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自己也算是半個越國人,豈能忍受這個區區三夫人欺負她的國人?更何況還是她最要好的姐妹,更是她的恩人!
若沒有江芊熠,美兮也不可能出生;若沒有江芊熠,她到現在還沉溺於過去的悲傷中;若沒有江芊熠,她早就死了。
她不僅是她的恩人,更是一種精神的寄託。她不敢說是寧溫雲的替代,只能說她是一個像寧溫雲一樣要好的朋友。
世間難得兩位知己,一位是寧溫雲,她當初傷心離府,現在只留她一人在宮中艱難生存;另一位便是江芊熠,因着她要嫁入陶家,她才陪同嫁入,形同陪嫁!
她豈能見着自己的好友,一個個被自己迫害至此!
既然說了告御狀,她必是說到做到的!次日一早,百官還未,無憂等三人便等在了朝堂之外,陶棐啻更是虔誠地雙膝跪地,似是受了極大的冤屈,跪得雙腿麻木,也不肯起身片刻。
江芊熠心下不忍,想拉他起來,卻是拗不過他的牛脾氣;想陪他跪着,他卻說心疼,不許她跪下一刻!兩難之下,她也只能幹看着他跪。
本要等上朝完畢,慕容睿才能召見他們,可聽說無憂也在外頭受凍,便破例讓他們先告御狀,百官再行上奏。
雖說慕容睿法外開恩,但陶棐啻也跪了近一個時辰了,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起了他,一齊進了朝堂。
見無憂發上、披風上的白雪,慕容睿心疼萬分,先關心地責怪道,“外頭雖只是小雪,你的身子卻也經不住的,何苦早早等在朝堂之外?可凍着了,先去偏殿,換下溼衣吧!”
聽他如此關心,陶溫爾終是按捺不住,上前替她拍落一身的雪花。他亦是兩難,勸她別告御狀,也奈何不了她的倔脾氣;想陪她等着,給她打傘送炭,她卻說雪天路滑不必跟着,且他還要上朝,實在辛苦,便多睡會兒吧......
見眼前一幅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圖,慕容睿滿意一笑,語氣更是和藹,“溫爾且陪着蕾情帝姬去偏殿換衣吧,待換好了再一起回來,若是冷着了,便讓宮人準備沐浴。”
“是。”陶溫爾應聲,便要帶無憂下去,她卻還是倔強,伸手拂開他,毅然下跪,“兒臣之所以提前一時辰、冒雪前來,就是爲了表達冤情之大,還請父皇肅然對待。”
無憂一跪下,陶棐啻與江芊熠便也跟着跪下,皆是一副委屈受冤的樣子,不免讓人憐之。
見她一頭的雪花,雖是純美更甚,卻也抑制不住心疼,慕容睿又道,“那也不能凍着自己,你且先去沐浴更衣,朕等諸人,等着便是了!”
說着,眼神示意陶溫爾,他正要拉她,又被她拂開,“此事關係重大,兒臣甚是重視。自身大可不顧,此事卻不能拖延!”
他一向拿她沒辦法,以前負了她,也只能寵着,便鬆口道,“既是如此,你便說說冤屈吧!”
與江芊熠對視一眼,無憂才訴冤道,“父皇明明賜婚於厲侯與瑤真聖女,大婚之日,新娘卻成了秦琴員外。聖女與三夫人對峙,三夫人卻只認秦員外爲正妻,這簡直是目無聖上!此等敗壞門風的婦人,父皇大可不必留着!”
這件事,冷彩霞昨日便已經告知於他,她聽無憂說要告御狀,便沒了先前的膽氣,忙進宮訴說了情況,希望慕容睿
能寬恕她的“無知”之罪。
慕容睿自然向着自己女兒,畢竟冷彩霞只是個外人。但礙於冷彩霞是陶家三夫人,也不能處置太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聽罷她的陳述,慕容睿點了點頭,換了一臉肅然,“這麼說,是秦琴奪婚?”
原是一件複雜的事,怎麼被他一總結,便如此簡單了呢?無憂心下一怒,隨即急道,“父皇一向英明,爲何要幫三夫人逃脫罪名?!”
見寶貝女兒生氣了,慕容睿忙又柔了幾分,“朕不是幫她逃脫罪名,朕只是找罪魁禍首。”
他如此任性,無憂便也任性起來,“罪魁禍首就是三夫人,別無她人!”
正要哄女兒,卻聽陶棐啻開口,故意擡高了語調,亦是一派認真,“啓稟皇上,臣與瑤真乃是兩情相悅,實在不願第三人插足我們之間!還請皇上爲我們做主,英明聖裁!”
他既如此,江芊熠自是不能無言,雖也信誓道,“皇上,臣女非厲侯不嫁,此生不改!還請皇上成全!”
無憂緊接着說道,“父皇必是有真心人吧!難道你就忍心拆散他們?”
這不是故意讓他兩難麼?慕容睿心下無奈,面上還是肅然,“三夫人也非拆散二人,朕更非拆散二人。既然瑤真待厲侯真心,必是不介意爲妾吧?”
江芊熠凜然,叩首回話道,“臣女不介意爲妾,只是不願陰險之人逍遙法外!”
陶棐啻眉心一緊,忙接上了話,“瑤真願意爲妾,臣卻是不願委屈她。皇上英明,瑤真乃是您親封的一品聖女,大齊只此一位!若是委屈爲妾,豈非置聖威於不顧?且君無戲言,皇上說了是娶,便是娶爲正妻,哪有納爲妾之理?”
