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馬雲是權臣,那麼稱王反而沒有那麼多顧及,把什麼荒淫無道啊,腐朽奢侈啊,希圖享樂啊,屠戮大臣啊,橫徵暴斂啊,窮兇極惡啊,管他什麼屎盆子、尿盆子的,一股腦兒的全扣到現任大王的頭上,把他給說成一個反社會、反人類的人渣就可以了,然後再扭扭捏捏,表現出又是誠惶誠恐,又是不情不願的樣子,勉強的順應民意,趕現任大王下臺,自己粉墨登場,當大王就得了。
可是馬雲偏偏不能那麼幹,爲什麼?因爲現任大王是他老爹!馬雲是繼承王位,不是改朝換代,馬雲還是要打“楚”字號的大旗的。把自己老爹的名聲搞臭了,把老馬家都說成是一羣畜生不如的傢伙,那麼自己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去了。
這在歷史上,可是有血淋淋的教訓的。拓跋恆他們不知道,馬雲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像蘇聯一樣,斯大林剛死沒多久,赫魯曉夫當政,馬上就開了個什麼二十大,把斯大林罵的是狗屁不如,是人渣中的人渣,垃圾中的極品。他罵的是痛快了,也過癮了。可難道他就沒有想過,國際輿論和老百姓的反映嗎?這斯大林就算再有錯誤,他也是曾經的黨和國家的領導人,而且還是被蘇共集體選舉出來的。好嘛,這蘇共閒着沒事幹,自己選出來這麼一個人渣,當了國家領導人那麼多年。這老百姓對斯大林怎麼看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老百姓對蘇共失去信心了。蘇共能選出了斯大林這麼一個人渣,那麼現在蘇共選舉的赫魯曉夫,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徐仲雅、範質他們說了半天,也沒提這個關鍵的問題,怎麼讓馬希範體面的下臺,馬希範的體面,就是馬雲的體面。馬希範當大王當慣了,有些威望,有些脾氣。萬一,馬希範油鹽不進,不聽人好言相勸,難不成還真拿刀子去逼嗎?看看三國時候的華音,不就是逼迫漢獻帝寫了禪讓的詔書嘛,結果,就被全國人民給記在載了心裡,這頓痛罵,一直罵了千餘年。
原本徐仲雅和楚王關係密切,可自從李皋被殺之後,楚王就不怎麼待見徐仲雅了。而拓跋恆,他還不如徐仲雅呢,而且拓跋恆這個人正直不阿,讓他去勸說楚王退位讓賢,他肯定是說不出口的。至於範質、李驤、趙普這些人,在楚王面前根本就沒什麼影響力,讓他們去也是白去。
這一來是擔心自己名聲受損,二來也是怕接了馬雲的任務之後,萬一勸諫不成,那。。。這個差事砸在自己的手裡,可就裡外不是人了。所以,下面跪着的四個重臣,心裡都清楚,可誰也不敢提這個話茬。他們都想把這個機會讓給馬雲自己,讓馬雲自己琢磨琢磨。沒想到,這個拓跋恆一張嘴就把這事兒給捅了出來。
徐仲雅、範質心裡一緊,腦袋一低,再也不敢看馬雲,生怕馬雲順水推舟,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塞到自己懷裡。趙普、李驤心裡兒明鏡似的,不過這兩人卻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低頭幹嘛的,他倆心裡明白,馬雲絕對不會把這個事兒扔給他們和範質去做得。這個事兒,百分之百是要落在徐仲雅的手上。
馬雲掃了一眼,跪在地下的五個心腹重臣,心裡暗自嘆了口氣,他也覺得這事兒,不好辦。這馬希範怎麼說也是自己老爹,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的。馬雲一直覺得,有個正確的政治綱領,是成功的第一步。劉邦有“約法三章”,光武有“中興漢室”,曹操有“挾天子以令諸侯”,李世民有“定關中以觀天下”,朱元璋有“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就連李自成也有“闖王來了不納糧”這樣的政治口號。他馬雲打得是什麼旗幟,是“尊孔平賊”,雖然孔子自己都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主(子曰:父母在,不遠遊。可孔子的老媽尚在,這傢伙就按耐不住,周遊列國,到處打廣告,收小弟,外加求職。),可儒家對孝道的推崇卻也是無可比擬的,萬一老爹不配合,這“逼父囚兄”的罵名,就必然落在馬雲身上了。那麼這對於他藉助推崇儒教,來收買士子,整頓軍隊,重新樹立“仁愛忠孝”的社會道德觀念,進而統一天下,以至將來對外進行文化侵略,都無疑是一種重大打擊。五代的聰明人可多得很,更有王樸這樣的高手,你就算不幹壞事,那些人也會往馬雲頭上潑髒水,更不要說你確實幹了呢。剛穿越的時候,馬雲是隻佔便宜不要臉,可在五代時間呆的長了以後,慢慢的,在傳統文化的薰陶下,居然還有了點廉恥心了,有了些顧及,他看了眼趙普,想想趙普今天前勸的當大王的話,又想想眼下的形式,他猶豫了,這時機是不是太早了,他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就在馬雲要違心的表明自己的立場的時候,趙普卻突然說道:“世子殿下,臣也以爲現在是即位稱王的最好時機,至於大王哪裡,殿下可請人去勸說一二,向來也不會是什麼大問題的。”
“哦?”馬雲遲疑的看了眼趙普,一時兒沒弄明白趙普的意思,這趙普到底是想到了勸說人選了呢,還是想主動請纓呢?他一不會作詩填詞,二又不是什麼功勳功臣,他去,楚王可未必會理他的。
有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馬雲沒明白趙普這意思,徐仲雅卻快速的反映了過來,對呀,不一定要自己去勸說嘛,可以請別人去的。他快速的擡起頭,笑着說道:“世子殿下,老臣想到一個人,必然可以替世子殿下解憂。”
馬雲喜道:“徐師傅,說得是何人啊?”
