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無憂離去,江芊熠終是鬆了一口氣,幸而她忙着寧溫雲的事,暫時顧不上她,不然去北宮的事被發現了,定然受她埋怨。
也不知爲何,自己明明在做好事,怎麼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像在做偷雞摸狗之事一般。江芊熠無奈地擺擺手,便往偏殿而去。
水雁乃是隨江芊熠來北魏的貼身侍婢,見她回來了,忙示意宮人,將午膳端上桌,才微笑走來,“主子可回來了,快些用午膳吧,不然餓着了主子,厲侯可要暴怒了!”
一聽厲侯,江芊熠眼中才多了一分幸福的笑意,隨即埋怨地看了她一眼,“這大好的日子,你替那瘟神做什麼?要不是他日日餵我雞鴨魚肉、山珍海味的,我也不至於發胖好幾圈,這好不容易纔消減下來,又提起他,是要我多食麼?”
水雁巧然一笑,扶着她往飯桌而去,“主子說的哪裡話?能吃是福呀,許多人都羨慕主子能吃呢!發胖怎麼了?厲侯照樣寵愛着、愛護着,更是諸人羨慕的。其他人都羨慕不來的事,主子已經佔了兩樣,可謂福氣呢!”
嘴巴倒是甜得很,不愧是御賜的丫鬟,果然比其他婢女厲害許多。江芊熠滿意一笑,坐於飯桌前,見都是自己愛吃的菜,便欣然動起筷來......
儷懿宮倒沒這麼和睦了,原本好好擺着的陳設玉器,硬生生被寧溫雲砸掉了十幾個,這可都是平時寶貝着的玉器,比那十色月季還要難得!
眼見着一桌的好菜,幾乎未動。
這些都是依着寧溫雲的口味,一遍遍反覆研究,纔敢端上來。自吃了江芊熠所開的開胃之藥,配以東方縈的安胎藥,寧溫雲的食慾便又恢復了不少,加之夢魘之症退去,平時都沒什麼忌口,這回倒什麼也吃不下了。
無憂最是明白這種感受,這後宮妃嬪之中,生過帝姬者,也就只有她了。當初她發狂的樣子,也不若就是這樣,發躁、摔東西......既是過來人,便更懂得一些。這個時候,勸阻再多都是無用,還是讓她冷靜着想想,等想通了再說話才聽得進去。
如是這麼想,無憂便在配殿等了許久,只待正殿傳來消息說氣消了不少,才端着點心往正殿而去。
進門便聽碗筷的落地聲,好好的玉碗,乃是龍曦辰命人特製的,竟也被她摔裂了,看來氣又上來了。
本想回偏殿去,可腳都已經跨進來了,實在不好回去,只好硬着頭皮上前,試探道,“溫雲,我來給你送糕點了,乃是你最愛食的。”
寧溫雲卻是沒好氣地回問道,“你也覺得我最礙事(愛事、礙事,諧音詞)麼?”
無憂卻是一臉無辜,“哪裡是礙事?我是說我給你送糕點來了。”
見是她來,寧溫雲也不好過於暴躁,隨即硬收了怒意,瞧了那糕點一眼,果然是自己最愛食的素食糕點。
心下微微得了一絲安慰,便拿起玉筷夾了一個來食,剛一入口,便是極致的眉目猙獰。
還以爲糕點不合胃口,無憂微微一驚,忙問道,“怎麼?糕點味道不對麼?”
卻不見她答話,只板着臉,含着幾分怒意,“怎麼你也學着騙我了?當我孕時糊塗,如此好騙麼?這分明不是你做的!”
蒼天有眼,她可沒說是她做的!
無憂更是無辜,無奈地看着她道,“這是晟妃所做,我正要說......”
“正要說?”寧溫雲瞬間爆發了怒意,“我瞧你就沒有想說!”也不願多說什麼,似是下意識地在忍耐自己的脾氣,以免惡語中傷了她。
無憂最是明白這種感受,只伸手安撫着她的背,柔聲安慰道,“你是在氣惱晟妃與你爭執一事?她胡謅兩個幼子生疾,乃是爲了與你會心一見,並非有意騙你。她惡語中傷我,更是因爲她心裡看重你,交好的好友一下遭人奪去,換了我亦是不能接受的。”
弄了半天,原來是在勸和的。寧溫雲隨即消了一半的氣,便也開始平聲靜氣地講話了,“我並非真正氣她騙我,更非是我孕時易怒,只是她咄咄逼人、凡事只考慮自己的感受,我實在忍受不得!”
“我明白。”無憂剛說完,便被她否定,“你不明白,她原先不是這樣的。剛進府時,她能替我出頭、願與我交好,我們互相關心、相互嬉鬧,別提有多要好。我就像又認識了一個你,只差把心都掏給她了。她難過、我跟着難過,她落難、我盡力救之,她孕時辛苦,我細心照料......”
