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不要臉”與“要臉”的糾結中，進了市長辦公室。莫小美已經拿着文件夾等在那裡了。
“姑父市長好！”莫小美脆生生的聲音怎麼聽怎麼好聽。在看眼前這個小人，清爽利落，小巧玲瓏，一朵花一般。
儘管莫小美嘴裡叫着“姑父”，我想到大頭的教導，“不要臉則無畏”，心裡不再糾結，剛要伸手“有花堪折直須折”，另一個聲音又在耳邊迴響：“做得說不得”，“吃得聞不得”！
我趕緊縮回“安祿山”之爪，裝模作樣的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坐下，板起一張皮笑肉不笑的“官臉”，道：“小莫啊，這是在單位，一定要叫官稱，你這‘姑父市長’是個什麼東西？不倫不類、公私不分！政治無小節，身在官場，一言一行都是政治，可千萬馬虎不得啊！”
“是，沙市長！小美記住了。”
“不是記在嘴上，一定要記在心裡。哦，彙報今天的工作日程吧。”
“上午有一個會議……下午要接待……”莫小美有條不紊的逐條彙報，我自己心猿意馬，莫小美的彙報我只聽了一個大概。
“下午我還要考察市場，體察民情。民生纔是最大的政治嘛！下午的活動就推了吧。上午會議的講稿準備好了麼？”
“準備好了。”莫小美吧講稿遞過來。
我接過一看，鼻子差點就被氣歪了。
講稿只有一頁紙，寥寥草草寫了幾行字。只是交代了會議的背景以及一些具體數據。
“莫小美，這就是你寫的講稿？”我哭笑不得。
“怎麼了？曉梅媽交代，就是這樣寫的啊！”莫小美裝出一臉無辜的可憐像。
你還真的拿根雞毛當令箭啊！
“她沈曉梅是誰？是市長啊還是書記啊。”我正要發怒，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忽然靈機一動，轉而和顏悅色道，“家事國事豈能混爲一談？小美到底是年輕，政治上還很不成熟，要跟着我好好歷練歷練！對了，下午你跟我微服私訪，考察市場，體驗民情。不要總浮在上面脫離羣衆嘛！”
莫小美咯咯咯笑道：“太好啦！我正想跟着姑父，
啊，不對，跟着沙市長好好學習、努力進步呢！要做哪些準備呢？我這就去辦。”
考察、體驗不就是瞎轉悠唄，還準備？
“啊，這個準備嘛，官僚主義那一套就不必了。我們就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到時候你做好記錄就好了。”
“是！小美遵命！”
莫小美應了一聲，扭着青春的小蠻腰出去了。
我望着莫小美的背影，嚥了一口唾沫，暗道：小妖精，今天你是插翅難逃了。
會議九點舉行。會上由於莫小美的講稿實在不像樣子，我索性拋開稿子，什麼高舉、團結、緊跟、圍繞、福祉、民生……信馬由繮胡扯了大半天，直扯得下面哈欠連天，腹中尚有濤濤萬言未曾道出。我對自己說謊扯淡的本事也佩服不已。
看看錶，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腹中《空城計》開場的鑼鼓已經敲響。淡話永遠也扯不完，再扯下去，背地裡會捱罵的，連忙剎車收尾：
“同志們，今天會議的重要意義我就不必再重申了。只要你們心中裝着黨和國家，裝着沙城百萬百姓，就一定能把我們的工作做好，也唯其如此，才能把工作做好。‘空談誤國，實幹興邦’，我不聽你們的空話、套話、假話，我只看行動，只看效果。一句話，老百姓滿意了，我就滿意了；老百姓滿意了，我才能滿意！”
下面掌聲一片，歡聲雷動；並不是我的扯淡有多麼精彩，而是大家聽到了開飯的鈴聲了。
從會場出來上了車，莫小美“啪”的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嘰嘰喳喳道：“姑父，我太佩服你了！就那麼一點破事，居然天南海北的拉扯兩個多小時，還說的倍兒高大上。看來您根本用不着講稿嘛！還故意難爲我！”
我心裡默唸着“不要臉則無畏，人至賤則無敵”，順手摟住莫小美的小肩膀，輕輕摩挲着……
莫小美微微一皺眉，身子僵硬了一下，隨即又自然的靠在我的身旁。
“小美啊，你在市政府工作，政治上可是很不成熟啊？政治上的事，有些事做得說不得，有些事說得做不得；有些事屁用沒有也不可不做；有些事至關重
要，卻可做可不做；有些事根本就沒有做卻要喊得震天響，有些事幹的熱火朝天卻要默不作聲……”
我嘴裡囉裡囉嗦的扯着鹹淡，手上加大了力度。莫小美又是一皺眉，隨即笑道：“幹嘛那麼麻煩啊，該怎麼做就怎麼做，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唄！這麼繞來繞去的不累嗎？”
“唉，小美啊，這就是你政治不成熟的表現啊！政治麼，就是怎麼累怎麼來，怎麼麻煩怎麼來。你跟着姑父……呸，這個稱呼怎麼這麼不自在——跟着本市長好好歷練，過兩年給你弄一個局長、鎮長噹噹！”
“啊？我行嗎？我這麼傻兒吧唧的，能獨擋一面嗎？”莫小美道。
我暗道：別再玩扮豬吃虎的遊戲了，你扮豬，我就把你當做豬給吃了。想到這裡，我手上又加大了力度。
莫小美忽然大叫：“哎呀，不好！我該下車了。”
莫小美這一驚一乍，讓我不自覺鬆開了我的“安祿山之爪”。
“下車？你下車幹嘛？”我問道。
“去吃飯呀？再晚一點，政府食堂就關門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怎麼能讓我的小美吃食堂呢？”我故意給“我的”這兩個字加了重音。
“今天是什麼日子？有什麼不同嗎？”莫小美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問道。
“你好好想想？”
“嗯，姑父你的生日？”
我搖搖頭。
“曉梅媽的生日？”
我再搖搖頭。
“是姑父和曉梅媽的結婚紀念日？”
這都哪跟哪啊？再這麼猜下去，她莫小美把我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給拉出來了。
“別瞎猜，是你的特殊日子。”我說。
“我的特殊日子？我沒有什麼特殊日子啊！”
“再仔細想想？”
莫小美作沉思狀，想了一會兒，忽然紅着臉，呸了我一口，嬌羞道：“姑父，您說的什麼啊？老不正經的！是曉梅媽告訴你的嗎？”
莫小美的反應讓我莫名其妙。我擦了一下臉上的唾沫，不解的問道：“我、我怎麼就老不正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