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一次口信帶回去之後,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很平靜。
第二日,因昨日埋在工作室裡時間過久,次日一起,阮綿綿便覺得肩背有些僵酸,吃早飯的時候就忍不住揉了幾下。
阮父便心疼地抱怨:“那你做一會活就休息一下,你總不聽,石家老太爺的壽誕在七月呢,滿打滿算也有一個多月,你着什麼急啊?”
一旁的向巧依忽然竊笑了起來,笑聲雖小,眼中的意味卻不言而喻。
“巧依姐真壞,幹嘛笑得那麼賊?我又不是因爲他的緣故才趕着做活的,只是一時忘了收手而已嘛”阮綿綿嬌嗔地作勢輕打了她一下,卻扯到了手臂的痠疼處,不由咧了咧嘴。
“我給姑娘揉一揉吧。”春草忙上前幫她捏肩。
“唔……還是春草最好了。”阮綿綿索性放下筷子,讓她先給自己舒緩一下緊繃的肌肉再說。
“綿綿,你爹說的對,是得做一回活就休息一下,還得適當運動運動什麼的,你以前不也經常這麼勸嬸子和你巧依姐的麼?”向母莞爾地笑道,“正好,嬸子等會要回一趟家裡,要不你也跟着去走走,舒活舒活筋骨?回來要是累了,咱們再坐轎子。”
阮父笑道:“這個主意好,綿綿,今兒上午你就不要忙了,出去散散步。也省得歐陽康那小子一心都撲在你那些樹根上,學個畫也不專心。”
阮綿綿本來有些猶豫,怕花樣小受不知什麼時候真來,但轉念一想。
他來就來了,難不成自己還要天天在家裡等候不成?而且駿馬根雕已接近完工,確實並不急於這一時,便遵從了父命,吃完早飯後,就帶上大威,同向家母女一起回左家橋了。
經過阮家買房、向母即將改嫁這兩項大變化,如今左家橋的人們對阮向兩家也早已刮目相看,一路上遇見,都十分客氣地打招呼。有些勢力的更是一掃以往的鄙夷,變得極爲熱情,彷彿一直和兩家關係如何如何要好似地。
面對以往還熟悉的,阮綿綿仍是同以前一般報以甜美得體的微笑,對於後者則根本懶得多理,不過淡笑着點個頭就算了事,剩下的都有揚眉吐氣的向母來應對,自個兒同向巧依先進院子去看房子。
因這修繕後的房子是打算起碼住個幾十年的,家裡又多添了人口,自當好好設計,且木料的購買和運輸也是花時間的,因此過了這麼多天,其實才剛剛換了幾間屋子的副樑。不過饒是如此,看到向巧依拿着圖樣興奮地和師傅們溝通,憧憬着等全部完工之後自家新家的模樣,阮綿綿還是很開心的。
過了好一會,向母才擺脫了那些多嘴多舌的鄰居,嘆息着走了進來。
“怎麼啦,嬸子?”阮綿綿皺眉看了看已經散去的大門,“她們不會又說什麼尖酸刻薄的話了吧?”
“沒有沒有,她們沒有說我,是在跟我說郝家呢”向母先同做工的師傅們都打了個招呼,而後才低聲地道,“這郝氏看起來是個精明的,卻是漿糊子蒙了心,寶兒他爹雖有諸多不是,可他在外頭闖蕩了幾年,早已不比往日,如今願意保持個臉面不同她和離已經是看在寶兒的面上了,她居然還三天兩天地找那個小妾的茬,把家裡天天整的個雞飛狗跳的。昨兒個才又剛大吵了一架,聽說寶兒他爹都放話了,要是郝氏再容不下他的小妾,他就帶着小妾搬出這個家,再也不回來。”
阮綿綿很無語,想想郝氏的性子不由搖了搖頭,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郝氏要是那麼容易改變就真不是那個出了名的潑辣婦了。
“真要鬧到那地步,夫妻名和實離,那也是郝家嬸子活該自討的”向巧依輕啐了一口,細細的柳眉去蹙了起來,面帶憂色地道,“只是可憐的無辜的寶兒哥,真不知道他以後要怎麼辦?”
