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媽媽是早就已經預備好的,她們的經驗是足,但在衛生方面,鄔八月卻不怎麼放心。打從產媽媽們住進一水居起,鄔八月便嚴格要求了她們的個人衛生,包括孩子出生所需要用到的一切東西,都是嚴格地把關再把關。
產媽媽們起初覺得不適應,心裡也暗暗想着蘭陵侯府的大奶奶有些“事兒多”。不過鄔八月允諾的酬勞豐厚,拿人錢財給人辦事,產媽媽們倒也一一照做,沒有讓鄔八月再添一道煩心事。
產室收拾出來了,孩子出生時要用到的東西也都準備妥當了。尤其是剪孩子臍帶的剪子,產媽媽按照鄔八月的吩咐給“消了毒”。
走到再也沒法繼續走下去了,鄔八月方纔讓在一邊着急地望着她的高辰復將她抱進了產室。
三個產媽媽站了旁邊一排,朝霞和暮靄也立在牀尾。產媽媽提醒高辰複道:“大爺,這會兒還是要讓府裡的大夫在外邊兒候着,以防萬一。”
“哪有什麼萬一!”高辰復壓低聲音說了一句,雖然心裡不希望鄔八月有這個“萬一”,但還是不得不讓人去將大夫給請了過來。
高辰復還是不放心,還讓人去請鄔府請鄔居正,被頭上開始冒汗的鄔八月給攔住了。
“哪有、哪有讓父親來的道理……”鄔八月搖頭,呼了口氣,道:“再者,父親也不是、不是精通婦科……還是等孩子出來了,再讓人、再讓人給父親報喜纔是……”
高辰復抿了抿脣,見鄔八月呼吸都粗重了起來,忙不迭應聲道:“好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鄔八月微微一笑。產媽媽拿布帕給她揩了揩額頭上的汗,看向高辰復,遲疑地道:“大爺。您是不是……”
“什麼?”
高辰復坐在鄔八月牀邊,正握着她一隻手。聽見產媽媽同他說話。頓時便擡頭看向產媽媽。
產媽媽嚇得往後倒退一步,心說這大爺可真是個武將,那眼睛一瞪着實嚇人得很!虧得大奶奶這麼嬌弱弱的女子竟然不怕他……
產媽媽硬着頭皮低聲道:“大奶奶要生了,大爺您是不是……去產室外邊兒去?”
高辰復頓時不悅道:“哪兒就要生了?她叫都還沒叫呢!”
產媽媽哭笑不得,扭頭見鄔八月也是想笑不能笑的模樣,不由道:“大爺,大奶奶這會兒也正痛着呢,您在旁邊兒。大奶奶也憋着氣兒,不像叫出聲費力氣……這會兒力氣要是就用完了,到時候生小少爺的時候就更遭罪了。”
高辰復不想出去,冷冷地道:“我坐在這兒也沒攔着你,你只管接生你的。”
“可是這不合規矩……”
產媽媽的聲音低了下去,高辰復的眼神實在太嚇人了,她都不敢再勸……
鄔八月抽了抽被高辰復握在手心裡的手,高辰復忙朝她望了過去。
“爺,你出去吧。”
鄔八月吸了口氣,道:“我這會兒還忍得住疼。等再疼起來,恐怕就剋制不住了,到時候我的模樣肯定特別難看……”
高辰復忙道:“怕什麼?我又不嫌棄你。”
鄔八月頓時笑了一聲。差點岔了氣。
“爺不嫌棄,可我嫌棄……我不希望自己難看的樣子被爺看見。”
此時一陣疼痛襲來,鄔八月不由狠狠地抓了下高辰復的手。
她長呼了口氣:“爺在這兒等着也不知要等多久,估計得到晚上去才能生呢……何況,爺恐怕沒幾日就要出發去漠北了,要是讓人知道你在產房待着,恐怕、恐怕旁人會說爺沾了產房的血腥,晦氣……”
鄔八月對這種說法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但奈何如今的人都是這樣想的。她不能改變旁人的想法,便也只能去適應這樣的環境。
高辰復坐着紋絲不動。
“既然要等到晚上才生。那我現在陪在你身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高辰復早前曾向鄔居正請教過女人生產時的情況,也知道一些注意的事情。他扭頭看向俯身在鄔八月腳邊觀察的產媽媽問道:“開了幾指?”
產媽媽下意識回道:“三指。”
話剛說完便愣住了。冷汗也從脖子上冒了出來。
高家大爺太詭異了,竟然會問女人的開了幾指的產道……
“還有一陣。”
高辰復自言自語地下了結論,又捧住了鄔八月的手,道:“我就在這兒等着,沒我陪着你,你心裡肯定也難受。”
鄔八月的鼻子頓時微微紅了,眼眶也紅了。
“唉唉,別哭啊……”
高辰復頓時伸手去給她抹淚,眼裡也露出些焦急:“你這哭什麼……是不是很疼?產媽媽!沒有止疼的東西嗎!”
