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看着海平面的那縷微光,邵亭知道,黑夜盡去,黎明始出。
“很好看,不是嗎?”浮茗靜坐在窗臺前。那是她讓人修葺的一方平臺,不大,僅僅可以讓她一人躺坐在上面。
一夜未睡,邵亭只覺得腦子有些晃盪,依靠在窗邊,楠楠道:“那又怎樣,我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睡覺。”
“很困?”看着他,浮茗覺得很意外。明明是有修爲在身,怎會這般嗜睡?想了想,她突然轉身將自己雙腿放至到了空中,道:“坐下來吧,我們還有事要談了。”
“對,談事……”邵亭迷糊道,卻是翻身做到了她的旁邊,絲毫沒有考慮兩人坐在一起會不會有什麼不妥。
被迎面來的海風輕輕一吹,邵亭的臉上多了幾分溼意,精神也好了不少:“還別說,從這裡看風景的確別有一般景緻。”
浮茗的屋子是建築在島上的一處峭壁上,迎面正對便是大海,而他們兩人的腳下,便是數丈高的峭壁。
見他似是喜歡這方石臺,浮茗輕輕一笑,沒說話,目光注視着遠方,無限溫柔。
前有藍天碧海,側有佳人相伴,此情此景,讓邵亭不得不心曠神怡,鼻子不斷嗅着空氣裡的那股淡淡幽香。
“信不信我踢你下去。”看他那一副嗅着鼻子的享受模樣,浮茗惱道。
邵亭伸頭看了看下面,發覺蠻高之後,面色有些害怕:“姐姐,這麼高,很危險的,你可不要亂開玩笑啊,我膽小!”
你膽小?浮茗很是不確定地望了他一眼,笑道:“好啊,只有某人老實一點,我就不開這種玩笑。”
“我不老實嗎?”邵亭伸出自己修長的雙手,在自己面前隔空抓了抓:“我可還什麼都沒做啊!”
“是嗎?”浮茗有些羞意,對方先前那手爪雖是隔空一抓,可它正對的正好是自己胸。也不知爲何,心裡卻是生出一絲被他實實抓了一下的感覺。
“難道不是嘛,那姐姐要不要我試試?”說完,邵亭卻是摩拳擦掌,便是準備試試了。
浮茗看着自己潔白的玉手,輕輕吹了一口氣,看着邵亭挑釁道:“試試?”
“呃……”鬼都知道,現在出手不被你踢下去纔是怪事。邵亭尷尬地放下自己的雙手,嬉笑道:“還是不要了,我還小,都不懂怎麼試了;要不姐姐教教我?”
“呸……”浮茗輕啐一口。若論不要臉的人物,他應該是自己見過最不要臉的人了,偏偏又生得聰明,自己此時又還奈何他不得。
“去,找你的那些個小情人去試,在姐姐面前這麼不規矩,真的不怕我把你踹下去啊?”浮茗有些嬌羞,自從從那十餘年的恨意中走了出來,她發現自己都開朗了不少。
若是前些時日的自己,現在的邵亭指不定已經躺在下面的沙灘曬太陽了。
“打是親,罵是愛,愛到深處用腳踹;姐姐,你當真要那麼做?”打蛇不死順棍上,邵亭典型就是這樣的一條蛇。
浮茗看着他,眼神裡似是燃起了一道熊熊怒火。若是那怒火可以化形的話,邵亭敢保證,自己一定是被燒成空氣,直接昇華,都不用成灰的!
“那個……我們還是談正事吧!”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邵亭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靦腆的人。
“你還知道有正事啊,我都以爲你真是來這裡賞海觀日的。”浮茗取笑道,雙手撐在石臺上,身子微微曲着。
要命,真的很要命!邵亭努力地轉動自己的頭,強調自己非禮勿視,可眼珠卻使勁地往眼角湊,定要瞧出個子醜寅某來。
邵亭此刻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嘴上說着不要,但是身體很誠實。
浮茗哪裡會想到自己只是輕輕活動了一番,竟也讓他露出那般迷戀的神色,當下不動聲色地雙手環抱到了胸前。
“好看嗎?”
“好看……好看的風景呀!”邵亭反應了過來,忙將眼珠轉回來,盯着那海面日出,感嘆道。
見他反應不錯,浮茗卻是幽幽一聲:“好看的只有風景嗎?”
當然不是!邵亭搖頭,緊盯着眼前的人。海風很溫柔,輕輕吹動着她額前的碎髮。她雖三十有餘,但歲月對她格外溫柔,像極一個二十芳華的女子。
“風景再美,又怎及……”
“又怎及你內心裡那些個紅顏知己吧!”浮茗將額前的碎髮捋到耳後,接過話。
兩個人都是聰明的人,看着彼此,微微一笑,邵亭最後選擇點下了頭。
“是啊……”
海風,溫柔地吹着,兩個人呆坐在那方石臺上享受着海面的日出。誰也沒說話,似是不捨得打破這份美好的寧靜。
邵亭已經忘了時間過去了多久,只是意識卻是越來越清醒。
“你的打算是什麼?”浮茗又恢復了那份清冷,她一直記得自己的身份,浮家主!
談判正式開始,邵亭看着她,笑道:“合作。”
“你我?”浮茗側頭看着他。
“不是;是你、我,綰家!”邵亭解釋着,目光卻是毫不避諱地望着她。
“嗯。”浮茗明白,點點頭,卻又很奇怪:“綰家我可以接受,可你,憑什麼?”
