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聯軍圍剿的士兵,全部成了聯軍俘虜,只有無憂一人得以倖免而歸。
聯軍乘勝追擊,一向強悍的金兵沒了首領,竟潰不成軍,不出兩個時辰,聯軍便攻進了城門。
而此時的無憂,已然回了皇宮。
早些日子,宮裡傳來消息,說皇后要加重藥量,早點置龍千墨於死地。她哪能錯過這一刻?自是快馬加鞭趕了回去,打算送“君上”一程。
無憂趕到時,龍千墨已然服了最後一帖藥。
她記得上一回見他,他還只是形體消瘦,現下已完全是皮包骨了。臉上更是一點血色也無,雙手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只有那一向伶俐的嘴巴,姑且還可以說幾句人話。
“你回來了......”看着無憂還沒換下的戰衣,他笑得無聲,“你穿戰袍的樣子,亦是美得無可挑剔,只可惜朕吃不到了。陳嘉敏真是該死,也不等朕吃完這最後一口,再給朕服藥。”
說到這,忽而想起半個時辰前,陳嘉敏如惡魔般,拿着裝滿了砒霜丸的藥瓶,蓮步走進內殿,福身向他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他也不說隻字片語,只默默躺在牀上,似是出神在想着別的事,那無神的雙眼,又像是死去了一般,深深地陷在肉裡,臉上的黃斑也越生越多,完全沒了以前英姿颯爽的模樣。活生生就像一位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皇上似乎病得更重了,”陳嘉敏明知故說着,哂笑道,“讓臣妾來喂您吃最後一次藥吧,章太醫說了,吃完最後一帖,就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龍千墨微微一震,隨即冷冷一笑,“你這麼快就容不下朕了?”
她一邊將藥溶於水中,一邊靜然笑笑,“皇上不會還等着高相公和秦太尉來護駕吧?”
確然,他反問道,“有何不可?”
他尚不知道他們已然被俘虜的事,所以才安逸地笑着,一直期盼着他們會來救他,可惜只是癡心妄想。
“差點忘了告訴皇上,”陳嘉敏似在享受勝利,給她帶來極大的快樂,臉上洋溢的笑容春光明媚,“調虎離山、借道伐虢二計一出,高相公和秦太尉已成敵軍俘虜。”
他從未想過他們會被俘,心下一驚,像是沒聽清的重複了一般,“被俘虜了?”
還沒等她回答,他便喃喃自語道,“都是沒用的東西!白養了兩個蠢貨!平時只會跟朕裝深沉,幾年不打戰,這麼快就敗下了陣!”
陳嘉敏一邊把藥喂與他,一邊問道,“你可知那計謀出自於何人?”
“哼!”龍千墨的語氣中皆是不滿,憤憤道,“除了你這個賤人,還能有誰!”
只見她一笑,“不瞞皇上,正是您的寵妃千夜!不過她現在已然不是您的寵妃了,而是北魏的辰王妃!”
“千夜......”他深深一笑,“朕小看她了。”
他只愛慕她的外貌,卻沒想到她還有如此謀略,竟將他手下兩員大將紛紛拿下!依舊是不屑一笑,“千夜,呵呵,她除了委身於人,還會什麼?”
沒想到事到如今,他還是小看她!
陳嘉敏也不欲與他解釋過多,隨即道,“自你利用她剷除奸藺,你就早該想到她會如此報復你。”
殿內又響起他絕然的笑容,“是報復朕利用她,還是報復朕愛上了她!”
並不是發問,他一直明白她的恨......
“愛?”陳嘉敏不禁咯咯發笑,良久才止住,很快恢復了常色,“臣妾愚鈍,怎麼一點愛都看不出來呢?”
龍千墨呵呵一笑,“愚鈍是腦子的事,你看不出來,說明你瞎了!朕的愛,你這個賤人得不到,她卻能得到。辰王的愛亦同!”
見她不語,他又追之問道,“你做這麼多,不就是爲了辰王麼?爲着當年朕娶了你,你必定恨朕吧!”
提及龍曦辰,她眼下有一絲痛然閃過,隨即淚花點點,怒然道,“我恨你,是因爲你殺了我的家人!”
“少來!”他更是不屑,“當年你爲嫁給辰王,大義滅親都做得到,朕不過是幫你擔了一個罪名罷了!既然做了你的替罪羔羊,朕自然要一點回報,娶你更是理所當然!”
“好!”她憤然砸了手中的空杯,“不論當年如何,你現在都是我的手下敗將了!這藥服下後,不過兩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我便等着看你死,然後收復金國,穩坐上辰王妃的位置!”
她都是嫁過一回的人了,居然還想着辰王妃的位置!龍千墨哂笑地看她離去,沒過多久無憂便回來了。
不知該是高興,還是恥辱。他很快便不久於人世了,卻還想着能與無憂雲雨一次。
無憂默了一會兒,坐於一旁的茶座上,悠悠喝了口茶,“你體內的毒藥,已然侵入你的五臟六腑,還是不要動情得好。”說着,語氣跟着蔑了幾分,“真可惜,沒能看見您飽受毒藥折磨的樣子!”