“廖框圖。”
。。。
楚王宮,麗春院裡。一月來,楚王馬希範彷彿蒼老了許多,他兩眼耷拉着,無精打采的坐在庭中,手持一個木製的彩箭,隨意的瞄了瞄,放在身前五米左右的青花敞口大瓷瓶,“嗖”的一下,將彩箭投擲了過去。
彩箭“唰”的一聲,落入瓶中。
“大王,真是。。。好身手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楚王的背後傳來。
楚王頭也不回,徑自嘆了口氣,方纔說道:“老廖,今天帶了什麼好玩的東西沒有啊,寡人,呆在這宮中,真是無聊之極啊。”
廖框圖八十多歲了,他拄着一根深紅色的桃木柺杖,顫巍巍的走過來,說道:“大王,覺得煩悶,不如老臣給大王講個故事如何呀?”
“哦。”楚王斜看了一眼廖框圖,說道:“好啊,你可要講個有趣點的,不然,寡人可是要罰你的。”
“老臣自當盡力。這話說開元年間,宋州城東有個田家莊,這莊主富甲一方,可是卻是個目不識丁的大老粗,他雖然富足,卻是整日的憂心忡忡,天下雨了,他怕漲水,淹了地裡的莊家,不下雨呢,他又怕天地大旱,先前妻子給他生了個女兒,他日日夜夜的盼着有個兒子,可有了兒子之後,他又整夜的擔心兒子,等兒子長大了,他又怕兒子不識字,趕緊請來了老師,可請了老師,他又怕這老師不用心教,他就這樣整夜的操勞,四十多歲年紀,看起來都有六十多歲的相貌了。”廖框圖畢竟年紀打了,說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喝了些茶水。
楚王在一邊笑道:“這人真是個蠢材,杞人憂天。想的事兒,未免太多了吧。”
廖框圖笑着繼續說道:“這田財主家裡有一個夥計兒,天天是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這田財主甚是羨慕,有一次忍不住問道:‘你每天都有些什麼喜事呀?怎麼這麼高興呢。’這夥計說道:‘我在東家這裡做活,家裡還有一點土地,這四口之家,有吃有喝,這難道不就是樂趣嗎?’。田財主說道:‘難道你就不擔心,來年大旱,顆粒無收,迫於生計,不得不賣掉土地,只能變成一個僱工呢。’大王,你猜,那夥計兒怎麼說呢?”
楚王捋了捋顎下的短鬚,沉思了一下,遲疑的說道:“可是就此也變得憂鬱了起來呢?”
廖框圖搖了搖頭,說道:“那夥計兒說道:‘東家,我家雖然每天有吃有喝,卻是家無餘糧,你說得這種事兒,我倒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想也是白想,想要存錢在買一塊土地,就我家目前的情況來看,要至少三十年節儉才行,與其這樣,還不如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呢,天無絕人之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也會有別的辦法的吧。’”這話說得楚王沉思了起來。
廖框圖繼續說道:“這田財主聽了也是一陣的默然,忽的,他又說道:‘按現在的行情來看,半畝的田地,要一匹絹帛才行,我給你半匹的絹帛,外加十吊銅錢,還剩下五吊銅錢,你自己去存,如何?’。那夥計兒,自然是喜從天降,千恩萬謝。大王,你猜,那夥計兒以後是不是也天天開心呢?”
楚王笑了:“老廖,這也太簡單了。那夥計沒錢的時候就那麼的開心,現在有了錢,豈不是更加的開心了嗎?”
“大王又錯了。正因爲要存錢,這夥計兒吃頓飯好考慮省錢,買個衣服要考慮省錢,天氣變化,他要考慮是不是影響了莊稼,慢慢的,竟變得和田財主一模一樣了。”
楚王愣了,他沉吟半晌之後方纔說道:“這兩人皆是放不開的下場啊。我父兄在時,他們盡心竭力,方纔有大楚二十五州之地,我坐享其成,無憂無慮。自當了楚王,這些年雖然威福自專,可畢竟也是破費心力的治理楚國。而今,我兒。。。。。。哎,你的來意,我明白了,草詔吧,寡人退位,從此不理世事,安享晚年了。”
是日,楚王下詔退位,由馬雲繼承王位。馬雲連忙上表謙讓,第二天,楚王在安政殿大會羣臣,再次讓位馬雲,以忠孝之名責問之。馬雲無奈,只好奉召。是日五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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