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律柳又問:“她怎麼想?”
律袖微笑一下:“模棱兩可,沒有明確的表態。”
律柳又一次沉默,似乎是在想些什麼,忽然她瞟向律袖:“哥哥,難道你沒懷疑過爲什麼母皇會傳位給她?”
律袖也看向他的胞妹,淡然一笑:“沒什麼值得懷疑的。”
“可是……”
“就算有什麼手段,也與我無關了。”
律柳直視律袖,犀利深沉的目光如有實質,不斷剖析着她唯一的同母同父的哥哥。終於還是無奈地搖頭嘆息:“你竟然爲了一個女人什麼都不要了!那麼多年的心血,那麼多年的謀劃,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律袖垂眸,談起她,淡漠的口氣也變得有些溫柔:“因爲,她比什麼都重要啊。”
“可是她不是已經……”
“一日不見她的屍骨,我一日也不會死心!”
律柳泄氣地靠在椅背上,仰頭盯着帳篷頂,心裡想:這就是那什麼愛情?究竟這是種怎樣可怕的愛情,竟能將人的意志改變,尤其是改變她這個外柔內剛的哥哥的意志,實在是太可怕太恐怖了!倘若換成是自己,會不會爲了他而改變呢?
一想起那個雞婆多管閒事到死的男人,她又皺起了眉頭。
“聽說你把寧月關起來了?”
“嗯?”律柳直起身子,“嗯!那傢伙,真是不知死活!前兩天幫助軍隊佈陣立了大功我還犒賞了他,結果第二天他竟然跑到日向那邊幫那羣臭男人排兵佈陣,害我吃了敗仗!雖然沒有什麼損失,但是戰事也爲此延遲了!衆目睽睽之下,不殺了他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一說起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律柳就恨得牙癢癢,奈何又礙着哥哥的面子不能殺。
律袖也聽說了這件事,幸好知道的人不多,只幾個軍中高層,但是,臨陣倒戈是一個很嚴重的罪行。雖然他明白寧月爲什麼這麼做,但如果他繼續這樣,只會兩邊不是人。
“算了,放了他吧。以後別讓他參與戰事就是了。他沒有任何惡意,只是……太單純,太執着。”律袖說。
律柳盯着哥哥看,朝哥哥揮手:“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全都爲一個女人發瘋了!算了算了,哪天把他帶回金湯城吧。”
律袖點頭,起身要走。
律柳坐在椅子上,望着哥哥的背影,心中無奈。
律袖走到軍營中關押犯人的地方,營口站着兩個彪悍的女人,黑夜裡看見有人影朝她們走來,警惕地掄起長槍,槍口對準來人,喝道:“什麼人!”
律袖身前迎路的懷恩也揚聲喝道:“放肆,重華王爺在此,攜元帥手令釋放犯人寧月,快快讓開!”
兩個女人對看一眼,雖她們認得重華王爺,但畢竟軍營裡,一切得聽從元帥的,王爺身份再尊貴也排在元帥後面。不過待到懷恩將律柳給的手令亮出來,她們才鬆了一口氣,不卑不亢地讓了路。
律袖往裡走去,遠遠地就聽到一陣輕靈的歌聲:“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夏夜裡夏夜裡,風輕吹。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讓螢火蟲給你一點光……”
這樣靜寂無聲的夏夜裡,忽然聽見這熟悉的歌謠,律袖彷彿一下子被拽回了兩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夜,他在房裡等待葉未央,怕她來的路上着涼,便出去尋她。走到寧月房間的窗前,便聽到從裡面傳來她輕柔的歌聲。
律袖有立刻走過去,反而停在原地,靜靜地聽着寧月唱歌。
“王爺?”過了好一會兒,懷恩輕聲詢問。
歌聲也漸停漸歇了,律袖點點頭,往裡走去。
牢房裡到處散落着乾草,一塊木板架在幾塊石頭上,組成簡易的板牀。寧月坐在地上,趴在板牀上,眼睛斜上方看着小窗外的星星。他的口中斷斷續續哼着剛纔的歌謠。他聽到了有人來,大概猜到是誰,但他沒有回頭,依舊盯着小窗外一閃一閃的星星。
“你何苦自找罪受。”律袖開口道。
“我在做我該做的事。”寧月平靜地說。
“這隻會讓你兩面不是人!”律袖眉頭輕蹙,“泰華和日向,你只能選一邊。”
寧月慢慢直起身,背對着律袖,聲音清冷:“我不是幫你們,我只是在幫未央。”
這個名字,這兩年來,是個禁忌。寧月驟然提起,兩人的心都微微刺痛了一下。但既然提了,兩人都不會再忌諱。
“你們明明知道,未央討厭家人之間互相傷害,可是你們倆偏偏做出這樣的事。倘若哪一天未央回來了,你們有什麼面目面對她?”寧月冷笑道。然後他似乎回想起什麼,悲傷落寞地垂下頭,“我又有什麼資格教訓你們。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的,或許就是我!如果當年,我沒有找你對質,我懂得忍耐,未央就不會聽到,也不會受到那麼大的刺激,更不會……”
寧月越說越難過,他伏在板牀上,淚水不斷地流:“我好後悔啊,我只是生氣,只是想讓你給我個說法,只是想讓你向我道歉。我不是要把我們的家破壞掉。我沒有這個意思。爲什麼我這麼沉不住氣,爲什麼!是我害了未央!是我!”
寧月痛苦地低嚎,猶如困獸一般,律袖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黯然神傷。
“月兒,我們都有錯。大錯已鑄成,多想也無益。如果你不打算明確自己站在泰華還是日向,那麼你回金湯城去吧。這裡不適合你。”律袖嘆道。
“我不走!你們一天不休戰,我一天也不走!”寧月回頭道。
“兩國交戰,不是你可以阻止的。如果你還想等未央回來,你就乖乖聽我的話!我不想未央回來以後還要她面對你的死亡!”律袖難得動怒。是的,比起他們,寧月愛葉未央愛得更加純粹,沒有國恨家仇,沒有江山社稷,只是愛,只有愛,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情深似海的愛。所以,他要保住這個人,葉未央的絕然,反而讓律袖真正的釋然了。他會等她回來,他相信她一定會回來,到時,他會將所有她愛的人還給她。如果,她還要他,他也會好好地跟着她,如果她不要他了,他會離開她,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裡,默默地祝福她。
寧月憤然扭頭:“你們……你們真討厭!”
律袖點頭:“是啊,我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