“憑我身後的勢力。”邵亭輕笑。
“你身後的勢力?”浮茗像是聽了個笑話,掩嘴笑了好久,才說:“我對芳閣可沒有任何興趣。”
邵亭也笑了,笑得比她還開心。浮茗卻疑惑了:“你又在笑什麼?”
“我笑家主有時候也會犯笨。”邵亭沒有什麼避諱,在她面前極爲隨意。
她輕輕皺了皺眉,鼻尖一動,哼道:“這是我的地盤,你就不怕我踹你下去?”
又來!邵亭點點頭,正經道:“怕,可我更怕,我下去後誰陪你在這裡無聊地邊談邊賞風景啊!”
“我浮家的人多了。”浮茗撇撇嘴,模樣頗具女兒態。
“多了又如何;滿桌衣冠尤勝雪,更無一人是知音罷了!”邵亭擺擺頭,極其不屑。
“切……那你說,我哪裡笨了?”心裡,卻在反覆琢磨着那句詩。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偷來的,蠻不錯。
“如果真的是芳閣,我會和你談嗎?”
“哦……看來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啊!”浮茗露出狡黠的笑意。
完了,上當了!邵亭一拍額頭:“看來,不是你浮家主笨,而是我笨,笨到相信你什麼都不知道。”
“呵呵……”浮茗掩嘴輕笑起來。
海浪聲、海鷗聲在耳邊此起彼伏,可卻比不上她嘴裡銀鈴般的笑聲。
“說吧,到底是什麼?”笑夠了,浮茗伸了伸懶腰,繼續問道。
邵亭的目光一瞥,從懷裡掏出一物。浮茗只是匆匆一眼,目光卻是鎖定在了那巴掌大小的玉佩之上。
玉很美,碧綠色上再無雜色。可她更加在意地卻是那玉佩上的字,洛!
“哪裡偷得?”浮茗笑道,接過他遞過來的玉。
入手後,一股溫暖開始在手裡流竄,她卻望着玉佩出神。好久後,才道:“你莫不是天生就適合在女人堆裡待着?”
“哦……也許是吧,不然,又如何有幸待在這裡與家主共賞這輪日出了。”邵亭從來不喜歡講理,尤其和女子在一起的時候。
浮茗遞迴玉佩,覺得好笑:“那你的確幸運了,能和我在這裡看這輪日出的人,你是第二個!”
“居然是第二個。”邵亭很惋惜。
瞧他一眼,滿臉鬱悶不似作假。浮茗心裡升起一絲好笑:“第一個是敬冥,怎麼樣,平衡了沒?”
“平衡、很平衡。”收起了玉佩,卻沒有得到她的點頭,邵亭望着她,等待着答案。
額前,又有幾縷碎髮在輕晃,她卻無暇顧及:“合作後,你的打算又是如何?”
無論怎樣,她的身份畢竟是浮家家主,顧及得是浮家的利益。
“共贏;綰家經此內亂後,便已失去進足中原的可能;浮家只需要幫助傾尋奪回西雪峰,到時候你們多了一個可靠的盟友,而進足中原的最大阻力也消失了;這筆買賣,划算嗎?”
浮茗點點頭,望着他:“你這麼確定我們會合作,是因爲那塊玉佩?”
玉佩代表什麼兩人都清楚,可邵亭卻搖了搖頭:“不是。”
邵亭望着她,卻思量着是否要將自己知道得說出來。有些事,作爲秘密便只能成爲秘密,這一點,邵亭很清楚!
“你在顧忌什麼?”浮茗望着他,有些好奇。
邵亭伸頭望了望底下沙灘,一嘆:“我害怕你氣惱之下將我踹下這峭壁。”
“哦,那你的確得認真考慮一下了。”本是玩笑,可看着邵亭認真的神色,浮茗陷入了困惑:“到底是因爲什麼,你會顧忌成這樣。”
“你得保證,你聽完後可以保持心情平靜。”邵亭有些急,這麼高,可不是開玩笑。
浮茗點點頭:“我現在心情挺不錯;不過,你若是還這般婆婆媽媽,我不保證待會不會把你踹下去!”
她的霸道,邵亭不是第一次領會。想了想,終是苦着一張臉:“浮敬冥,不是關家大少爺的兒子吧!”
浮茗的臉黑了下來,看着邵亭,雙手捏緊又放鬆,放鬆後又一次捏緊。邵亭緊張地看着她,若情況不對,他便會立刻離開。
良久,浮茗對着海風狠狠吸上了幾口,才道:“他姓浮!”
是的,姓浮不姓關!邵亭明白他的意思,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知道,再下去對自己對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知道你還知道些什麼,但這些事情我希望你從這裡離開之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可以嗎?”
“姐姐,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誒;我們剛纔聊了什麼了嘛,不就是和你一起看了會日出嘛,你便要讓我忘掉,這麼霸道,我可是會害怕的。”邵亭有些疑惑,看着她,滿臉不情願。
浮茗聽了他的話,面色卻是好了起來:“是啊,姐姐就是這麼霸道的一個人;所以啊,今天和我看日出的事情,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哦,不然弟弟這層皮,姐姐覺得該換換了。”
“那麼厚,也要姐姐颳得下來的纔是。”
兩人相視一笑,又安靜了下來。享受着頭頂的陽光,愜意不是每時每刻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