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黃昏,一艘畫舫靜靜地漂浮在蘇堤和西岸之中的裡湖之中,畫舫的一側,便是層層疊疊的荷葉蓮花,隨着晚風的吹拂,淡淡的荷香悄悄地入人心脾。
“你瘦了。”靜默半天后,見阮綿綿始終一副沉着鎮定、淡然從容的神態,花樣小受終於率先開了口。
阮綿綿摸摸臉笑道:“我都快及笄嫁人了,這嬰兒肥也該退下了。”
聽到嫁人兩字,花樣小受臉色僵硬了一下,卻還是勉強地笑了一下:“恭喜”
“謝謝”阮綿綿禮貌地道。
花樣小受咬了咬牙,忽然低吼道:“你就非得跟我這麼客氣麼?”
阮綿綿端着茶杯的手頓了頓,索性將茶杯放下,認真地直視着他的眼睛:“那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你呢?尤其是在你居然叫了那麼多人到我家來提親之後,你覺得我應該感覺到很榮幸麼?”
花樣小受避開她的目光,扭頭去看那搖曳在綠葉之中的粉荷:“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何況,這樣也能讓姓石的知道,就算沒有他,也多得是爭着搶着來娶你的人,免得他日後欺負你”
阮綿綿哭笑不得:“這算是爭着搶着要娶我麼?要不是因爲你給他們施加壓力,恐怕那些人壓根兒就不知道我阮綿綿是何許人物吧?而且,如果不是你鬧出這麼一出,我也不會大病一場。”
“對不起”花樣小受還是沒有回頭,不過語聲中明顯聽出他的心虛和悔意。
“算了,有你這句對不起就夠了。”阮綿綿轉開話題,委婉地道,“對了,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如果沒什麼要緊的話,我們以後儘量還是別見面了。”
“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甩開我麼?”花樣小受忽然憤怒地轉過頭來,“難道我們之間就連朋友都不能做麼?”
看着他眼中燃燒的憤怒,還有更深的孤獨,阮綿綿不由怔住,花樣小受卻只和她對視了幾秒就又扭過頭去,彷彿不願意她看到他的內心。
“如果只是單純的做朋友,我當然願意,也非常榮幸。”阮綿綿柔聲道,“只要你確定我們之間只是朋友。”
半響後,花樣小受才擠出一句:“你都定親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要成爲別人的娘子了,我還能怎麼樣?”
阮綿綿笑了:“你要是真能這樣想得開,就算我成了親,也隨時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
花樣小受扭着脖子,哼道:“他有什麼好?都還沒過門呢,就一口一個我們我們的了。”
她才說了一個“我們”好不好?說他是小孩,還真是個彆扭的長不大的小孩
阮綿綿黑線,聲音卻不自覺地柔和了起來:“他的好當然有很多,至少對我來說,他的好是沒有任何人可以相比的,不僅僅是因爲他許了我一世一雙人,永遠都不會讓第二個女人插-入我們中間,更因爲我知道他將是我這一生中唯一一個最懂我,也願意尊重我理解我並支持我的男人。”
想到自己和阮綿綿之間的幾次相聚都是自己單方面的勉強人家,花樣小受的心裡就像是被這湖底的淤泥堵塞了一般鬱悶和難受,可是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她說的都是事實,雖說自己的身份比那個姓石的不知高出多少,可有些方面,他確實沒法和人家相比。至少一世一雙人這一點他就沒法做到,因爲他的婚姻,從來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他所能做主的,不過是給她一個側室的身份,而她,卻是寧可玉碎也不會瓦全地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的,這一點,她早就說的很清楚了
想到懊惱處,花樣小受忍不住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吹風。
阮綿綿沒有動,只靜靜地坐在原地等候,等着他這一次能將兩人之間的關係徹底地理清,等着他恍然醒悟其實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真正的愛情。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暮色也一點一點的融合着原本絢麗的晚霞,花樣小受如同一座雕像,足足站了兩刻有餘,才忽然猛地轉身大步地走回艙中,並一直走到她的面前,而後,陡然將她拉起,緊緊地抱入懷中。
“你做什麼?”阮綿綿大驚地掙扎,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不許動”花樣小受霸道地命令,雙臂像鐵箍一樣牢牢地挾制着她,下巴擱在她的肩上,渾身都在輕顫。
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異樣情緒,阮綿綿停止了掙扎,只是身子卻仍本能地緊張着。
花樣小受沒有抱很久,甚至可能還沒超過半分鐘就如同開始的猝不及防一樣,突然地放開了手,指責似的地紅着眼睛瞪着她,尖酸刻薄地道:“你這個女人看起來軟軟的,可抱起來卻渾身都硬邦邦的,一點都不舒服,哼,你放心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呃……阮綿綿傻傻地看着他,實在有些跟不上他的邏輯。
“看什麼看?”花樣小受被她看得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臉上的戾氣卻越發地重,“再看我就……”
生怕他又突然反悔,阮綿綿忙硬生生地轉過了臉。
艙內氣氛一時凝滯,好一會,才聽到花樣小受吩咐:“來人,去雷鋒寺。”
“是”這話自然是對外說的,那幾個一直竭力裝隱形人的船家也這才接了聲。
覺得這樣老僵持着也不好,阮綿綿便輕咳了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氣氛:“那個……去雷鋒寺做什麼?”
