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二十八)“我們囚禁過一位神”
紅楓葉寄宿學校,四樓,房間中的骷髏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唱着無法理解的歌謠,惹人心煩。
治療“失眠症”的方案十分明確,只要用兩個人死後的遺落物製成藥劑,便剛好能夠救一個人。
但實際實行起來,死兩個人遠遠不夠。
解藥需要用到泥土、蘑菇、黃蝴蝶和黃花,其中泥土和蘑菇無法從一個人身上掉落,也就是說,至少需要死三個人,才能配置出足夠救治一人的解藥。
而且,很多材料是隨機掉落的,如果運氣不好,可能要死更多的人……
犧牲大多數,拯救少數人;還是讓所有人一起公平地去死呢?
若選擇後者,無疑不符合理性原則;若選擇前者,又該以什麼標準決定犧牲誰,拯救誰呢?
生,人之所欲;死,人之所惡。他人又有什麼資格擅自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呢?
姜君珏不是什麼聖母,也曾爲了大局,設計害死過無辜的人,但那往往是用少數人成全大多數的戲碼。
現在,數量的多寡顛倒置換,一旦發生衝突,吃虧的必然是少數羣體。
姜君珏一時沒了主意,用二指夾住一支菸,吧嗒吧嗒地抽着,眉頭緊鎖。
陳立東終於等不下去了,率先開口打破寂靜:“姜君珏,你是聽風公會的老人,拿個主意吧,到底讓誰死,讓誰活?”
他有意將責任推到姜君珏頭上,姜君珏卻不肯接茬:“張藝妤未必說了實話,不然沒必要不惜違反規則也要離開。雖然她作爲九州公會的成員,沒有害人的立場,但本人依舊不相信詭異遊戲的吃相會這麼難看,明明白白地讓我們害人。”
他頓了頓,一雙疲憊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治病的藥劑恐怕另有說法,我希望各位先不要急着行動,觀望觀望再說。”
陳立東有【真相之戒】在手,自然知道張藝妤提供的配方不假,但他萬不會在姜君珏面前自爆底牌。
他不動聲色地提議:“配方是真是假,試試就知道了。進副本到現在又不是沒死過人,那些屍體都好端端地躺着呢,總能湊齊第一批材料,配出個藥劑試試,大不了到時候我來試藥。”
的確,最早一批藥劑的配置遠遠用不到殺人,只需要對已經死去的人進行廢物利用就可以了。
但一切不確定性將在被觀測後失去懸念,如果配方是真的,在用光材料後,犧牲活人勢在必行。
“再說吧,我們六個人也決定不了什麼。”姜君珏低頭看了眼手錶,轉身出門,“時間不早了,該去食堂吃飯了。”
一行人心事重重,零零落落地下了樓,在食堂中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六人並不屬於同一股勢力,因此也不存在保密的可能。很快,食堂中的十七個人都知道了那個不知真假、違揹人性的配方。
在壓抑的氣氛中,時針指向十二點。
每個人的面前都準時出現了一盤亂七八糟的飯菜。也不知道在齊斯走後,究竟是哪個人才把這些難以下嚥的菜式復刻出來的。
此刻,終於又有幾個玩家注意到了齊斯的消失。
有人小聲提出疑問:“那個NPC呢?要是他還在,完全可以先用他試試嘛……”
陳立東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並不想說。
姜君珏則完成了邏輯自洽,說出一套南轅北轍的猜測:“如果這配方是真的,那就是詭異遊戲有意將NPC排除出去,不給我們用他做實驗或者補齊材料的機會。我們要想完成新的主線任務,必須朝自己人下手。唉,這一手真是用心險惡啊……”
玩家們紛紛應和,指責詭異遊戲的險惡用心。
陳立東快速吃完了盤裡的飯菜,走到洗手池邊將碗筷洗淨,放回原位。
“我打算先去浴室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半個人的泥土’。”他拋下一句話,衝周大同使了個眼色,便走出食堂,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周大同會意,連忙解決了自己那份飯菜,跟了出去。
梅狄娜女士的辦公室在食堂和浴室中間,剛好順路。陳立東在辦公室門口停步,幽幽注視着漆黑的門洞,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大同一路跟過來,在陳立東身邊站定,然後就聽他緩緩開口:“小周,你應該知道吧,我們都被司契騙了,他不是NPC,是玩家,不知道利用什麼道具假扮成了NPC的樣子,騙了我們一路。”
周大同點點頭,義憤填膺地幫腔:“這啥人啊?虧咱還救他,給他吃的!”