他着重了“娶”、“納”二字,意在提醒它們之間的區別。
這真是世上最麻煩的事!無憂瞭解父皇的心思,必會先召見冷彩霞,再求救於百官。冷彩霞本就理虧,並不成患;陶溫爾官場幾年,還是積累了不少朝上勢力的,昨日便與他們說好,誓死也要爲厲侯說話,他們還要巴結陶溫爾,自當盡力爲之!
慕容睿三思之下,爲難道,“還是先召陶三夫人來吧!”
一旁的太監聽罷,忙快步而去。
沒過多久,冷彩霞便至,慕容睿也不必解釋什麼,一路上通傳的太監,已然說了朝堂的局勢,只問道,“三夫人,蕾情說了代婚一事,除天意、秦琴主謀之外,可與你有關?”
聽着他的意思,還是向着冷彩霞,無憂也不怕被定罪,只固執地反駁道,“並非秦琴主謀,而是三夫人居心不良、早有預謀!”
還沒等慕容睿說話,無憂便向她而去,步步緊逼道,“聽說三夫人屬意秦琴員外許久,一心想要她做兒媳,也曾向父皇提出,只可惜厲侯不同意,婚事便也擱置了,是麼?”
冷彩霞心下怒然,面上還是自若,“確然,那又如何?”
“如何?”無憂呵呵一笑,隨即冷了臉色,“這便是你主謀此事的動機!衆人皆說柔菡醜陋、七分如男子,你也是衆人之中一位吧?爲了家主主母的位置,不落在一個衆人嫌棄的女子手中,便使出這樣的陰謀,意圖讓柔菡做小!”
冷彩霞一笑,“帝姬言重,還請皇上明察,妾身絕無如此陰毒的心思!”
她
也知道什麼叫陰毒麼?無憂冷笑,正要說什麼,慕容睿繼而開口,“不如問問諸位愛卿。既是御狀,便也算是朝堂之事,你們儘管開口,不必顧慮什麼。”
果然不出無憂所料,幸虧她早有準備。
姓陶的都是自家人,自然不好說話,便都沉默下來。
“啓稟皇上,三夫人帶着秦員外回府時,臣正在宴席之上。三夫人所說‘天意’實在籠統,秦員外坐上花轎,難道是天降祥雲,送之入轎的?即便如此,怎麼宮裡人都說聖女入轎了呢?這顯然是有人預謀代婚!”
“就算是三夫人與秦員外刻意爲之,那如何支開聖女的花轎?擡轎之人皆是宮中人,難道三夫人也可以賄賂?”
“擡轎之人皆是湘貴妃推薦的吧?”
“聽說入轎前,聖女便中了軟骨散,這顯然不是天意!”
“還請皇上成全有情人!還請皇上君無戲言!”
最後一句說得最好,陶溫爾手下言官忙齊聲重複了一遍,深入慕容睿的心。
君無戲言二字,承載着太多回憶,記得曾經答應儀安、答應無憂,要去鳳麟宮陪着儀安,卻只讓她空守,次日更是賜了一杯毒酒,成就他們父女之間十幾年的恨!
他已然君有戲言了一次,豈能再次戲言?說好江芊熠是正妻,她便就是正妻!
方纔的聲音,似乎不是手下言官的聲音,陶溫爾下意識地轉頭一看,無憂也跟着轉頭。
說那句話的人,竟是左相凌瑾皓,正是凌威侯之嫡長孫!
只見他向無憂一挑眉,似在說:這下你欠我一個人情,改日定然要還!
回過神來,慕容睿已然鬆了口,“秦琴無視聖旨,死不足惜,朕便代厲侯休了她,從此與陶家無干,至於瑤真......”
話還沒說完,冷彩霞便斗膽插嘴道,“棐啻並非皇上,雖說秦琴已休,但畢竟是正妻,正妻已死,按着大齊律法,一年之內皆不能繼妻,恐怕要委屈瑤真聖女爲妾了。”
江芊熠還是那句話,“臣女不奢求正妻之位,但求皇上不要輕饒惡人!”
她所說惡人是誰,慕容睿最是清楚,只看了看秦晉侯陶潛,“畢竟是陶潛愛卿的家事,愛卿怎麼看?”
陶潛這纔出列,垂首回話道,“微臣眼拙,一直看不出這婦人心腸歹毒,竟如此爲難皇上親封的第一聖女,還請皇上聖裁,一併替微臣休了她。”
一聽事情鬧大了,冷彩霞這才慌了,“老爺,你?”
衆人皆是驚奇這個變化,無憂下意識地轉頭,只見凌瑾皓已經站在了她身後人羣中,微微靠近她,以極小的聲音說話,保證只有他們二人聽到,“秦晉侯一向愛聰明的美貌女子,昨日我送了他一個官宦千金,聰明、漂亮、能幹,也心甘情願嫁給他,最重要的,是比三夫人年輕。”
無憂一驚,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轉回了頭,只當沒聽到。
似是看出了她的惑色,他忙補充道,“那官宦千金,正是御史大夫之妹,秦晉侯甚是喜歡。就像......”他突然頓住。
無憂下意識地問道,“就像什麼?”
只見他扯開嘴角一笑,神色朦朧不清,似是深邃難測,繼續伏在她耳邊道,“就像我愛慕帝姬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