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一聲聲悶在口中的慘叫,看着那個曾經如同貴公子般瀟灑風流的身影在暴拳狠腿之中痛苦的翻滾,阮綿綿簡直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覺,到底是痛快還是同情,疑惑是各種情緒都有。
說實在的,華安那原本想要“將生米煮成熟飯”的邪惡念頭確實是激怒了她,也曾想親自狠揍這個小人一頓,可真看到這一個有着和樂宇一模一樣面容的男人被揍的滿地翻滾,還連慘呼都呼不出來的可憐樣,不得不說,這種視覺和聽覺的混合效果是極爲震撼的,震撼地她真想開口相勸,讓他意思意思地揍幾下就得了。
可是如今那位爺的脾氣正在上頭,她可不敢去捋虎鬚。
所以,她只能扭開頭裝作視而不見。
可她越不想當回事,那砰然的踢打聲和那痛苦的悶哼反而就更加地清晰起來,一聲聲地直往她的耳朵裡鑽,令她不由毛骨悚然地想到,要是將來自己得罪了他,會不會也會遭到這樣無情的報復?
砰砰乓乓地運動了半天,饒是花樣小受平時沒少鍛鍊,臉上也不禁出了許多細汗,但心裡的那口惡氣卻總算出的差不多了。
接過收下遞過來的一塊溼怕,花樣小受擦了擦臉,再擦了擦因撞擊太多而變得紅通通的雙手,這才終於滿意地揮了揮手。幾人立刻將死豬一般、幾乎連哼都沒力氣哼的華安擡起,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花樣小受走回亭中,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飲盡,然後十分燦爛地衝着阮綿綿一笑:“我今天爲你出氣,你開不開心?”
“開心。”阮綿綿抽了抽嘴角,情緒還沒完全平復下來。
花樣小受嘟了嘟嘴,抱怨道:“說的硬邦邦的,一點都不誠心。”
阮綿綿只好放軟了口氣,擠出一個笑臉,又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真的開心,多謝你啦”
花樣小受總算是嘿嘿地笑了一下,然後忽然十分鄭重其事地道:“以後他如果對你不好,我也會像今天這樣揍他。”
阮綿綿震撼了一下,擡眸真真切切地望入他那雙絕對認真的眼中,輕輕地道:“謝謝你這樣爲我着想。”
花樣小受的臉紅了一下,下一秒卻逃避似的站了起來,粗聲粗氣地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要不然有人又要認爲我欺負你了。”
說着,忽然不知從哪裡鑽出一個提着燈籠的小廝來,站在一旁伺候。
阮綿綿心裡如釋重負,面上卻只是溫婉地一笑:“好的,那我先回去了。”說着,對他福了福,就隨着那個小廝準備下山。
“等一下”走了幾步,忽又被叫住。
阮綿綿回頭。
花樣小受忽然十分別扭地道:“那個姓石的雖然還算不錯,可他家的情況卻不是那麼簡單,以後你要自己多注意點。”
阮綿綿嫣然一笑,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啦”見他好像沒有話要說,便重新舉步。
“喂,以後就叫我鄭公子吧”
“鄭公子威武”阮綿綿回頭俏皮地一笑,伸手叉開食指和中指,比了個手勢,“以後你也直接叫我綿綿吧”
威武?她說他威武花樣小受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着其完全被林木遮蔽,才舉起手也做了一個和她方纔比的一模一樣的手勢,正正反反地在眼前晃了好幾晃,然後,清秀的面容上忽然綻開了一個傻傻的笑容。
他有一種感覺,直到此時此刻,那個從一開始就在他心裡留下特殊位置的少女才真正地將他當做了自己的朋友。
或許,只是和她單純地做個朋友也不錯
……
和花樣小受會面之後,阮綿綿的日子一下子輕快了起來。
眼看着老爹在翰林圖畫院裡也越來越適應了,而且三不五時地就會有新的朋友來拜訪,阮綿綿便重新想到了先前的那個打算:開書畫鋪子。
和老爹一商量,阮父也覺得開個鋪子以畫交友也不錯,父女倆便正式準備了起來。
石墨聽說,自然有事女婿服其勞地將事情擔去了一大半,而且這樣一來,他也能有更多名正言順的藉口來見阮綿綿,如同先前探病一般幾乎每日都能有點時間單獨相處。