龍千墨亦跟着蔑然,笑聲中滿是得逞之意,“你看見又如何?你再怎麼折磨朕,也改變不了你穢亂的事實!你到死都是朕的女人!”
他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眼中的笑意略帶着幾分死亡的味道,令人不禁生怖,“千夜,你開了朕這個頭,往後的福氣還多着呢!陶溫爾、龍黎軒,甚至秦國忠......朕聽說那個叛徒十分向着你!”
怒急之下,一個巴掌響亮地拍在他的臉上,無憂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當天下男人都如你一般麼?!”
龍千墨依舊冷然,“等你嘗過他們的味道,便知曉他們是否如朕一般了!”
窗外仍然下着鵝毛大雪,雪天路滑,偶時會有宮婢滑倒,三兩個一齊嘲笑她的粗心。她們還是可以玩得不亦樂乎,似乎不知道龍千墨將死一般。
這沒有人情味的金國,本該就是如此的。
看着無憂淡然的眸子,似乎少了來時的清麗,多了幾分冷冷的媚意。這種媚意是他從未見過的。
感受着體內的毒意漸漸爆發,他緊了緊眉,忽而落淚,“以往並不是這樣的,若朕早殺了你,朕從來沒有心軟過,只對你分外留情!”
“後悔麼?後悔亦是來不及了。”無憂看着他,只覺得他距離越來越遠。
只見他微微一笑,眼角一滴淚水隨而落下,“朕後悔娶了陳嘉敏,後悔沒有一早殺了龍曦辰,後悔不認真治理金國,後悔娶那麼多人、殺那麼多人,只唯獨不後悔娶你,更不後悔不殺你。”
無憂面色依舊,拿出手帕,上前輕輕拭去他的淚,“我
不值得你的唯獨。”
他看着她,誠然道,“你值得。若朕沒有服毒,還能與你在一起,該多好。”
跟她在一起有什麼好呢?她自嘲地笑笑,她曾害死了寧溫雲的孩子,龍曦辰卻給了她生日驚喜;現下她又設計俘虜了龍千墨的人,用毒即將斷絕他的性命,他卻說不後悔、她值得。
這便是桃花運麼?求之不來、揮之不去。
“朕實在不想死。”他撐着消瘦的面容,向無憂道。
就這麼,兩人互凝了許久,她纔開口,“放心,等你去了,我也會隨你火化的。”
她已然背叛了龍曦辰,還有什麼顏面,再回去做辰王妃……
越是感覺到宮外的戰事即將勝利,她越是懼怕。她怕見到龍曦辰後,便不想死了。圍剿時,她便怕這個,因此俘虜了秦國忠後,便早早地退去了。
“朕不允許你死。”他肅然,“朕寧願自己……”
愛她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來,體內的毒素便早早爆發了。
沒想到爆發得如此之快,讓他防範不及,只能生生受着,生不如死。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龍千墨強忍住毒藥噬肉的痛苦,咬牙道,“陳嘉敏是個不好對付的女人,你要麼離開北魏皇宮,要麼殺了她,不然……”
話還沒說完,陳嘉敏便帶着一幫人進來,漠然吩咐道,“傳北魏國君之令,金國亡君龍千墨,火化後葬於野郊,其名不得載入史冊!”
說着,便有一干人上前,將龍千墨置於擔架之上,擡至鳳闋宮門口,他還未死去,便被澆了一身油。
他就在那兒,活生生被燒死,享年三十四歲。
夜幕降臨,陳嘉敏與無憂一同坐於闋乾宮中。
“辰王爲聯軍首將,皇上便將金國賜於他了。”這正是她們想要的,努力了那麼久,就是爲了這個,“因着只能算是他的封地,所以皇上打算封他爲金國侯,封號依舊是辰。”
如此,她也知足了,只要能讓龍曦辰不失勢,她近來的努力,便都不是白費的。
無憂順手推窗,仰首望着夜空,依舊是一顆星星也無,“明日巳時,他就要來了吧?”
陳嘉敏點頭而笑,“是啊,明日巳時,他也就是辰侯了。”
腦中仍然清晰着龍千墨的身影,無憂輕輕舒了一口氣,跟着無聲一笑,“一切都結束了。”
白天她與龍千墨的談話,她都聽到了,遂勸道,“你千萬不要輕生,我封鎖了消息,沒人知道你是千夜貴妃。”
“多謝。”無憂淡淡一笑,“死前還能留點顏面,也算是我的福氣了。”
陳嘉敏繼續勸道,“不如等到他登基,不然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你忍心獨自離去麼?”
她明白她這是緩兵之計,但也所言非虛,她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夫君,必須忍辱活着。
“那便活着吧。”她淡淡說道。
他剛剛接手金國,尚不瞭解諸事,定然難以管理。她略略懂懂得一些,可幫他一臂之力。
明天就能見到他了……她心中不斷迴響着這句話,就那麼倚窗睡去。
闋乾宮中,有從重華宮運來的炭盆,現下正燒着銀炭,正如昔日的重華宮一般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