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夜。
酒啊, 真是一個好東西。
她抱着酒瓶,靠坐在卡座上,聽着周圍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吵鬧。
可影響不了她。
她在的角落, 就像這間酒吧唯一一處僻靜之地。
周圍的嘈雜、喧囂與她無關, 對, 與她無關。
“那不是歐蘿嗎!”
“歐蘿!”
男男女女向她圍聚而來。
“歐蘿我好喜歡你啊!”
“你的每場演唱會我都有去!”
“我是你的死忠粉!”
他們向她表達着崇拜之情。可這些人真的瞭解她是什麼樣的人嗎?如果瞭解她真正的模樣, 他們就不會喜歡她了。
因爲連她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你身上流的血被詛咒了呢。”腦海裡浮現出舅父的話, 她被詛咒了,她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歐蘿你怎麼了?”
“歐蘿的臉色好像很不好……”
“歐蘿你……”
衆人的話音絮繞在她耳旁。
真的好吵!不要再喊她的名字了!不要再喊她名字了!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卻怎麼也擋不住那些聲音。
她看了一眼掉到卡座上的空酒瓶, 如果她拿着酒瓶砸……
可她沒有再度拿起酒瓶,因爲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手。
長指緊緊握着她的手, 迫使她不得不停下。
擡起頭, 她看向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你怎麼……”
希斯爲什麼會在這裡?她是喝多了麼?她喝多了也不應該夢見他啊, 她明明最討厭希斯了!
她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推開他,結果另一隻手也被他牢牢地捉住。
“你……”她瞪着他, 被瞪的他卻滿不在乎地對她笑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被寵壞的孩子。
她不喜歡他的眼神,正如她不喜歡他這個人。
“你是誰啊?”
“你別碰歐蘿!”
不用她開口,周圍的年輕男女就替她叫囂了。
她原以爲希斯會知難而退,不想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也不顧她的意願, 低頭貼上她微張的脣。
別說她愣住了, 周圍人見此情景都愣住了。
一吻方罷, 他似意猶未盡地捧着她的臉說:“親愛的, 我們去別的地方繼續好麼?”
被他拉着離開卡座,一路走到相對安靜的休息室。
她還震驚在剛剛的親密接觸中, 久久沒有回過神。
他…怎麼可以親她?!
發現她的呆愣,他轉過身俯視着嬌小的她:“你可真是讓我一路好找。”
幸虧他認識這個酒吧老闆,對方留住歐蘿以後就聯繫他了。
本來他準備立即趕過來,但路上接了傑森的電話。
原來馬克杜市那邊的生意真出了問題,所以在電話裡與傑森、露西商量如何解決耗費了一點時間。
“希斯,你不親自來一趟麼?”電話那頭傳來露西嫵媚的嗓音。
“我這邊還有事沒解決。”他輕描淡寫地回道。
“不會又是和女人有關吧?”露西試探地問。
“嗯哼。”他未置可否。
“你小心,別有一天栽在女人手裡。”露西別有深意地提醒他,“我可不想替你善後。”
“放心,不會的。”
說完他收起電話,戴上頭盔發動摩托車,一騎絕塵地駛向歐蘿所在的酒吧。
酒吧的休息室。
“你怎麼能親我?”反應過來的她,朝他吼道。
“不是你先說我是你親愛的麼?”希斯雙手撐在牆上,將歐蘿困在身前,他低頭輕輕嗅了嗅她身上飄來的香味,“你用的是什麼香水?”
他沙啞的嗓音和突如其來的問題都不僅讓她忘了繼續生氣,還讓她不自覺地嚥了咽口水。
“First Love。”她一邊回答一邊撇過臉。
“我知道這款香水,是你代言過的。”他貼近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它還有另一個名字?”
“什麼?”
