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皇宮的長巷,始造於鄭定一年,乃慶賀北魏成就大國所造,其長有二十里,左右宮廷,多是寧溫雲管轄範圍內的。
現下正值深秋,似要提前冬日的到來,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一下便是兩日,愈下愈大,似有幾分淹沒皇宮之勢。
宮人們趕着雨疏通着,這才緩解了路面的積水。終日停了大雨,一覺醒來,空氣也清新了不少,卻彷彿又多了一絲血腥味……
一陣風吹過,打在積了水的樹葉上,葉兒配合得發出一陣陣拍打之聲,隨即拍落自己的積水,樹下便又是一陣小雨,如梨花飄落,引人入勝、美不勝收。
愨馥宮中不絕哭聲,彷彿經歷了極大的苦痛一般。
司馬芊茉忙扶起座下,已然哭得憔悴失聲的母親,一臉惑意地問道,“究竟是怎麼了?母親且先說清,再哭也不遲呀。”
她也想說清,可惜這一哭總是止不住,生生忍着心痛,才嗚咽出聲,“皇上……要殺了彥兒!”
她口中的彥兒,便就是司馬彥華。
聽罷,立時一驚,雙手也跟着緊握成拳,忙追問道,“皇上怎麼要殺兄長呢?兄長犯了什麼錯?”
說罷,這才注意到司馬伕人腫紅的雙頰,又驚道,“娘,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誰打的?!女兒一定替你報仇!”
想起今日在客棧,自己兒子動手扇她巴掌的場景,司馬伕人又是一哭,“誰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救彥兒。盈妃娘娘深知,彥兒是妾身唯一的兒子,將來還要繼承司馬家產,萬萬不可出事啊!”
“本宮知道,”司馬芊茉微微緊眉,又問道,“皇上究竟爲何,竟要置兄長於死罪?”
司馬伕人一邊用手絹捂着口鼻,一邊悶聲道,“皇上說,說彥兒目無法紀、帝青宮無禮……”
罪名還未說完,立時被司馬芊茉打斷,“那不過是欲加之罪,實則呢?”
實則……司馬伕人再次失聲痛苦起來,“還不是那歐陽雲惹的禍,非說喜歡女人,彥兒頭腦一熱,便直接去了帝青宮,也不知他說了什麼,竟見罪於皇上!”
歐陽雲!又是她!害得兄長不理家事是她、現下要害死兄長的,竟又是她!
司馬芊茉頹然大怒,“本宮這就殺了那個女人!”
若是殺的了她,司馬伕人定然搶先,第一個便殺了她,只嗚咽道,“歐陽雲已然離開了京城,現下還是救彥兒要緊,老爺已經去了,盈妃娘娘也去求情幾句吧!”
她倒是逃得快!原還體諒她是宮養姑娘、名作不公,現下看來,也不過是個紅顏禍水,豈能留得?
不過現下還是救兄長要緊,隨即往帝青宮而去。
經過雨水換洗的帝青宮,似乎比以往更加一塵不染,司馬伕人一進門,便跪倒在地,拜見的話還未說完,就已經哭得不行。
司馬芊茉後腳跨入門檻,微掃了正殿一眼,原說這是前朝之事,龍曦辰卻沒讓妃嬪迴避。
座下三位妃嬪,分別是林瑛嵐、寧溫雲和貞紫萱,就像議論政事的言官,靜靜地坐於側座之上,時而言論幾句。
現下琳荌與溫爾還未文定,乃是上呈奏摺前,因而林瑛嵐尚爲蕪貴妃。
司馬擎微沉着臉色,想求情幾句,卻已然無話可說,只恨鐵不成鋼地凝了司馬彥華一眼,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
司馬彥華也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猙獰失聲的樣子,簡直與其母一模一樣。
“臣妾給皇上請安,蕪貴妃萬福、薇貴妃萬福。”司馬芊茉微微屈膝,如是這樣,衆妃嬪互相行了禮,她才直入正題道,“還請皇上體諒家父、家母年邁,兄長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若是斷了脈……”
話還沒說完,便聽龍曦辰沒好氣道,“這樣的兒子,即便繼承了司馬家,也形同斷了後脈!還不如選一個得力的庶子,朕可以親封爲嫡子,讓他繼承司馬家業!”
看來兄長這回是招惹了大麻煩了……
正要說什麼,只聽龍曦辰不耐煩道,“朕不欲再處理此事,全權交給蕪貴妃吧!”說罷,看向司馬擎,“你且隨朕去一趟書房!”
說罷,兩人便一齊離開了正殿……
一見如此,司馬伕人哭得更是稀里嘩啦,卻是一句正話也講不上。見如此,司馬彥華更是惱怒,想再動手甩她幾巴掌,卻礙於妹妹在此,只好強忍而下。
怎麼就交給林瑛嵐處理了呢?正要跟去書房,忽而被林瑛嵐喊住,“盈妃不必費心了,司馬公子必死無疑!”
一聽如此,司馬芊茉眼下一狠,隨即瞪了她一眼,“本宮早該防着你!”
“本宮?”貞紫萱放下把玩的金器,悠悠笑道,“盈妃娘娘怎麼在貴妃娘娘面前,還自稱本宮?你們司馬家的膽大包天,果然都是遺傳的!”
定然有隱情!司馬芊茉惑得看向寧溫雲,“敢問薇惠妃?”