陳立東自顧自說了下去:“還有一件事,我通過【真相之戒】驗證過了,張藝妤沒有說謊。但她突然主動違反規則,我懷疑有貓膩。我這眼皮一個勁兒的跳,就怕司契還沒死透。”
周大同撓頭:“那我們要不要去補刀啊?”
“你傻啊?萬一他耍了什麼詭計,就等着我們上鉤,我們一開棺就涼了!”陳立東恨鐵不成鋼地訓斥一句,又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陳哥教伱個乖,在這種副本里,要學會利用NPC,借力打力……”
他說完,上前一步,擡起手恭恭敬敬地在辦公室的門上敲了三下,發出“咚咚咚”三聲脆響。
一陣可疑的窸窸窣窣聲乍起又息,“咔噠”一聲,門被從裡面打開。
面容陰鷙的梅狄娜女士走了出來,冷聲問:“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陳立東欠了欠身,滿臉堆笑:“梅狄娜女士,您之前讓我們檢舉燒了檔案室的壞孩子,我想我已經有頭緒了。”
他觀察着梅狄娜女士的神色,語氣更加謙卑:“那個壞孩子就是47,我可以保證,一定是他燒了檔案室!這種搞破壞的壞孩子必須得到嚴厲的懲罰,您看要怎麼處理他?”
梅狄娜女士眯起灰色的小眼睛,上下打量陳立東,似乎在判斷他的目的。兩秒後,這個NPC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那麼就請先生你去把他抓來吧。在後天的這個時候,我必須看到他!”
陳立東一愣,總感覺梅狄娜女士這話說的不太對味。他正要再開口,系統界面上卻不容置疑地刷新出三行文字:
【支線任務已刷新】
【支線任務(必做):抓住47,送到梅狄娜女士的辦公室】
【任務時間:48小時】
……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三樓。
常胥和說夢壓着腳步,在走廊間無聲地行進,好像生怕驚擾潛藏在這裡的古老生靈。
兩人將一間間佈滿塵灰的寢室門推開,探頭進去打量,終於找到了一扇高度不那麼反人類的窗戶。
三樓到四樓的樓梯口已經被水泥封死了,要想走樓梯上去,除非用命運撲克將水泥全撬開——但天知道這算不算破壞公物。
綜合來看,比較可行的去到四樓的方法,就是爬窗戶。
“常胥,接下來辛苦你了。”說夢自來熟地拍了拍常胥的肩,以示鼓勵,接着後退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常胥看了看說夢,又看了看佈滿黃泥的窗戶,不再猶豫,上前將窗戶推開,踩着窗框探出大半個身子。
那窗戶正上方三米處便是四樓的窗口,對於普通人或許是難以觸及的距離,對練家子來說卻不在話下。
常胥在指間凝出五張紙牌,甩到空中,藉着其漂浮的間隙,一蹬牆面飛身躍上,踏着一級級由紙牌組成的臺階,擡手抓住四樓的窗框。
那扇窗戶是開着的,爲他提供了方便,他直接雙手一撐,翻身躍過窗口,穩穩地落在水泥地上。
他進入的是一間正門緊閉的房間,一張張低矮得如同手術檯的桌子整齊地排列,上面空無一物,只能從邊角處看到幾抹褐色,目測是乾涸的血跡。
這裡……也許曾經做過人體實驗?
門似乎是鎖着的,常胥走過去推了一下,果然沒能推開。
這個副本不允許破壞行爲,故而他無法踹門而出。
他能探索的,只有這個不到五十平米的小房間。
這某種意義上是件好事,場地的限制有效減少了干擾選項,使蒐證更加簡單。
常胥從門邊開始,一寸寸摸索過去,只聽“咔嚓”一聲,腳下忽然一個趔趄。
原來是有一塊瓷磚鬆了,一踩上去就會使它搖晃起來。
已經鬆了的瓷磚,掀開看一眼應該不算搞破壞吧?
