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被百面君這麼一甩,心中百味交感。
慶幸嗎?江川在心裡這麼問着自己。但那段回憶不起來的記憶碎片卻絲毫不讓他覺得有任何慶幸。
他知道在自己已過去的生命中彷彿有那麼一段時間自己從未活過——絲毫沒有任何記憶。
但自從和蘇語晴他們認識以來,那些遺失的記憶卻漸漸在甦醒,被想起。
“江川再也不是原來的江川。”他自言自語的唸叨。
心底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悲涼和一種不好的預感。
百面君手掌中的那張臉陰笑道:“你只是一個行屍走肉的殭屍。”
“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江川喊道。
可是心裡卻惶惶不安,回想起他十三歲時的那個下午,父親給他注射的那支紅色的液體——大血統。
當年自己得了什麼病要來迷魂凼內找人皮仙娘婆求大血統?
而父母給自己注射了大血統之後爲什麼又要騙自己說是疫苗?
當時在地塔中,瘋老爺子對他施了催眠術中,蘇語晴和胖子他們到底看到了他的什麼記憶,纔對他欲言又止?
種種困惑讓江川越想越迷茫,腦子裡堆滿了那些越纏越多的疑惑。
百面君慢慢的走到江川的面前,全身上下所有的臉都發出了尖銳的笑聲,然後用那黑色的長髮將江川渾身慢慢的包裹住,頭髮從自袖口和領口鑽了進去,貼着他的皮膚。
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的江川完全沉湎在過去的回憶中,絲毫沒有感覺到那黑色的長髮在自己身上游走,將自己包裹住。
每根黑色的長髮中又長出了極爲細密的倒刺,倒刺如狼牙,慢慢的扎進了江川的皮膚裡,然後分泌了一種麻醉毒藥,讓他忘記了疼痛。
百面君頭上的那張女人臉,妖媚的眯着眼睛看着江川,笑道:“死亡並不可怕,瞧我們不也挺好的。”
黑色的頭髮吞沒了江川整個身體,露出了他那雙無神呆滯的眼睛。
“沒想到這小子的意志力這麼差,被亡魂歌震懾得呆傻成這樣了。”百面君手掌中的那張臉說道。
“哈哈,這樣纔有趣,離我們和人皮仙娘婆的約定又進了一步呢。”百面君頭上那個女人臉說道。
但突然,女人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極不情願的把口張開,露出了一張面無五官的臉,“這個約定可是由我決定履行!”
身體上其他的臉立即引起了小小的騷動,有張尖嘴的臉說道:“百面君,這可是人皮仙娘婆和我們約定,你還敢違揹她的意願麼?”
他話音剛落,臉上被無形的力量劃出了數道血痕,疼得他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這只是一個教訓,再次提醒你們現在寄居是在誰的身體上!”口中那張無五官的臉兇道。
“可是你纔是這裡的守境靈!別把我們也拖下水!”頭上那個女人的臉尖聲喊道。
“是麼?”口中那張臉陰聲反問道。
緊接着頭上那張女人的臉一下從裡面凹陷了進去,被那張無五官的臉給替換了上來,“女丑還在!你們就別想解放!”
黑色的空間中。
江川看了看周圍的景物,一切都失去了光線,沒有顏色,沒有光影,沒有立體。
一個個模糊的人臉掛在這黑色的空間裡。
他們在唱着亡魂歌:生亦何懼死,死亦何所懼。生來即要亡,亡者得長生。
他順着歌聲走,越彷彿是在原地踏步一般,怎麼走也走不動。
漸漸的,前面出現了一個很龐大模糊的建築影子。
雖然看不清楚那個建築具體的模樣,但是江川的直覺告訴他,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宮殿,超越了任何年代和國度。
“你將成爲唯一。”
黑暗中有人這麼說道。
好像曾經也有人這麼多自己說過,“你將成爲唯一。”記憶中,這句話後面本應該還有幾個字,但那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旁邊充滿了嘈雜的流水聲和風鈴聲,所以他也沒有聽清楚。
一個人影漸漸從黑色中走了出來。
但卻同樣看不清楚他的臉,卻聽他對自己說:江川啊,被詛咒的江川,願你在以後的生活裡不要捲入這些先輩們的紛爭中了。
“你是誰!我爲什麼被詛咒!”江川朝一片虛空中喊道。
箭竹林中
百面君身上所有的臉都停止爭吵之後,這片充滿了黑霧的沼澤地中,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寧靜。
黑色的沼澤,貼着厚厚霧氣,水中劃過幾隻水蛭,如雕塑般的大片箭竹羣,世世代代永恆的守護着這片土地。
黑色的長髮將江川全都包裹住,髮絲中長出的小倒刺扎進了他的皮膚,然後一絲一絲在皮下蔓延,漸漸的將他皮肉分離。
這個過程江川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一切在看似悄無聲息中進行。
霧霾的空中,閃過幾只老鴉,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叫聲。
“不祥。”百面君上的一個臉看着晦暗的天空說道,“這個活死人不祥。”
頭上那張無五官的臉也仰頭“看”了一眼天空,沉思了一會,突然臉上擰巴了一下,大喊:“這是個被詛咒的人!”