“初夜。”
他俯首貼近她的耳畔,令她燥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髮絲。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她想看眼前這個男人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她沒有拒絕地攬上他的脖頸……
第二天早上,歐蘿是在自己家裡醒了過來。
她按着發疼的額頭,看向睡在自己身邊的金髮男人。
如果她失憶了就好了。
可問題她沒有失憶,不僅沒有失憶,還記得特別清楚。
昨晚她不但沒有拒絕希斯,還跟着他回到家。
進門以後,他還打橫抱起了她。
捂住發燙的雙頰,回憶起更多細節的她只想將自己重新埋回被子裡。
“醒了?”
耳邊響起男人慵懶的聲音,她側過臉對上他那雙美麗又深邃的眼睛。
還沒開口,她又被他拉進懷裡。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他摟着她,低聲道。
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好好睡一覺了?他不記得了。
昨天本來是想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結果到最後反而是他有些沉迷了。
“你……”被他摟在懷裡的她,欲言又止。她其實想問他是不是有過很多女人,可一想到昨晚他的熟練,她覺得自己這句廢話根本不用問。
“我現在沒有女朋友。”彷彿猜透她的心思,他摸着她的臉頰微微勾脣道,“我已經單身很久了。”
“爲什麼?”她不假思索地問。
她的問題使他陷入了沉默,許久,他纔回道:“我用我的槍殺死過我喜歡的女人。”
“……”
聞言,她愣了愣,看向牀頭櫃那把玫瑰之槍。
“她讓我給她一槍,讓她解脫。”
“你就……”
“是,我照她說的做了。”他風輕雲淡的語氣好似在說着別人的事。
“你不難過嗎?”她仰頭看向他的臉,輕輕地問。
“我也不曉得到最後是對她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我甚至不清楚她有沒有愛過我。”
扭曲的心,早已被黑暗所吞噬,或許到生命最後一刻,她纔對他說了唯一的實話,那就是求他給她一個痛快。
他只是按照她真實的意志結束了她的生命。
“我想她是愛你的。”她靠向他的胸膛,悶悶地說,“否則她不會希望自己死在你手裡。”
若她有一天想死,她也會想死在自己心愛之人的手裡。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已經很少想起往事,無論曾經有多放不開,時間總會讓人放下一切。
“我就放不下過去的事。”假如她能像他這樣放下,或許她就不會再執着于傑森。
“爲什麼不試着放下?”長指捏着她的下巴,他擡起她的臉,凝視着她的雙眸,“你和傑森都該有自己的人生。”
“我自己的人生……”她喃喃地重複他的話,“可我不知道我不喜歡傑森,還可以喜歡什麼……”
“你不喜歡唱歌麼?”
“不喜歡。”她誠實地說,“我一開始唱歌是爲了吸引傑森的注意力。”
“是嗎。”
“如果不喜歡傑森,我或許也不會想再唱歌了。”她以前一直是爲了讓傑森聽見才唱歌。
“那你從現在開始……”他握住她的一縷秀髮,放到鼻前輕嗅着,“爲我唱歌如何?”
“我……”她臉一紅,剛要回答又被他封住了雙脣。
他只是想親她,又或者不想她那麼快告訴他答案。
希斯本以爲自己能輕易掌控全部,但歐蘿似乎令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全線崩潰。
耳鬢廝磨了一會兒,考慮到歐蘿的身子,希斯還是停了下來。
“我去給你做早點。”他體貼地說着,套了一件褲子就起牀了。
望着希斯精瘦修長的背影,又聯想到他之前說的話,歐蘿不由地心跳加速。
他想讓她爲他歌唱,是表白的意思嗎?其實比起希斯是不是喜歡她,她更在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
雖然昨晚她和他……她對他的厭惡感也在一點點減弱,但是她心亂如麻,一方面是傑森一方面是她自己。
她很早以前就認爲自己不配得到幸福,喜歡傑森,是因爲她心底清楚傑森不會愛自己。
這是一場註定沒有結果,註定痛苦的愛戀,這樣的愛戀才適合她。
對,才適合她。
原本躍動於眸中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她又縮回了殼中。
當歐蘿穿上居家的棉布裙子走出臥室時,希斯剛好端着兩盤培根煎蛋從廚房裡出來。
“不知道你早餐喜歡吃什麼,我就做了培根煎蛋。”他將還冒着熱氣的餐盤擺到鋪着碎花桌布的餐桌上。
她看了一眼盤子裡的培根煎蛋,色澤完美,可見希斯還挺擅長下廚的。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我都是一個人生活。”他敏銳地覺察出她的驚訝,微笑地解釋,“爲了不虧待自己的胃,我就學會了做飯。來,嘗一嘗我的手藝吧。”
她拉開餐椅坐下,拿起桌上他擺好的刀叉,低頭看着香噴噴的培根煎蛋,卻沒有動。
“你不用做到這種地步,我沒打算讓你對我負責。”
她故意冷着聲說。
“都是成年男女了,這種事很常見。”
“你覺得我是經常爲女人做這種事的男人?”他倚靠在餐桌前,一隻手撐着桌面,挑了挑眉,“在你眼裡我那麼隨便麼?”