只聽她一嘆,看來也瞧出了林瑛嵐的小動作,可惜乾坤不可扭轉,只好如實道,“司馬公子方纔向皇上提出,要娶琳荌郡主爲妻。”
琳荌……誰都瞧出了龍曦辰對她的心思,他怎麼還敢提這個?!司馬芊茉亦有一分恨鐵不成鋼的怒意,隨即質問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向皇上提這樣的要求?!”
說起這個,司馬彥華更是悔恨交加,忙去扯住她的衣角,求饒道,“若不是小津教唆,說什麼只要我娶了琳荌郡主,就可以一同納雲兒爲妾,我怎麼可能進宮求這門親事?我實在不知皇上怒的什麼,盈妃娘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是司馬芊茉第一次見他哭得如此慘烈,更是第一次見他下跪。這個連祖先都不跪的紈絝子弟,現下竟跪了,可見他對死的恐懼。
心下有一絲不忍,下意識地看了林瑛嵐一眼,她鳳眼一飛,細眉微挑,似在等她去求她。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身段可言了,隨即低聲下氣道,“還請蕪貴妃娘娘,格外開恩。”
林瑛嵐早已摒退了左右,順手將一瓶毒藥置於桌上,微微一笑,輕鬆得像是在聊天一般,“用你的命,換他的命。”
寧溫雲一驚,“林瑛嵐,你!”
“薇貴妃不必替嬪妾說話,”司馬芊茉衝着她莞爾一笑,隨即漠然,“爲保兄長香消玉損,是壯烈之事,嬪妾毫無怨言。”
司馬伕人忙攔住她,左右皆是心疼不已,“盈妃娘娘萬萬不可衝動!”說罷,又跪倒在林瑛嵐腳下,“貴妃娘娘若要以命換命,妾身願意一死,還請貴妃娘娘成全!”
頓時,大殿內便響起林瑛嵐與貞紫萱的笑聲,伴着幾分諷意,回絕於殿內,久久才消去。
貞紫萱上前,俯下身子,不
屑地看着她,語氣滿是嘲諷的意味,“老東西,貴妃娘娘要你的命做什麼?要麼閉嘴,要麼滾,別再讓本宮聽見你這可笑的哭聲!”
老東西、滾……司馬芊茉頓時怒然,卻也要耐着性子,“琦修儀,還請你說話尊重些!縱使本宮兄長犯了錯,也輪不到你來指責本宮的母親!”
寧溫雲實在看不過,便發話道,“蕪貴妃如此,就不怕與司馬大人結仇麼?”
“本宮不過一個失子不久的嬪妃,本宮怕什麼?”說起失子,林瑛嵐便癡癡一笑,坐於正座之上,不耐煩道,“要麼盈妃、要麼這位獨子,二者擇一死,不然本宮便一併處死!”
寧溫雲冷冷一哼,“你沒資格處死盈妃!”
林瑛嵐也跟着一笑,“盈妃是主動求死的,不管本宮有無資格。”說罷,看向司馬芊茉,“是麼?盈妃?”
不過就是恨當年之事,司馬芊茉認栽!
這時,外頭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只是沒有雷聲的和鳴,那雨聲似乎略顯得單調了。
帝青宮門口的菊花,被雨水打得彎了彎身子,就像現在的司馬一家,只因一個女子,便再也擡不起頭來。
沒想到雪傾妃於龍曦辰而言,還是那麼重要,以至於一個頗像她的琳荌,也可以不顧一切地佔有……
貞紫萱的笑聲還是那麼明朗,帶着幾分勝利的意味,“盈妃果然無私,連一個動手打孃親之人,也可以爲他犧牲。”
動手打孃親?!司馬芊茉剛剛拿起那瓶毒藥,便聽見如此一言,惑得瞪了司馬彥華一眼,質問道,“她說的果真?”
只見他不答話,便又看了看寧溫雲。見她點頭,又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母親臉上的傷,方知自己兄長的大逆不道,怒得砸了毒藥,恨切地上前踢了他一腳,“你果然是目無法紀!”
記得入府前,她千叮嚀、萬囑咐:父母已然年邁,請兄長一定照顧好他們。
他風hua雪月、敗家錢財,她都可以忍受,畢竟還有她的俸例撐着。
她之所以入府,便是爲了家族的前程,精心安排自己和家族的道理,竟都敗在兄長手裡。
怒極得揮了他一巴掌,“皇上說得對,你這樣的人,留着也是斷脈!還不如就死!”
一聽“死”字,他立馬沒了骨氣,連聲求饒道,“盈妃娘娘饒命、盈妃娘娘饒命,我以後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就替我死一回吧!求娘娘了!”
原還對他有憐憫之心,一聽替死二字,她徹底沒了憐憫,隨即撿起地上的毒丸,強塞入他口中,迫使他服下毒藥,“你這樣的人才該死!”
司馬伕人見此,忙推開她,用力拍着兒子的背,“快吐出來!吐出來!”
“娘,這樣的人,留着還有什麼用!”司馬芊茉已然怒不可遏,巴掌之事可是奇恥大辱,何況還是親生母親!
她留着還可以保證家族的榮耀,若留着他,家族定然斷了!她不得不爲大局考慮……
其實,不管是她死,還是他死,於林瑛嵐而言都是好的。
她死,便少了一個勁敵,雖然多了司馬家的仇恨,但有他在,司馬家也撐不了多久。他死,司馬家便斷了血脈,雖說可以封庶子,但難免引起嫡庶之爭,到時任憑她厲害,也沒法控制,只能看着司馬家墮落,然後她也只能任人宰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