如是這樣說了許多要好的事出來,聽得出她們之間的友情很難得。許是跟江芊熠交好久了,無憂總覺得這樣的友情虛無縹緲,聽着溫馨,卻總覺少了點真情。
具體要說少了什麼,許就是交心吧!說得更明白點,便是柳木槿受了利用,被寧溫雲當做了無憂的影子,實則與她交好,其實不過在重複與無憂的生活,該如何擔憂和照顧無憂、便如何照顧她。
原先無憂是不明白的,自與江芊熠認識後,她才明白,友情這種事,對於每一個朋友都是不同的。實在的友情,與愛情相同,是講不出理由和具體事蹟的,這只是一種默契、一種心心相印,而她卻講了那麼多,且與她待無憂相同,卻又不如無憂。
這種感情,正如龍曦辰待其他妃嬪,不過都是影子而已。
同時受了愛情、友情雙方面的創傷,是個人都會崩潰,也難怪她像變了個人一般,也不膽小、也不羞澀,只一臉傲意、一臉冷意,像是什麼事都看開了一般。
正想着,寧溫雲卻突然嘔吐起來,這都快七個月的身孕了,怎麼還害喜呢?
看這一桌的菜都沒有動,寧溫雲方纔只吃了......下意識地看向那盤糕點,大意了!無憂忙端起那盤糕點驗了驗,其中參雜了許多孕中禁忌的藥物,例如紅花、川七之類的活血藥物!
柳木槿不是忠誠麼?不是好友麼?她再怎麼與她做對,總不會對寧溫雲動手吧?怎的她送來的糕點,竟有這麼多孕中禁忌的藥物?
按說無憂是能察覺出來的,可那桂花的甜香過於誘人,一聞便失了防備,真是大意了!
忙伸手輕拍她的背,無憂將她扶好,坐於一旁的太妃椅上,卉珍、卉嬈機警,馬上端來了痰盂、遞來了毛巾。
幸而江芊熠細心,以免她遭人暗算,提前在她體內用了藥,一旦她服食下禁忌之藥,便會馬上嘔吐出來,不然一旦侵蝕腹部,腹中胎兒定然不保!
看得出這糕點之中藥劑頗重,只一小塊便足以讓孕者小產,六月的身孕終至小產,這可是母子俱亡的威脅呀,聽說這是柳
木槿親手所制,她竟如何狠心麼?
好不容易恢復了少許,寧溫雲才緩過神來,驚然抓住無憂的手,懼得瞪大了雙眼,“無憂,我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見她看了那糕點一眼,心下明瞭,更是懼然,“我好不容易捱到了六月餘,竟還要一箭雙鵰,讓我們母女俱亡麼?何人如此狠毒?!”
卉珍猶豫了一小會兒,才答道,“回夫人的話,這是晟妃娘娘親手製的糕點。”
自己才說過,寧溫雲便忘了,現下經她一提,才頹然晃神,“本宮記得她制糕點從不放桂花,現下怎麼放了桂花?!是不是爲了掩飾什麼?”
無憂亦是沉吟片刻,才道,“這糕點中有大量的活血藥物,是我大意了,只見是晟妃送來的,也不檢查、也不讓人試吃,便端來與你了。”
忽覺有一股熱流,直衝上大腦,寧溫雲的火氣也跟着上來,隨即惱得拍案,“馬上去尋木槿來!我倒要問問她,騙我也就罷了,現下怎麼還要害我?!”
見她怒了,卉珍也不知該怎麼勸,隨即領命而走,還沒走出儷懿宮,便見柳木槿已經來了,隨即又折回稟報,“夫人,晟妃娘娘已經到宮門口了。”
怎來得如此之快?難道又是什麼舊戲碼?
早覺這事有蹊蹺,怎麼還傻傻把糕點送來給寧溫雲?無憂頭痛地拍拍腦袋,看來是那十色月季過於誘人了,以至於分了神,竟沒注意到這糕點上的端倪。
只見柳木槿莞笑而來,微微向無憂福身,“嬪妾在情湘宮等得着急,便想來瞧瞧這兒的情況,看來貴妃娘娘已然勸好了溫雲。”說罷,看向寧溫雲,“你可食了我給你的糕點,我特地加了桂花,還合胃口嗎?”
看她一臉關心的笑意,寧溫雲卻是冷到了極點,這一冷一熱對比起來,真有幾分互補的味道,“你爲何特地加上桂花?”
聽她語氣中滿是質問,柳木槿亦是面不改色,坦然道,“你正是孕時,口味難免刁鑽些,我怕你聞不慣平時的味道,便加點桂花的甜香,好讓你下口呢!”
寧溫雲卻是不以爲然,只沒好氣道,“你不知我不愛吃甜食、桂花更是禁忌麼?”
柳木槿卻是一臉無辜,“可孕時,口味總會變的......不是麼?我見你總是讓小廚房制甜食,還以爲你口味變了......前段日子我因祖母的事而回門,沒能好好照顧你,你這是在生我的氣麼?”
寧溫雲更是沒什麼好臉色,冷冷地也不看她一眼,“我讓小廚房制甜食,是因爲無憂愛吃,我只是爲她專門準備一桌甜食罷了!”
只因無憂愛吃?!那也不用頓頓都準備吧?也沒見無憂頓頓都來儷懿宮吃呀!如是這樣想着,柳木槿更是氣不過,也微微板起臉來,“於你心中,是不是隻有雪傾貴妃是好友?”
寧溫雲卻是不答,繼而反問,“於你心中,只我對你有一點點的考慮不周,我和我的孩子,是不是都可以隨意傷害了?”
忽覺聽不懂她的意思了,柳木槿一臉惑色,微驚道,“你在說什麼胡話呢?我什麼時候說要傷害你和帝姬了?!”
只見寧溫雲將糕點端起,直接扔在了她腳下,“你且看看你做的好東西,裡頭擱着什麼!全是活血之藥,還說沒有傷害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