅拓跋恆都沒來。而前面的哪三個人是不得不來的,馬光亮和王妃是親情,這彭師暠是彭雙的哥哥,當年彭家是受過馬雲的重恩的。
楚王的目光是那樣的熱切,讓那個小太監沒有來的一縮腦袋道:“秉大王,不是左將軍來了,是李節李大人來了。”
“哦,他出使李唐回來了。讓他進來吧。”
這李節是李皋的親弟弟。自去年一來,嶺南的漢國,經常性的出兵大楚下轄的桂州等地,搞得大楚是不勝其煩,可大楚和李唐關係也不好,馬希範擔心李唐趁虛而入,所以既不敢發動大軍南下,給漢國一個好看,又不願意就這麼僵持着,墜了大楚的威風。於是,在一個多月前,他無奈的聽從李皋的建議,派遣使節出使李唐,向李唐表達大楚的敬意,釋放和好的信號,緩和大楚和李唐的關係。李節就是那個使者。
李節在宦官的引導下,來到麗春院的大廳裡面,他悄悄看了眼略顯憔悴的楚王,中氣十足的說道:“臣,李節,奉使出使李唐已畢,特來拜見大王。”楚王心緒不好,李節心情很好,今天還沒回道長沙城,他哥哥李皋就偷偷的見了他,通報了長沙城裡的情況,一切都按計劃行事,一起都ok了。
“李璟,他對我們的提議,是怎麼看的呀?”楚王問道。
“大王,臣到了金陵以後,李唐上下對我大楚的提議,很是贊同,不過,他們卻有一些條件?”
“哦,有什麼條件呀?”楚王一臉淡然的問道。和談就是買東西一樣,肯定是要討價還價的。
“他們,要和我大楚聯姻。”
楚王嗤笑道:“寡人只有一個女兒,而且已經出嫁溪州了,還怎麼跟他們聯姻呀?哼,這種事向來不怎麼牢靠,看看我六妹,嫁到漢國,可是老漢王剛死,這漢國的小外甥,不照樣來搶掠他老舅啊。”
“大王,是李唐想把女兒嫁過來。”
楚王一愣,想了想道:“可是,我年長的三個兒子,都已經成婚了呀,總不成讓這李唐的公主嫁過來做妾吧。”
李節的身子一抖,這話……
旁邊垂首侍立的劉彥也忍不住看了楚王一眼,這話既然這麼說了,哪五王爺就應該沒有什麼事了。恐怕要不了多久,給五王爺求情的人,就會如涌而來呀。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當時鬧得多麼兇啊,可這才幾天啊,楚王就變了。
大廳裡一片寂靜,只聽得廳外淅瀝瀝的雨聲。
李節咳嗽了一聲,問道:“大王,據臣所知,五王爺還向還沒有婚配呀。”
楚王眼睛漫不經心的廳外,移到了李節的臉上。看着李節一副不解的表情,怔怔的向他看來,對視了幾秒之後,楚王終於移開了目光,道:“這個不妥,雲兒已然婚配了的。實在不行,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軍國大事,又豈能如此兒戲,況且這事李皋他們已經計劃了好久了。李節思索了下,說道:“大王,可李唐那邊已經將消息散開了,連婚期都訂好了呀。還派來了迎親使陳覺陳大人,陳大人官居李唐樞密副使。”這話若隱若現的提醒楚王:樞密副使那就是全國兵馬副元帥了,這個官職可不小啊,派他來,足以說明李唐很重視這件事。
“什麼?他不是嫁女兒過來嘛,怎麼要由他來定婚期呢?你是怎麼做事的?”楚王瞪着李節,不滿的說道。
李節腦門上有點流汗了,這事情不好辦了。
李皋他們這些人之所以敢這麼欺上瞞下,主要就在於他們對於楚王的瞭解太深了。楚王是什麼樣的人,李皋早就已經詳詳細細的分析過了。武穆王馬殷出身貧寒,就是一木匠,還是學徒工,雖然身經百戰,才佔有楚地,還受封爲楚王,可是他內心仍然覺得自己一介武夫,生怕喪失了士子之心,所以才建立天策府,設十八學士之位,示意天下,大楚對文人的重視,他恨自己讀書上,對幾個兒子更是悉心培養。馬希範的文采頗好,就是得益於此。馬希範性好古風,當了楚王以後,就重用李皋這樣文采飛揚的文人,也是受了馬殷知書達理要求的影響,說白了,楚王馬希範他基本上任何事都是希望能按照儒家方法來的。
所以,一旦楚王知道馬雲未經允許就結了婚,一定會打發雷霆的。這種行爲無異於當場打了楚王的一耳光,讓他堅持了數十年的東西,蕩然無存。在這種情況下,楚王就算不會把馬雲一竿子魯到底,也一定會重罰馬雲,如果在這個時候提出將馬雲送到李唐,讓他屢受磨練,楚王十有就會答應,而馬雲一到李唐,再略施小計,讓他就此在李唐做了人質,就再也沒有奪嫡的能力和機會了。
可是,楚王畢竟當政多年,這聯姻的壞處,他是一眼就看了出來。而他對馬雲的喜愛,或者說對自己兒子安全的重視,要比那個文人的面子,要大的多啊。這該怎麼辦呢?
更重要的是,李節他們要借李唐的勢力來逼迫楚王就範,所以想方設法的攛掇李唐的使節一起過來了。可這事,萬一要是談不成,楚王愛子心切,不願意聯姻,那麼兩國失和交兵,到時候馬光亮丟車保帥,那他李節可就是萬劫不復了啊。
“請大王恕罪,可是李唐的使者陳覺陳大人,已經來了?”
楚王看了看李節,終是不忍責罵,嘆了口氣,道:“你去探探他的口風,看能不能退掉吧。”
看着李節推出的背影,楚王沉默了半晌,方纔問道:“今天是第幾天了?”
劉彥點忙低頭答道:“大王,到今天五王爺已經被關了三天了。”
楚王望着窗外的細雨,半晌才問道:“你覺得老五怎麼樣呀?”
劉彥偷偷瞄了楚王,就見楚王一臉平靜,目光炯炯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劉彥斟酌着,說道:“五王爺,他……他是個……好人。”
“哦,”楚王收回了目光,啞然的笑了下:“哎,看來我是所問非人了。往日老五犯了事,爲他求情的人早就把門檻給踩破了,可這次,除了他們娘倆,還有彭師暠,居然滿朝文武竟然再也沒有一個爲他求情的人了。”
劉彥垂首侍立,似乎壓根就沒有聽到這話一樣。
楚王想了半晌,回身又坐回了座位道:“劉彥,到刑房大牢去傳旨,放老五出來吧。太甲殘暴,尚有悔過的機會,更不要說老五了,他也不過是頂撞了我幾句。做兒子的,又哪有不頂撞父親的呢?這些日子天氣太潮了,大牢裡被子恐怕都發黴了,讓他出來吧。”
劉彥低頭道了“是”,轉身就準備去宣旨,楚王忽又開口說道:“老五愛武,去,到我的寢宮,把那口龍吟劍拿過去,給他做佩劍吧。明天讓他過來,我問一問南平的情況,就讓他會江陵吧。長沙的這潭渾水,他一個好武的人,不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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