“誰知道呢?”向母也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那小妾這一胎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要是女孩還好,要是個男丁……”
她後頭的話沒有說下去,可阮綿綿和向巧依心裡卻都明鏡似地,寶兒是個智障低能兒,要是沒有生父的庇護,就憑他那老孃的名聲,這今後的日子確實不用說都是極艱難的。
想到那外貌已是個彪壯的大漢內心卻仍單純無比的郝寶,對自己一直以來的照顧和依賴,阮綿綿的心情也不覺地沉重了起來。
有心想要幫他一把吧,問題是他還有個簡直已經沒人品的老孃……想想就不甘心讓那樣的女人再得便宜。
想了想,阮綿綿只能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事到如今我們也沒什麼法子,好在寶兒他一個月也纔回來那麼幾天,如今又能憑着一生力氣自己掙口飯吃,咱們就先看着吧,要是哪一天真需要咱們幫忙了,咱們再幫忙也不遲。”
要是實在不行,到時候就讓石墨收留他,傢俱作坊裡有的是需要賣蠻力的活計,衣食溫飽總是沒問題的。
向母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咱們還是先看着吧,左右我以後也天天都要回來,有什麼動靜總能知曉的。”
三人唏噓了一陣,又招待木工師傅們吃了一會茶點,等到宋先生下了課,從書院裡趕過來接收監工,這才返回了阮家。
還沒走近家門,阮綿綿就看見自家門外停了一堆轎子馬車,不由感覺十分詭異,連忙快步走了進去,還沒轉過照壁,就聽得裡頭一片人語聲,而且都是陌生的男聲,不由更是奇怪。待看到那堂上的情景,饒是她再鎮定,也不由滿臉黑線地呆住了。
只見她家那連同上首位置也不過十張椅子的大廳,此刻居然不但坐滿了人,而且幾乎每張椅子的身後都有人站着。更詭異的是,坐着的那些來客年紀不是中年就是老爺,而站着的那批卻是一清色的年少才俊,而且個個五官端正,衣着華麗,甚至還都稱的上是風采翩翩、英俊風流。
左邊四個,右邊四個,加上首一個,這些少年相公們若是一站出來,都能成排了
大廳無門,直對着前庭,阮綿綿等人一轉過照壁,堂上的人便也同時看到了她們三人,頓時,數十雙目光都齊齊地投了過來,嚇得向巧依本能地躲到了向母的身後。
“汪汪汪……汪汪汪……”說時遲那時快,見主人受驚,幾乎一瞬間,大威已箭一般地就衝到廳前的石階下,幾乎毛髮倒豎地對着一屋子的人瘋狂地咆哮了起來。
這一衝一吼,廳上的客人們頓時俱都變了臉色,有兩個膽小的少年,還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大威,住口”正在陪客的阮父連同站了起來,大聲叱了一句,又趕緊對阮綿綿道,“綿綿,快讓大威回去,莫要驚擾了貴客們”
阮綿綿定了定神,暫且壓下滿腦子的疑惑,輕咳了一聲:“大威,回來”
“汪汪汪”大威示威似地又叫了幾聲,這才微微收斂渾身的兇意,慢慢地退回了阮綿綿的旁邊,但一雙閃着猛獸之光的眼睛還是緊緊地盯着陌生的人們。
阮父見狀,這才鬆了口氣,吩咐道:“綿綿,這些都是前來祝賀爹被授予翰林畫士的貴客們,你且先回房換身衣裳,再來和衆位長輩見禮。”
“是女兒先告退”阮綿綿欠身行了個標準禮,然後就拉着一直緊低着頭根本不敢亂瞟的向巧依快步向拱門走去,感覺身後無數道目光一起相送。
進了內院,阮綿綿顧不上跟站在門口的歐陽康和碧柳寒暄,只點了個頭招呼了一下就快步走進自己屋子,迫不及待地問起隨後進來的春草:“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春草的面色頓時變得十分的古怪:“他們……他們都是來向姑娘提親的……”
“什麼?”阮綿綿驚得差點連下巴都掉下來了,“怎麼可能?剛剛我爹不是說他們是來祝賀我爹授官的麼?怎麼變成向我提親了?”
“他們是來祝賀老爺的,也是來向姑娘提親的。”春草看起來也是直到這一刻還不大敢相信外頭大廳里正坐着一堆陌生的貴客,神色仍顯得很古怪,一時間好像都不知該怎麼說。
“你慢慢說,把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都給我說來?”此時此刻,阮綿綿在未了解情況之前,可顧不得外頭那一堆貴客。
“是,”春草定了定神,總算理出了思緒,道,“姑娘們出門後不久,老爺正在教歐陽小公子學畫,奴婢則陪着碧柳一起討論針線活,就忽然聽到秋生跑進來說有宮裡的公公來宣旨。我們就忙跟着老爺擺香案接旨,那聖旨文縐縐的,奴婢也聽不懂都說些什麼,只明白了一句,就是老爺當官了,還賜了老爺一塊匾額。”
牌匾?好像方纔是看到廂房門口放着一塊覆了紅綢布的匾額。
“那後來呢?”
“後來老爺就請宮裡的公公上座,那公公只坐了一下就走了。又過了不久,這些客人忽然間就像是約好了似地一個接一個來了,老爺就一直忙着招待,還叫那些人大人,奴婢本來想多聽幾句,可家裡熱水的不夠,就連忙燒熱水去了,後來添茶的時候又親耳聽到有人向老爺提親,然後其他那些人都跟着說要提親……”
我暈阮綿綿無語地往椅背上一靠,同時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想要努力清醒一點
她可從來沒有自認自己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能招風影碟的大美人兒,怎麼可能一夜間,就變得如此吃香,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這件事情,也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