“我不知道。”她印象裡他就是很輕浮,很不正經,她只要那麼回答就行了,但感覺到他變冷的視線,她只能悶聲說自己不知道。
“沒事。”他毫不在意地走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們可以慢慢了解。”
“我不想了解你。”她“啪”地放下刀叉,“我也不想吃你做的早餐,你現在就給我離開!”
她指着門趕他走。
他注視着她的臉,像觀察着她的神情,接着他站起身:“我明白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進臥室,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已經穿戴完畢,那把玫瑰之槍重新別回他的腰間。
離開前,他淡淡地說:“早餐還是吃點吧。”
聽到門打開又被關上的聲響,她心緒複雜地坐回椅子。
是她趕他走的,可他真走了,她心裡又覺得空落落的。這些年除了傑森,她基本沒在意過任何人。
希斯是第一個。
自己對希斯究竟抱着怎樣一種想法?她不清楚也不敢去弄清楚。
指尖觸碰着自己的脣,她記得他昨夜的強勢還有溫柔。
希斯……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她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向門。
是不是希斯回來了?她一邊暗忖一邊開了門,但站在門外的不是希斯,而是傑森。
“傑森……”
沒料到他會在這時候來,她滿臉錯愕地愣在原地。
“我剛從馬克杜市回來。”看出她驚訝的傑森依舊是那副冷酷的模樣,面對她時,他似乎只會這樣不苟言笑。
但她知道傑森不是不關心她,如果他不關心,他就不會剛從馬克杜市回來就來看她對吧?
“你還要自我欺騙多久?”
心底冒出的另一個聲音如此質問着她。
“你在吃早飯?”傑森的聲音拉回歐蘿的思緒。
“嗯。”她點點頭,忽然意識到桌上有兩份早飯,這不是明晃晃告訴傑森還有一個人嗎。
不過傑森好像並沒在意。
“那你吃吧,我先走了。”
傑森簡潔地說完就往外走。
“爲什麼……”她揪緊裙襬,“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他特地來這裡就爲了說這麼一句話嗎?她不懂傑森,一點都不懂他。
“你若不愛我,就不要再對我有求必應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你明明清楚我的心意,你明明清楚我不可能當你的妹妹,我……”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強忍着淚花,沒有哭。
傑森頓了頓腳步,終還是沒有轉過身,他甚至沒解釋一句就離開了。
出了歐蘿住的公寓,傑森看向停在停車場的摩托車,和摩托車上的希斯。
後者戴着頭盔,教人看不清表情。
傑森徑直走到希斯在的位置,二話不說地拎起他的領子,摘下他的頭盔。
“我警告過你。”傑森看着俊臉仍然帶着笑的希斯,“別傷害歐蘿。”
“我沒傷害她,我只是睡了……”那個字還沒出來,希斯就被傑森一拳打倒在地。
爬起身,抹了抹脣角流下的血,希斯望着傑森,語氣涼涼地問:“你是以什麼立場揍我?”
