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三十三)“我們籤個契約吧”
紅楓葉寄宿學校,廚房外。
一名玩家倒在血泊之中,喉管被陳立東用白刃貫穿,一刀斃命。
姜君珏冷着臉,踏着漫溢的血流幾步上前,擡起辟邪劍指向陳立東:“我們聽風的會規裡最近加了一條,見到屠殺流玩家,必合而誅之。”
周大同見勢不對,連忙舉起一根鐵棍,對準姜君珏。兩名聽風成員不甘示弱,也抄起各自的武器向他逼來。
陳立東看着姜君珏,冷冷道:“我不想殺聽風的人,別來找事!我再殺兩個就夠了,礙不着你們。”
姜君珏苦笑:“既然本人看到了,不想管也得管。你當着我的面動手,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吧?”
“我他媽就剩半小時了,管你那麼多!”陳立東一翻手腕,用白刃將辟邪劍震開,面目猙獰,“伱現在這狀態打不過我,不讓開殺的就是你!”
“哦,那我明白了。”姜君珏頷首,向後退了幾步,讓開一條道,“本人什麼都沒看到,你繼續。”
他說着,對身後兩名聽風成員做了個撤退的手勢:“你們也什麼都沒看到。嗯,我們在服下藥劑後就昏睡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
陳立東和周大同:“……”
其餘兩名玩家在旁邊旁觀了全程,自然知道自己已經在談話間被放棄了,很快就會被殺死,充當配置藥劑的材料。
他們的身體素質比不上聽風三人,因此在服下藥劑後便被睏意糾纏得動彈不得,意識浮沉於半夢半醒的迷濛,只能哭泣着向姜君珏求救。
可惜此刻除了在一天前就服下解藥、調整好狀態的陳立東和周大同外,其他所有人都自身難保。
在意識到姜君珏不會施以援手後,他們的求救變成了一種辱罵:
“那麼多人都死了,你們誰都沒救!你們和屠殺流玩家就是一路貨色,裝什麼好人?”
“姜君珏!你自私自利,見死不救,不得好死!等着被掛論壇吧!”
無奈無論他們怎麼叫喚,姜君珏三人都只靠在旁邊的矮牆上閉目養神,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樣。
【任務時間:17分鐘】
陳立東殺死一名玩家後,又將另一名玩家拖進浴室,在水流下殺死。
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泥土,並在水流的沖刷下散落成一地泥濘。
最後一份材料至此湊齊。
【任務時間:10分鐘】
陳立東用自己的外套包着泥土回到廚房,周大同已經將兩具屍體身上的黃花、黃蝴蝶和毒蘑菇取下,放進大鍋裡烹煮了有一會兒。
一鍋蠟黃色的濃湯泛着詭異的青綠色紋路,陳立東將懷裡的一包泥土盡數倒入鍋中,濃湯在幾秒間翻滾成帶着泥腥味的灰黑。
陳立東的手腳因爲短時間內的劇烈運動和起伏不定的心緒打起了顫,他儘量用平穩的語氣對周大同說:“小周,帶上鍋,跟我一起去找梅狄娜女士。”
周大同點頭照做。
【任務時間:3分鐘】
面容枯槁的梅狄娜女士站在校門口,看到陳立東後,勾出一個陰森的笑容:“你抓到47了嗎?”
“梅狄娜女士,他太狡猾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他。”陳立東嚥了口唾沫,側頭用目光示意周大同將鍋遞過去,“不過我配置出了可以治療‘失眠症’的解藥……”
梅狄娜女士的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五秒後才接過周大同手中的鍋,說:“如果這真的是解藥,你我之間的事就一筆勾銷。”
有NPC這句話做擔保,陳立東鬆了口氣,同時眼巴巴地盯着梅狄娜女士,看着她端起鍋,將裡面的湯水一飲而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中只有吞嚥液體的“咕咚”聲,陳立東一雙眼睛在系統界面和梅狄娜女士之間亂瞟,沒有任何可喜的變化發生。
直到梅狄娜女士喝完了一鍋濃湯,【主線任務已完成】的提示依然沒有出現。
鉛灰色的天地寂靜如死,陳立東的後背泛起陣陣寒意,如墜冰窖。
“咣噹”一聲,鐵鍋被梅狄娜女士丟在地上,緊隨其後的是女人憤怒的呵斥:“你這個騙子!這根本不是解藥!你們這些慈善家都是騙子!”
