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排排站
“傷全好了……”聽到這樣的關心之語,居然從一個素來性情清淡的人口中吐出來,阮綿綿忽然覺得這馬車甚是狹窄,忍不住微微扭動了一下,目光只落在那覆蓋着根雕的紅綢上,“至於以前的事情……想不起來也沒多大的關係,反正我知道我爹是真的疼我就好了。”
石墨沉默了一下:“回頭讓歐陽夫人再給你配幾幅藥試試。”
“別別別”阮綿綿頓時變色,忙擡頭又是擺手又是搖頭,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我纔剛斷了藥呢,再吃我會噁心地連飯都吃不下的。”
聽她形容的可憐,石墨的嘴角這才重新略彎:“良藥苦口……”
“苦也就算了……”阮綿綿打斷他,孩子氣地皺了皺鼻子,還誇張地抖了抖,“關鍵是那味兒實在太難聞了,加再多糖都掩蓋不了,我每回都差不多要捏着鼻子屏住呼吸才能一口飲盡。何況我現在也一點都不頭疼頭暈什麼的,記憶這東西要是能回來,以後慢慢地自然能回來,強求不得的。”
“說起來還是我們石家對不起你。”看着她那副既樂觀又可愛更是豁達的俏皮神情,石墨發現自己越來越移不開這張清秀甜美的容顏,打心底地很想更多地補償她。
“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了唄就不要老提它了。何況你家侄兒是無意中傷了我,你對我的救命之恩卻是真真切切的,這樣算起來的話……”阮綿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紅脣微嘟,“我可要再好好地報答石相公你呢”
看到她那花瓣般嬌豔潤澤的小嘴一張一合,石墨忙將視線移到她那烏黑閃亮的眼眸上,有些掩飾地輕咳了一聲:“不過是順便援手而已,豈談得上救命之恩,阮姑娘以後切莫再放在心上了。”
“那你也不要動不動就說對不起我了。”阮綿綿燦爛一笑,“咱們就事論事,當時你也已經夠意思啦,要是換成別的霸道了,不要說賠禮了,指不定壓根兒就不管我的死活呢”
再說了,往好處想,說不定沒有這一出,她的一縷魂兒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還存不存在呢
“好,那從此以後我便不提了你也休提”石墨被她感染,笑容也明朗了幾分。
“好吧,我也不提。”
微微的搖晃中,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間不由都感覺更爲熟悉和自在。
馬車繼續往南行,在一家臨靠西湖北岸的醫館前稍稍停了一下,然後折向,沿着湖岸一直西行。此時的山腳,自然遠不如後世那般齊整,也沒有在道旁種滿楓樹,而是一路垂柳,蔥蔥郁郁地透着一股極強的勃勃生機。
時值五月,曾經繽紛亂綻的百花已然隨着春的腳步漸漸消隱,取而代之的是日漸繁茂的田田荷葉,隨風搖擺在被白堤圈住的裡湖之中,偶爾簇擁着一兩直亭亭玉立的荷苞兒。
天氣很好,風景很好,就連拂面的清風也說不出的溫柔,側望着碧波綠影,聽着鳥兒的鳴叫聲,阮綿綿的嘴角幾乎一直歡愉地微翹着。
雖然在石墨看來,今日這西湖和往日並沒有什麼區別,可看着她那充滿享受和滿足的神情,忽然也有種此刻的西湖彷彿也婀娜了許多,笑意淺淺中,已不覺自然地提議:“如果……今日阮姑娘沒有特別的事,一會等事情辦完之後,或許我們可以去湖上坐坐?”
“好啊,”阮綿綿的眼眸亮亮的,好像有許多歡樂的小精靈在跳躍,“說起來我都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好好地遊過西湖了,唔……只是在南北岸之間來回去歐陽夫人那裡的不算。”
“其實,我也想不起來上一次單單純純地遊湖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石墨微笑地凝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總覺得這景色再美,看多了也不過如此,即便有四季更迭,可每個春夏秋冬也不外乎就是那幾幅景象。”
“那是因爲石相公的心思不在山水之上吧?”阮綿綿回眸對他一笑,神色俏皮,“石相公是個大忙人,平時肯定沒少應酬,這做人本來是很難一心兩用的,何況石相公不也說了想不起上回單純遊湖是什麼時候了嘛今天石相公不用應酬我,也許再看這相似的美景,就會覺得有些不一樣呢?”
石墨微微一怔,隨即淡笑着點頭:“你說的對,那今天就勞煩阮姑娘陪我好好逛逛這西湖,看看有什麼新鮮的美景。”
“保證能看到許多,”看到湖畔那蔥然的綠影,阮綿綿不由笑着伸手一指,“但凡是自然的有生命的東西,總是都在不停變化的。咱們就不說滄海桑田斗轉星移,只單說這些樹葉兒吧,你別看這都差不多,可要真想去找兩片一模一樣的,你還真就找不出來。”
一直默默當隱形人的青竹聽到這一句,忍不住插口:“阮姑娘這話我可有些不相信,這樹葉何止千萬,雖說生長有先後,葉兒有大小,可要找出一片想通的那還是很容易的。”
阮綿綿看了石墨一眼,見他只是微笑,眼珠兒一轉,便笑着對青竹道:“青竹大哥不相信?那好呀,你敢不敢和我打賭試試?”