見傑森不回答,希斯瞥了一眼傑森的背後,繼續追問:“你到底把她當作女人,還是所謂妹妹?”
半晌,傑森纔回道:“這和你無關。”
“那你沒有資格揍我。”希斯說着掄起拳頭,揍向傑森。
但這一拳沒有打在傑森臉上,而是被一聲嬌呵阻止了。
“住手!”
仍穿着居家服的歐蘿跑了出來,她一邊喊一邊衝到了傑森與希斯之間。
她張開雙臂將傑森護在身後:“不要打他,他沒有錯,錯的人是我。”
一直以來都是她糾纏着傑森,是她一廂情願。
所以傑森沒有錯,錯的是她。
“不,錯的人是我。”希斯吊兒郎當般地撓撓頭,“我一定是太久沒找女人,纔會對你這種黃毛丫頭感興趣。像你這種沒有女人味的女人,還是留給傑森吧。”
語罷,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頭盔,跨騎上摩托車。
他無聲地朝傑森與歐蘿揮了揮手指,便發動了車子。
轟鳴聲中,希斯走了。
歐蘿目光復雜地目送他離開,她其實知道希斯在扮演壞人。
“他應該是去酒館了。”傑森的話引得歐蘿擡起頭。
“傑森……”
“歐蘿,你應該長大了。”傑森嘆了一口氣,“你不能再像一個小孩子,你也該明白你對我的感情並不是愛。”
“你說我不愛你?”她不知道自己該難過還是該訝異。
“你只是把我當成和你母親較勁的工具,實際上你誤會了,我和你母親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這麼多年了,他終於能說出這句話了。
“我沒有拿你當工具。”她斷然否認,“我也沒有和母親較勁。”
“那如果我說我現在要抱你,你也會讓我抱?”他冷冷地開口。
“我……”她遲疑地點頭,“我願意。”
“行。”
傑森拉着她走向公寓……
酒館。
“真稀奇,你居然大白天就來這兒喝悶酒。”
露西邁着妖嬈的步子靠近坐在吧檯前喝酒的希斯。
“你怎麼回來了?”希斯拿着酒杯斜睨了一眼露西。
“馬克杜市那邊的問題雖然解決了,但我覺得隱患還在。所以我回來和霍克商議一下要不要增派人手。”露西托腮道,“但霍克說比爾失蹤了,他正在查這件事,估計沒辦法兼顧馬克杜市。”
“你想讓我去馬克杜市?”他立即明白她話中含義。
“你好歹也是銀狼的骨幹之一。”又是能力最出衆的。露西在心裡默默補充。
“……”他喝了一口酒。
“我都提醒你了,別沉迷女人。”露西拿開他手中的酒杯,“酒喝多了傷肝。”
“我沒有沉迷女人。”他否認道,“我只是想喝酒。”
“你以爲我會相信這種謊話?”露西從隨身的皮包裡拿出了一張票,“今晚的飛艇,去馬克杜市的,我等你。”
她剛說完這句話,門口就響起另一個柔美的女聲。
“希斯你不許走!”
循聲望去,他看見歐蘿氣喘吁吁地按着扶手,站在酒館入口的臺階上。
“你……”她跑這裡幹什麼?
希斯正想問她爲什麼不和傑森待在一起,歐蘿就快步走過來。
在希斯、露西的錯愕中,歐蘿撲進希斯懷裡,抱住了他。
“我不許你離開。”她緊緊抱着他。
他先是張着手臂,在她抱住他以後,他才收攏手臂,環抱住了她。
“你爲什麼不陪傑森?”他嗅着她的髮香,喑啞着嗓子問。
“傑森回馬克杜市了,他叫我和露西說,說他會代替你一直駐紮在馬克杜市。”她仰起頭,凝視着他的俊顏,“條件是你要當我的保鏢,保護我。”
希斯還沒回應,他身旁的露西倒是詫異又瞭然地眨眨眼:“沒想到傑森這麼大度。”
歐蘿看了看露西,又望向希斯,她有些焦急地想要確認他的心意:“你會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