常胥這樣想着,雙手扣入地縫,抓住瓷磚的邊緣,向上一擡。
“沙”的一陣摩擦聲過後,細碎的塵灰糊了常胥一臉,瓷磚下,幾張泛黃的稿紙撞入常胥的眼簾。
在注視兩秒後,關鍵信息在系統界面上刷新出來:
【經過實驗可以確定,原住民確實擁有穿梭時空的能力,不過這不是他們族羣內部可以世代習得的巫術,而是一種被神奇的大自然天生賦予的稟賦……在他們聚居的位置,有概率生成時空漩渦,不同的時空會在此重迭,互相影響。而紅楓葉寄宿學校則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竟然擁有兩處時空漩渦,一處位於禁閉室裡,一處位於墓園中。】
【原住民的孩童天然和護佑這片土地的神明契合,他們當中生而知之的羣體被稱爲“覡”或者“女巫”,天然能夠召喚來邪神附體或賜福,使他們短暫地擁有神的權柄。被附體的孩子或許可以視爲神在人間的化身……這樣看來,我們曾經囚禁過一位神。】
【研究表明,原住民的文字是一種咒文,可以直接與神明進行溝通。這是一種奇妙的文字,超出了傳統文字學的字音和字形兩個維度,而將載體也納入表意的範疇。承載於不同載體上的同樣的文字,表達的意思和理解的方式可能截然不同……抄錄作爲研究的方法並不可行,只有持有原件,才能真正搞明白那些文字的表意。】
常胥默默將文字內容記下,又繼續去探索其他地方。
十點一刻,整個房間都被搜了個底朝天,再無新的線索出現。
常胥略有些不捨地瞥了眼緊閉的房門,不再停留,回身從窗口一躍而出,攀着粗糙的外牆,蹬了幾步,矮身跳進三樓的窗戶。
說夢早已等候多時。
在聽完常胥的複述後,他習慣性地抽出香菸,捏在手裡把玩:“看來我猜對了,這個副本果真有在兩個空間之間穿梭的方法……我們先去墓園一趟,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那些墓碑都有編號。”
……
十點半,墓園內。
一片陰雲籠罩在頭頂遮住了太陽,將整個地界都阻隔得陰溼而寒冷。小巧的黃花開成花海,只長到腳背的高度,人一走過,便被掀起的風帶動着輕輕搖晃。
常胥和說夢站在編號爲“47”的墓碑前,看着墓碑後矮矮的墳包,默然無言。
照片牆上,齊斯的遺照的編號正好是“47”;如果安葬也按照編號來的話,這座墳裡埋的便是齊斯的“屍體”。
齊斯通過禁閉室向他們傳信,大概率是想讓他們把他挖出來。
只在牆上劃了個編號,而不透露更多信息,估計是存了些許要挾的意思。
但問題是,這座墳也屬於紀念館內的物品,挖墳會不會被算成是“破壞公物”,違反規則?
正遲疑間,常胥眨了下眼,忽然看到墳包上的泥土缺下去了一塊,相應的,墳包旁邊多出了一個小土堆,剛好是一鏟的量。
不待他搞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墳包上的土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少了下去,與此同時,兩側有土堆緩緩地增高,就像有一個無形的存在正在此地一剷剷挖土一般。
常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依舊沒有頭緒,於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說夢。
說夢:謝邀,我啥也不知道。
兩人面面相覷,又同時再度轉頭看向墳包,一臉懵逼地注視着墓碑後漸漸現出一個土坑,裸露出躺在裡面的腐朽棺木。
破壞公物的事兒有好人幫忙幹了,常胥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走上前,彎腰俯身,將雙手扣進棺材蓋的邊緣,用力往上一擡,往旁邊一翻。
漆黑的棺材中,一身白襯衫黑長褲的青年放鬆地仰躺,後腦枕着手臂,看起來格外悠閒。
在被棺蓋落地的聲音吵醒後,青年悠悠打了個哈欠,垂眼遮去神色間一閃而過的煩躁,微笑着說:“好久不見啊,常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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