在他的幫忙下,雖說父女倆同時還要爲向母的再嫁幫忙,但事情仍都安排的有條不紊,縱然天氣越來越熱,外院也開始砰砰乓乓地施工改造,可大家的心情卻依然是開心愉快的。
時間飛快地流逝,轉眼間就到了二十七。阮綿綿帶着春草同向巧依一早就去了左家橋,請了幾個婆子再次將修繕一新、並已經放入傢俱的向家,裡裡外外地重新收拾了個乾乾淨淨。然後開始貼喜字的貼喜字,掛燈籠的掛燈籠,張綵綢的張綵綢,熱熱鬧鬧地忙碌了起來。
這段日子以來和向家走的越來越近的幾個鄰居也義務地過來幫忙,等到了下午,特地定製的新人用品也相繼到位,曾經暗蒙陳舊的向家頓時裡裡外外地都洋溢着滿滿的喜氣。
晚上,爲了讓向母明兒出嫁時能更加容光煥發,阮綿綿還特地地給她做了個蜂蜜黃瓜汁面膜。
次日,喜娘來梳頭化妝,將一慣兒都是樸素打扮的向母妝扮地猶如才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喜的向母對着鏡子照了又照,差點就不認識鏡子裡的自己了。
俗話說,百姓人家禁忌少,而且向母和宋先生的婚姻也比較特殊,因而阮綿綿和歐陽夫人這一廂充當着向母的孃家人,阮父和石墨卻在另一廂充當着宋先生那頭的親屬。等宋先生騎着高頭大馬帶着花轎來迎娶,鞭炮歡樂中,跟在後頭的卻是大一串人,浩浩蕩蕩歡歡喜喜地齊往左家橋新房。
喜宴就直接擺在向家自家的院子裡,然後又借了隔壁趙家的院子,一共擺開了八大桌。
所謂鄰里關係好,凡事都方便。向母的再嫁驚動了整個左家橋的人,又見和她家關係最好的阮家如今又發達了,趕着來間接巴結的人也不少,向母的後半輩子還要在左家橋生活,也就趁此機會和很多人都修復了關係。
這次親事,原本是誰也沒有請郝氏的,只私下通知了郝寶,讓他過來喝喜酒。結果,郝寶來的時候,郝氏也厚顏跟來了。
一段時間不見,原本腰肥體壯的郝氏明顯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的氣勢也彷彿隨着那些肥肉的減少而降低了一大半,加上她一來就陪着笑容,又帶着賀禮,向巧依也就瞧在郝寶的面上讓她進來。
郝寶這些日子也沒少往阮家跑,不但同歐陽康玩的很好,也認識了石墨。他是低能兒,性子又單純憨厚,不但絲毫沒有嫉恨石墨搶了他的綿綿妹妹,還看見石墨就一口一個哥哥哥哥地叫,愛屋及烏地很快就將石墨也當做自己的親人。
對於這樣一個“弟弟”,經歷慣了家中那些勾心鬥角面和心不合的“兄友弟恭”的石墨,也是欣然地就接受了下來,知道他貪嘴,每次到旬末知道他要來,都會特地買一些他所喜歡的吃食點心。
他們之間的關係能處理的好,阮綿綿自然開心,自家沒兄弟,能多一個這樣的兄弟自然也是好的。
當下,看到郝氏主動地來和自己套近乎,阮綿綿也沒有給什麼臉色,就將她安排在向家的院中,而沒有打發到隔壁去。
因爲吉時是選在未時正,拜完堂之後就直接開宴,因爲要寓意天長地久的含義,還要等天黑了鬧洞房,這場喜宴足足延續了兩個多時辰,吃得衆人一個個都摸着鼓鼓的肚皮,幾乎腳步蹣跚地離去。
這樣的大喜日子,不單作爲新郎官的宋先生逃不過,就連阮父也沒能敵過衆人的熱情,等到喜宴好不容易結束,他差點一頭就栽倒到地上呼呼大睡了。
還好石墨也已經差不多瞭解準岳父大人的酒品,早就有所準備地一直在關注,他身子才一歪就趕緊接住了。
郝寶也吃的油光滿面,但他力氣大,縱然吃的飽飽的也沒影響幾分,輕輕巧巧地就將阮父抱到了馬車上,並且先把人送回溜水橋去了。阮綿綿則留下來同向巧依一起善後,因爲事物繁雜,又是忙了一整天了,饒是真正動手的都是請來的短工,可等院裡都收拾乾淨,她也已經累得腰痠背疼。
在新婚夫婦感激的目送下,阮綿綿幾乎一鑽進馬車就靠在了石墨的身上,閉上了眼睛。
摟着懷裡全心全意信任着自己的未婚妻,石墨雖說也一樣忙碌了一天,而且這段日子以來都幾乎不曾休息過,可卻打心眼覺得無比的滿足,忽然間不想就這樣直接地回溜水橋,就低聲吩咐青竹讓他將馬車趕完湖畔。
阮綿綿睡了一陣,忽然隱約地覺得身下的牀兒好像在輕輕地盪漾,鼻尖好像也聞到了淡淡的荷花香,還有清風撫摸着自己的臉,感覺很是怪異,不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看,卻看到了漫天的星光,還有星光下那雖然瞧不清面容,一雙眸子卻無比熟悉的石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