陳立東下意識地一步步後退,大腦恍然想起那三個在服用解藥後被他殺死的玩家。
是啊,如果他們的“失眠症”真的被治好了,死後又怎麼會化作泥土、長出毒蘑菇呢?
可是爲什麼?他明明每一個步驟都做到了天衣無縫,還用【真相之戒】測試了張藝妤的話語的真假……
爲什麼那個藥方配出來的不是解藥?怎麼會啊?那個藥方怎麼會是假的?
慘白的倒計時在眼前清零,整個系統界面迸射出令人不安的紅光,陳立東從來不會認命,當即一躍而起,抓住白刃,刺向梅狄娜女士的面門。
可在刀刃就要落下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固定住了,無法再前進一分一毫。
刀刃下,梅狄娜女士狀似癲狂地喊出一句又一句難懂的話:
“47已經死了,你找不到他的!”
“他們從來不是壞孩子,也不是什麼惡魔,你們纔是!”
“你們一開始就根本沒想讓孩子們活着,他們一個個的都死了!”
陳立東沒有餘裕分析話語背後蘊含的世界觀,劇烈的疼痛密密麻麻地爬滿全身,他眼下的餘光看到自己的胸口炸開金黃的花海,便已知曉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
可是他不甘心啊,只要通關這個副本,他就能成爲昔拉公會的正式成員,借到足夠救他老婆的積分了……
他已經付出了那麼多,殺了那麼多人,曙光就在眼前,怎麼能在這裡失敗?
陳立東額頭的青筋瘋狂地叫囂着不忿,眼角分泌出生理性的淚水,滲入爬滿整面臉頰的花瓣。
透着花與蝶之間的縫隙,他看到周大同揮舞着鐵棍衝向梅狄娜女士,聽到他憨憨地嚷嚷:“陳哥你堅持住!只要殺了她,照樣能完成主線任務!”
第二天上午那個黑人的慘狀在陳立東的記憶裡閃回,他急忙大吼:“你這個蠢貨!滾回去!”
“陳哥,我這條命都是你給的,我不能丟下你!”周大同的聲音好像從天外傳來,一瞬間卻又顯得很近。
他已然衝到了梅狄娜女士身前,高舉鐵棍砸下。
黃色的蝴蝶屍體順着鐵棍攀爬,很快纏住了他的右手,棍子的另一側卻落在女人臉上,激得後者發出陣陣怒吼。
陳立東被氣笑了:“周大同,你傻啊?我從認識你到現在都是在拿你當傻子騙,都是在利用你!”
周大同好像沒聽到,瞪着眼睛衝陳立東大喊:“陳哥!跑!”
似乎是因爲受到了干擾,幾乎掩埋陳立東的花朵散落了幾片,他又能夠呼吸了,四肢也能夠進行小幅度的扭動。
陳立東感覺身上的束縛放鬆了些許,當下顧不得排山倒海的疼痛,回頭去拽周大同的胳膊。
纏住周大同手腕的蝴蝶從接觸的位置鑽入血管,還有幾隻爬上小腿,周大同拉開陳立東的揹包,抽出電鋸,砍斷自己的右臂和左腳。
血液噴涌,失血者剎那間面如白紙。
陳立東不敢耽擱,將周大同背到背上,向墓園的方向狂奔。
47號墓碑後的棺材很堅固……“司契”躺進去後就消失了……
零碎的線索在眼前飛逝,陳立東意識到這是一條生路。
只要到達墓園,只要……鑽進棺材……
梅狄娜女士第一次遇到受到控制還能掙脫的玩家,憤怒地吼出刺耳的嚎叫。
大片的黃花和黃蝴蝶從地底鑽出,纏住陳立東的腳腕,並在兩秒間爬遍全身。
死亡無法逆轉,早已寫進命運,微弱的掙扎不過蚍蜉撼樹。
再糾結下去,只會是兩個人一起死……
陳立東意識到了這一點,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周大同甩了出去,餘音從喉管中衝出:“小周!跑!”