黑色頭髮如同潮水般快速的從江川身上退散了下去。但兩個胳膊的皮卻已經完好的被它給剝離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肌肉結構,清晰可見血管如樹根般盤根錯節的露出在肌肉外面。
江川卻抱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埋着頭,絲毫沒有理會百面君,身體開始漸漸散發出黑色的霧氣,袒露着的肌肉上也逐漸發黑,變得堅硬起來。
“快喚醒他!”一張臉看着氣氛不太對勁大喊着。
百面君恍然大悟般,聚齊身上所有的臉又一道喊出了尖銳得如同金屬摩擦一般的聲音。
聲音穿透江川的耳膜,直擊他大腦深處。
黑色的世界裡。
那些模糊的臉龐全都漸漸消失了,歌唱也停止了。光線不知道從哪裡傳了出來,使得周圍的物體開始有了顏色,有了立體。
“你是誰!快回答我!”江川喊道。
但那個人影卻轉身朝身後那棟奇怪而又威嚴壯觀的建築走了過去。
“別跑!”江川想要跑過去,卻發現腳被這一雙手給抓牢了,“給我一個解釋!”
越急越惱,越惱越躁。
渾身充滿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他擡起腳,將那一雙手給連地拔起,卻發現下面連着更多雙手在拉扯着。
但是這些手卻依舊無法阻止江川,他用力將腳一擡,拉着他腳踝的手被這麼一扯,一支連着一支,從地底鑽出,彷彿一把鎖鏈條死死扣在他的腳踝處。
他一路追上過去,那個黑影停下了身體,但卻並未轉頭。
“爲什麼我是一個被詛咒的人?!”江川邊跑邊大喊着。
突然那人肩膀聳動着,發出極爲不自然的笑聲,慢慢的轉過了身體來,一張如黑色老樹根的臉,長滿了樹紋似的鱗片,一雙凹陷如同深淵的眼睛,看着他道:“因爲我是一個被詛咒的人吶!”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江川停下了腳步,卻不敢看那雙眼神。
“因爲···”那人停止了笑,“我就是你啊!”
說罷,一股熾熱感自他身上散發出來,所襲之處,生靈塗炭,皆化作了灰燼。在這熱浪之中,江川感受到了自己皮膚的龜裂,並且開始化作了灰沙,漸漸的死去。
一股刺眼的紅色火光伴隨着溫度的升高從黑影身上迸射出來,刺痛了江川已經乾涸的雙眼,而周圍的景色漸漸清晰——沾滿露水的落葉草地,黑色朦朧的竹林和一個渾身都是臉的石雕。
那個石雕是白麪君,它已經石化死了。
它身上所有的臉都雙目圓瞪,或張嘴或咬脣,似乎經歷了一場極爲駭人的事情。
江川檢查了下自己,發現手臂上那些蛛網似的血印子已經滲出了血來,身體其他地方也都出現這樣的情況。
隱隱約約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他又激活了大血統。
具體百面君是如何被他殺死的,他卻並不知情了。
江川艱難的扶起身體,喉間發甜,一口黑色的血自口中噴了出來,眼前有些發黑,腦袋有些發暈。
在趔趄中,他穩住了身體,撿起了地上的揹包,卻無力將之背在肩膀上,只得拖着準備離開。
如今百面君死了,只要再徹底毀掉製造這個陣的巫藥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他剛沒邁出幾步,身後百面君的石像就出現了龜裂的聲音,江川轉身一看,石像腦袋裂開了一個口子,立刻數十個白色影子從裡面竄了出來,然後衝出了竹林,消散在了空中。
一個黑色的小罈子也在石像上半身的全部裂開後滾了出來。
頓時一股濃烈刺鼻的藥水味,撲面而來。江川試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撿起了那個罈子,卻發現與一般的骨灰罈並無二異。
看來這就是應該就是那製造出這個陣法的巫藥根源了!江川揣測道。
可是女丑卻又並未說過如何才能將這巫藥毀掉。
正猶豫中,背後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聲,江川慌張的轉頭一看,一個穿着白袍子的女人騎着在一頭黑熊上,冷峻的看着自己。
不等他開口,那女人開口說道:“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