青竹見主子沒反對,也笑道:“阮姑娘要賭什麼?”
阮綿綿歪着頭想了想:“我一時也想不到要賭什麼,你說呢?”
青竹笑嘻嘻地道:“阮姑娘要是輸了,也給我雕個東西怎麼樣?當然,小人要求低,不敢奢望阮姑娘費心做根雕,就隨便給我雕個生肖狗好了。”
“要是你能贏,別說隨便雕個生肖狗,就算是我雕個和這座壽星騎鹿一般的,我也答應。”阮綿綿也笑眯眯地,“可要是你輸了呢?”
青竹不由遲疑,人家阮姑娘都放話說要給他雕個和壽禮一般珍貴的根雕,他的賭約自然也不能笑,莫說本打算用十兩銀子來做賭注,如今就算是一百兩也不合適啊,可除了銀子,他一個下人,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呢?
正爲難着,石墨笑了:“青竹平時跟着我雖也學了不少東西,可都是些俗物,要說拿的出手的還真沒什麼,好在他做的一手好簫,他若輸了,不如就讓他給你做一管紫竹簫如何?”
“對對,要是阮姑娘贏了,我就給阮姑娘做簫。”青竹忙點頭附和。
“好啊”阮綿綿越發笑眯眯了,“我隱約記得我爹是會撥弄一點這些樂器的,正好可以送給我爹當禮物。”
石墨含笑:“那我做中間人,就這麼說定了,阮姑娘若是輸了,就給青竹雕一隻小狗,青竹若輸了,就爲阮姑娘制一管紫竹簫。”
“嘿嘿,阮姑娘輸定了”青竹佯裝摩拳擦掌,“等會我就去找樹葉兒去……對了,不管是什麼樹葉都可以嗎?”
“不管什麼樹葉都可以。”阮綿綿抿着嘴笑,眉眼彎彎地像只小狐狸,看的石墨莞爾的同時心中不由更加詫異她的篤定,難道她真的就有如此把握麼?
阮綿綿當然很有把握,這個道理放在現代,可是一個小學生都知道的,但在這個時代,明顯兒還沒人玩過這樣簡單幼稚實際上卻包含了相當哲理的小遊戲呢唔,她剛纔應該拖石大相公下水的,指不定那樣還能得到更大的獎品呢,嘻嘻……
青竹這一插了嘴,車內的氣氛頓時就遠比先前活躍的多,三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到了地頭兒,一處包圍在高大綠林之中、牆壁上爬滿了粉紅色薔薇的寬敞大院。
阮綿綿一直留心着外面的景色,見離了西湖又繼續往西北走了一段方向,很快就估摸出這裡應該就是以前植物園所在的地方。
“就是這兒了。”下了車,石墨將她引進院子,“這是我們石家的作坊,我說的那位漆匠,他平時就住在作坊裡頭,鮮少出去。”
阮綿綿一邊點頭一邊參觀,發現裡頭搭着很多大棚子,棚子裡面堆放着許多粗細不同的木料,棚子的地面也是特意加高過的,應該是以防雨水的流滲。當然,院子裡還有很多屋子,但不像民居一般小巧精緻,而是以寬闊爲主,應該就是正式的加工車間了。
一眼看去,棚裡棚外,屋裡屋外,起碼有上百的工人正在忙碌着,或搬運或刨花,或截鋸什麼的。
這些人看到石墨,無一例外地都會暫時停一下,恭恭敬敬地給他行禮,有些膽大的,還偷偷地瞄看阮綿綿,顯然十分詫異石墨怎麼會突然帶個小娘子過來。
面對衆人的請安,石墨一律只是淡淡地點頭,令人一下子想到“不怒自威”四個字的含義。
沒走多遠,就見裡頭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管事模樣的男子迎了出來。男子樣貌普通不起眼,卻遠比先前所見的那些工人氣質儒雅地多,並且很有種不卑不亢的氣質:“二公子,您來了這位阮姑娘是?”
“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阮,你稱她爲阮姑娘便可。阮姑娘,這是作坊的黃管事。”
阮綿綿發現,在面對這個人時,石墨那一進了院子便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清冷氣息就淡了一點,便暗中猜測這個黃管事應該是石墨的心腹,便燦爛地衝對方笑了一笑,微微屈膝:“黃管事好,打擾了”
黃管事摸不清阮綿綿的來歷,很客氣地回了禮。
石墨道:“偃師呢?”
“正在屋裡。要不要小人去喚一聲?”
“不用,我們自己過去就行,你先去忙吧”
“是。”
這兩天事情多,更新有些不穩定,等過去了還是會盡量在早上九點左右更新的,謝謝大家。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