周大同沒有跑,陳立東看到這個憨憨的鄉下人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向他走來,像是蹩腳演員的滑稽舞步。 “陳哥,你忘啦?當年要不是你提着酒去找老闆說和,爲咱討來血汗錢,我就要揹着我娘一起跳江啦……”
“現在我娘已經死了,我沒老婆沒孩子,活着也沒意思……”
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原地只剩下一尊開遍黃花和黃蝴蝶的雕塑。
暖風吹起零星幾片花瓣,在空中打起了卷兒,飄出幾許距離又顫顫巍巍地落地。
捨己爲人的戲碼足夠感人,可惜沒有奇蹟發生;主動的犧牲在此情此景下,不過是一出玩笑般的荒誕劇目。
沒有太陽的天空下,兩具長滿了黃花的屍體相對而立,簌簌地落下片片蝴蝶的羽翼。
那年,陳立東三十歲,黑心老闆拖欠工錢,他拎着一箱酒,提着一把刀,上了老闆的門。
他拆出一瓶酒,喝了一口,對老闆說:“要麼我這箱酒送你,大家和和氣氣把工錢結了;要麼我幹了這瓶酒,把你全家砍了。”
最終,所有人的工錢結清了,陳立東卻也進了治安局,出來後便懂得了要三思而後行。
現在,他四十歲了,忘了很多事,還將隨着歲月的流逝忘記更多。
不過,他再也沒有以後了。
……
【支線任務(選做)“殺死‘慈善家’”已完成】
【您未直接參與該任務,但該任務的完成與您有部分聯繫……參與度評估中】
【評估已完成,參與度達標,任務表現分照常發放】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一樓大廳。
時間已是深夜,沒有點燈的夜晚一片昏晦,只有一點微弱的火光在展櫃間將滅不滅地飄搖,充當微乎其微的照明。
齊斯舉着打火機,用微光照過一個個存放紙質文件的玻璃櫃,最終將存有原住民文獻的展櫃鎖定在三個以內。
說夢壓低聲道:“打破第一個展櫃後,導遊恐怕就會殺回來,後面兩個展櫃能不能開是個未知數。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一人一個,同時行動,抓起裡面的文件就跑。”
目標不同的陌生人若想達成合作,勢必要有分量足夠的投名狀纔會令人安心。
齊斯“嗯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說夢的提議。
三人一人站在一個展櫃前,常胥祭出命運紙牌,說夢則扔給齊斯一個小錘子,隨後從道具欄中取出一把和他形象不符的狼牙棒,懸於玻璃展櫃上。
說夢用沉靜的聲音念道:“三、二、一……砸!”
“嘩啦”的玻璃碎裂聲驟然炸響,三個展櫃一同破碎。
與此同時,系統界面陡然蒙上一層血色,三人的耳邊不約而同地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嚴重違規!警告!警告!】
【你們破壞了紀念館的公物,即將面對鬼怪的追殺!】
“臥槽!”說夢低罵一聲,手腳不停地將展櫃裡的文件塞進揹包,“規則不是隻說了會被趕出紀念館嗎?追殺是什麼鬼?”