高辰復對着產媽媽怒吼,鄔八月輕輕擺了擺頭,伸手抓了抓高辰復的手。
“爺……你這一走,咱們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啊?你會不會……”
鄔八月凝望着高辰復。
她說不出不讓他走的話,因爲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但要她跟着去,自然也不現實。
沒了他依靠,鄔八月總覺得不太踏實。
高辰復俯身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道:“我會盡快回來的,我不會有事,我向天發誓。”
鄔八月搖頭。
“你當然要平平安安地回來,你也不會有事……”
鄔八月道:“因爲我和孩子都在等你……”
高辰複用力點頭。
“還有……”鄔八月一時喃喃:“爺,你……你去漠北會不會……”
“什麼?”
高辰復聽不真切,俯身道:“會不會什麼?”
鄔八月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這樣的時代,要求丈夫永不納妾似乎是一個笑話。
就連公主也做不到單獨享用駙馬一個人。
她要是提出這樣的要求,會不會被這個男人厭棄?
又一陣疼痛襲來。
鄔八月想到自己在爲這個男人經歷產子之痛,給他繁衍後嗣,今後卻可能要面對他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的場面,還要擔負起教育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兒女的重任……做女人做到這樣的份兒上,難道不憋屈?
自從賀氏在她面前提點了此事之後,鄔八月便想了很久。
她想,她是做不到平靜看待此事的。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高辰復不觸碰這樣的雷區。
一瞬間,鄔八月也不知道從哪兒忽然生出的勇氣。
她緊緊地抓住了高辰復的手,猛地瞪大眼睛,道:“我不要你納妾,我不要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然後讓別的女人給你……給你生孩子!”
鄔八月喘了口氣。
她的聲音有些大,產室裡一時之間都靜謐了下來,連高辰復都有一瞬間的驚怔。
“你去漠北……你去漠北要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要是和別的女人生孩子,我、我不會怪你,但是……但是以後我……”
鄔八月的話還沒說完,高辰復就忽的一笑。
“傻子。”
他輕嘆一聲,對上鄔八月一時之間有些怔忪的眼睛。
“我不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也不會和別的女人生孩子。”高辰複道:“忘記了?我承諾過的。”
鄔八月茫然地望着他。
他……真的說過嗎?
可能說過吧……
鄔八月心裡默默地想。
他畢竟是一個沉靜內斂,喜怒也幾乎不形於色的人。但是,他作出的承諾,從來都是言出必諾的。
鄔八月頓時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你要信守承諾,你、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鄔八月盯着高辰復的眼睛,高辰復握着她的手,輕聲道:“我記着的。”
高辰復到底還是被鄔八月攆出了產室。
聽着產室裡面鄔八月漸漸發出的痛叫聲,每一聲都跟重雷似的擊打在他的心裡。
他開始和其他普通男人一樣,在妻子臨盆的時候如無頭蒼蠅一樣來回走動。
一水居中的熱鬧、外院的嚴陣以待自然瞞不過高安榮的眼睛。
他一早就算着兒媳的臨盆之日,等着第一時間抱孫子呢。
聽說一水居那邊和往日不同,高安榮頓時便意識到這是兒媳婦要生了。
他毫不耽擱,當即便拉着淳于氏要去一水居。
淳于氏正愁沒機會去一水居呢,高安榮領她進去,她當然更求之不得。
只是在出門時,淳于氏覺得有一道視線冷冰冰地望着她。
臉上的笑還沒收,淳于氏回頭望過去,卻只見高辰書低垂着頭,雙腿無力地坐着,似乎並沒有看過她。
淳于氏心裡閃過一絲驚慌,默默告訴自己:“書兒什麼都不知道,書兒什麼都不知道……”彷彿這樣念着,高辰書就真的不會知道一樣。
同一時間,公主府裡也時刻關注着蘭陵侯府的情況,算着鄔八月產期的高彤絲,也很快地收到了侯府中靜和長公主的舊人的傳信。
高彤絲高興地起身忙讓人準備東西,打算去蘭陵侯府。
單氏輕聲道:“翁主這個時候去,是否有些添亂?”
高彤絲冷笑道:“你難道忘了,我母親是因何而亡的?在這個時候,淳于老婦怎麼可能毫無動作?大哥要去漠北了,保護不了大嫂和我的小侄子,可淳于老婦是忘了,我可還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