“揍人”花樣小受淡淡地道。
“……”感覺到花樣小受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所隱藏的那顆火爆地隨時都會發作的火球,阮綿綿知趣地閉上了嘴巴不再追問。
可能是感覺到艙裡那詭異的氣氛,外頭的船家動作格外賣力,將原本行駛相當緩慢的畫舫硬生生地變成了輕盈的小船,不多久,就來到了夕照峰下。
棄船登岸,因爲日已薄暮,各地的燈燭已相繼點起,沿着小徑蜿蜒越往上去,這已然星星點點的杭城夜景便顯得越加的美麗。
阮綿綿心裡糊里糊塗地,不知道花樣小受到底要做什麼,又要拾階而上地登山,自然沒什麼心情來欣賞這樣的美景。
等上了山峰,花樣小受並沒有前往雷鋒寺,反而直接沿着寺後的小道來到了距離寺廟數百米的一個小坡,走入一座已掛着兩盞燈籠的亭中。
不是說要揍人麼?這是打算揍誰呀?人又在哪裡?
阮綿綿正疑惑地四下張望,就看到兩個小沙彌端着茶水素果匆匆而來,不由一囧,這位公子哥總不會是想拿雷鋒寺的和尚出氣吧
卻見兩個小沙彌低眉垂目,動作利索地一放下東西就仍低着頭走了,至始至終,眼皮兒都沒擡一下。
沒有荒唐到胡亂地來揍和尚就好,只是,他到底想揍什麼人呢?還非要帶自己來看?
阮綿綿心裡嘀咕,卻很明白花樣小受今兒這股邪火要是不發出來,很有可能倒黴的人還是自己,因此面上絲毫不露聲色,人家喝茶她也喝茶,人家看夜景她也看夜景,總之,絕不主動找晦氣。
花樣小受不是笨人,自然也猜得出幾分她的不自在,當下沒好生氣地道:“放心吧,我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就一定會說到做到。而且等會的事情也是和你有關的。”
“和我有關?”阮綿綿再次驚訝了。
“總之,等會人來了,你記得一句話都不要說就是了。”花樣小受站了起來,不耐煩地張望,“怎麼動作這麼慢,半天還……哦,來了”
話音未落,阮綿綿就忽然看見前頭上來幾個身形怪異的人影,只是山上樹林茂密,夜色又已暗,一時也瞧不清面容。
只見那幾個人一上坡來就直接往亭子這邊而來,等走近了一點,阮綿綿纔看清原來是兩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正老鷹抓小雞似的架着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公子,只是那公子不但雙手被綁在身後,眼睛上蒙着一條黑布,就連嘴巴里也堵着東西,
天哪,不會是石墨吧?阮綿綿駭然而起,第一個念頭就是最壞的,但很快就發現那人的身形並不像石墨,不由疑惑地看向花樣小受。
花樣小受卻是至此才總算綻開了一縷笑顏,甚至還一臉的躍躍欲試樣,像是個渴望了許久才終於得到心愛玩具迫不及待地就要玩個過癮的孩子。
“當家的,”兩個大漢架着那個書生來到亭前,將人重重地往地上一慣,粗聲粗氣地拱手道,“屬下已經將這個姓華的小人帶來了請當家的發落”
當家的……阮綿綿瞬間被這聲稱呼寒的一顫,但更讓她驚得風中凌亂的卻是那一句“姓華的”,難道這個人竟然就是華安?
“嗯,你們做的很好本當家今天就親自教訓教訓這個小白臉”花樣小受故意沙啞着聲音低沉地應了一句,而後忽然傾身附在阮綿綿的耳邊極低地說了一句,“你猜的沒錯,就是他記得千萬別開口讓他聽出你的聲音哦”
說着,彷彿天使般燦爛地一笑,就優雅地一步步地向華安走了過去。
“唔唔……唔……唔唔……”彷彿預感到即將到來的危險,曾經翩然如佳公子此刻卻驚駭欲絕的華安頓時驚恐地掙扎着站了起來,就想要像只沒頭腦的蒼蠅似的逃跑,卻沒想到還沒站穩,鼻樑上已捱了重重的一拳,疼的他差點沒有七魂散了六魄。
然而,這纔是剛剛開始,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一整肚子的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