詭異遊戲沒有搭理他,也沒有人有閒暇接話。
呼嘯的風聲在平層間迴盪,發出一聲聲淒厲的鬼哭。
常胥一手捏着紙牌,一手抓着文件,警惕地環視四周。
幾道扭曲的影子在牆上如水漬般蔓延,水泥地上涌出一隻只漆黑的手爪,無聲無息地抓住三人的腳腕。
在目擊的剎那,命運撲克化作一線藍光,一路切斷三人腳下的鬼手,復又回到常胥指間。
被砍下來的鬼手恢復泥水的形態,重新融入水泥地中,緊接着又有新的鬼手凝結出來,不依不撓地去拖玩家的雙腿。
“跑!”說夢大喝一聲,當即向門口的方向沒命狂奔。
常胥追出去幾步,回頭看到齊斯遠遠地墜在後頭,肉眼可見的體力不支。
在這種時候落下誰,就相當於讓誰去死,雖然《無望海》副本的事還沒有定論,但常胥萬做不到見死不救。
他沒做多少猶豫便折返回去,將“病號”背上,纔再度追着說夢的背影奔跑起來。
一聲聲鬼哭中,整座紀念館好像活了過來。
所有的水泥都如同沸騰的岩漿般凹凸不平地翻滾,一張張人臉從牆壁上凸顯,發出誰也聽不懂的哀嚎和慘叫。
無數雙漆黑的手臂從牆體和地板裡伸出,攜帶着粘膩的腥臭去抓玩家的衣角。
天花板上的水泥一塊塊地滴落,巨大的水滴黏性驚人地拉長,和地面連成尖刺和細線,將身後空間封鎖的同時劃傷玩家的皮膚。
齊斯抱着一刀文件,整個人都因爲發熱而渾渾沉沉,被常胥顛得有種腦漿都搖勻了的感覺。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似乎什麼也做不了,索性閉上眼沉入思維殿堂,以紅衣靈體的形態坐在金色巨樹下,戳弄張藝妤的靈魂葉片。
張藝妤的聲音焦急中夾雜着驚喜:“大佬大佬!你終於上線了!我發燒了,保底有四十度,再沒有解藥我要病死了……”
兩人的處境其實半斤八兩,真要說起來,齊斯還更悽慘些。
此刻,悽慘的某人老神在在道:“解藥啊……你那邊的時間是幾號?”
張藝妤說:“如果我沒算錯的話,應該已經6月4號了……這和解藥有什麼關係啊?”
“6月4日啊,那沒救了,這次副本中,你們大概永遠找不到解藥了。”齊斯想象着病友們的慘狀,心情愉悅了不少,“你要是好奇解藥的配方,可以通關後花費積分再進一次副本。”
“這副本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了……”張藝妤說了一半,瞪大了眼睛,“欸?大佬你什麼意思?藥方怎麼了?”
齊斯笑了笑,聲音慵懶:“如果我沒記錯,你們是將藥方抄錄了一遍,再拿去四樓讓那些骷髏頭翻譯的。而正確的解法,應該是冒着違反規則、被鬼怪追殺的風險,將藥方帶去四樓。”
“啊?爲什麼啊?”
“我這邊得到了一條新線索,原住民的語言很特殊,載體不同,同樣的文字表達的意思也會不同。”齊斯耐心地解釋,“原住民的文獻經過抄錄,上面記載的早就不是原來的藥方了,自然無法治療你們的失眠症。”
“那咋辦?我要不要想辦法越獄,把文獻原件偷出來?”
“沒用了。”齊斯的笑容更加愉悅,“6月3日,所有原住民的文獻被托爾森先生下令燒燬,這個世界早就沒有治療失眠症的藥方了,哈哈哈哈!”
熱度不停地摧毀理智,他放肆地大笑着,向後仰靠,任由自己摔出意識空間。
這會兒,常胥和說夢終於到了墓園,氣喘吁吁地在47號墓碑前停步。
說夢從道具欄抽出一張符紙點燃,用手指沾着符灰畫了一個大圈,將三人和墓坑圍在其中,將所有詭異攔截在外。
齊斯用手扶着冰冷的墓碑,從常胥後背上下來,藉着支撐維持站姿。
然後就見說夢衝他一伸手:“事先說好的,借我們個錄音機。”
齊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此之前,我們不妨先簽個契約吧。”
血色的長卷在虛空中隱現,金色的藤蔓勾勒出一行行文字,在黢黑的夜裡迸射亮麗的光。
金光與紅光相互交織,藤蔓虛影的環繞下,齊斯一字一頓,咬字清晰:“我將盡我所能爲你們完成主線任務提供幫助,你們也必須盡力協助我完成我的任務。”
“——很公平的交易,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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