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好痛!
慘白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
“真是可憐的孩子。”
“是啊, 那頭犬幾乎要將他吃了。”
他聽到耳邊有人一直在交談。但他不能動,先前的痛楚已經變成一種麻木。他艱難地睜開眼,隱隱約約看着幾名身穿白大褂, 戴着口袋的大人們圍着他。
“拿他來當試驗品最好了。”
“沒錯, 這也算是在做好事。”
“是死是活, 就看他的造化啦!”
他們握着手術刀, 在他的身體上切割着。不疼, 沒有剛剛被那條大狗咬得疼。他還能記得那條大狗趴在他的肚子上,撕扯着他的血肉,啃咬着他的腸子。他痛得一直在叫, 卻沒有人來救他。直到他昏死過去。
麻藥漸漸持續發揮着作用,在意識完全沉睡前, 他腦中只有慶幸。
得救了……
課間, 大家三三兩兩地圍坐在教室各處, 或交談,或睡覺, 或欺負阿B。
幾個高個子的男生,總是喜歡讓阿B扮作狗,然後從他們的胯.下鑽來鑽去。
嬉笑怒罵聲,時不時地從教室後頭傳來,他們就愛把阿B喊到教室後邊的角落裡, 這是樂趣, 也是公開的表演。坐在前排的同學, 都視若無睹。誰也不想惹麻煩, 誰也不想爲一個弱智惹麻煩。
阿B是弱智, 他的智商很低,比常人還低。
明明是一個廢棄品, 卻和他們一樣上了偏差值很高的學校。
誰也沒見過阿B的家人朋友,誰也不知道阿B有什麼身份背景。他每天都是一個人。他是最早一個來學校替那些男生買早餐,也是最後一個在被拉到廁所裡“疼愛”後回家的學生。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穿着土裡土氣的破舊衣服,在這班上,沒人喜歡阿B,也沒人會幫阿B。
情況一直持續了兩年,期間阿B好幾次被送進了醫院。最嚴重的一次,他們居然擡着阿B去喂狗。而那之後,阿B在醫院整整住了半年纔回來。
就算是這樣,他們依舊欺負着阿B,絲毫不感到有所愧疚。而其他人也依然無視着這一切,不,仍然會有一點小意外。比如——
“住手!你們不要欺負他啦!”這個清澈空靈的女聲讓正在毆打阿B的男生都停了下來。連抱着頭蹲在地上的阿B也不禁擡起頭望向來人。從來沒有人敢在這個時間過來。更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出聲阻止他們。
“你們這樣很過分!”少女義正言辭地指責道,“你們怎麼可以這麼欺負一個人?每個人都有尊嚴,難道你們不知道怎麼去善待別人嗎?!”
阿B不認識這名少女,但那些男生認識。雪乃知更,在阿B住院這半年裡轉到他們班的美少女。不僅人長得漂亮,功課也好,聽說是學校一名董事的獨生女,但完全沒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她親切溫柔,從不與人爲惡。所以這短短的半年裡,她立刻變成了學校裡最受追捧的女生。
因爲她的突然阻止,那些男生也不得不停下手頭的動作。
“雪乃同學,我們……”這些男生居然靦腆地撓撓頭,“我們只是在和阿B玩啦!沒有欺負他,不信你問他!”
雪乃知更微微皺眉,她走向阿B,蹲下.身,輕聲問道:“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如果他們欺負你,我一定會爲你主持公道。”
阿B畏縮地看了雪乃知更一眼,馬上低下頭。
——如果他們欺負你,老師一定會爲你主持公道的!
——他們一直打我,踢我,我好痛,我好痛,痛……
——阿B同學,放心,老師立刻和他們說,讓他們不要這樣做!
第二天,他依舊被他們欺負得很痛,比以往都要痛。當他傷痕累累地找到老師時,老師卻看也不看他,就追着校長先生聊天去了。
——阿B,他們只是在和你玩,沒什麼事不要來打擾老師好不好?
可是他好痛,他不喜歡這樣和他們玩。
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聽他的,從來沒有。
所以,阿B對着雪乃知更低下頭,他害怕她,就像害怕所有人一樣。
雪乃知更細細打量着阿B,被扯爛的校服領口,長短不一的褲子,捲起的袖子,露在外面的臉,脖子,手,小腿上,佈滿了青青紫紫的傷痕,還有流着血的傷口,以及剛結痂不久的傷疤。
“這都是你們做的好事?”雪乃知更憤怒地掃視了一圈,那些男生被這樣嚴厲的眼神盯着,都不自覺地撇開臉。雪乃知更想伸手扶起阿B,但阿B卻拼命地往後退,不肯讓她碰到。
“爲什麼?我不會傷害你的。”雪乃知更放柔了語氣。
“我髒。”阿B低低地說道。
雪乃知更一愣,眼眶紅了起來,她站起身,對着那些男生說:“如果你們以後再欺負他,我會叫我爸爸讓你們立刻離開這個學校!”雪乃知更從來沒有這麼發怒過,她第一次搬出了她的父親來警告這些男生。
“知道了……”儘管有些不甘心,但這些男生不是笨蛋,他們可不想爲了一個弱智和雪乃知更作對。既然女神發話了,就暫時饒過阿B。反正今後有的是時間,他們的女神也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時都和阿B膩在一起。
然而,他們想錯了。
雪乃知更幾乎可以說,時時刻刻守在阿B的身旁。哪怕阿B上廁所,她也要在門口等着。一次,幾個男生在廁所裡圍堵阿B,拳頭還沒落下,雪乃知更就扛着滅火器進來了。
“你們誰再動他試試!”她是如此認真,“我說過,你們誰再欺負他,我會讓你們永遠消失在這個學校!”
可是這到底爲什麼呢?
大家都想不通,阿B就更想不通了。
雪乃知更在他眼裡,就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她比老師還要大,因爲老師見到雪乃知更也要滿臉賠笑。就像他經常看的童話故事書,雪乃知更是故事裡的公主,而他,連那隻青蛙都比不上。
即使雪乃知更這麼一直跟在他身旁,他卻從未主動和她說過一句話。
不過雪乃知更似乎並不在意。
她總是笑着問他這個那個。比如他喜歡吃什麼,討厭什麼,有沒有特別愛看的書,或者特別想去的地方。
就算他依然畏縮地不敢與她親近,她也全然不介意地關心着他。
“阿B同學,平時放假都在家裡做什麼?會不會出去玩呢?”午餐時間,雪乃知更和阿B一起坐在學校頂樓的天台上吃便當。便當是雪乃知更帶來的,不管阿B答不答應,她硬塞了一份給他,每天都是這樣。
“……”阿B偷偷看了一眼雪乃知更,又馬上低頭扒飯。飯菜很香,很好吃。以前中午,他總要爲那些男生買午餐,因爲時間很緊張,他們吃飯的時候還要他在一旁看,所以經常到最後他都是自己餓着肚子回教室上課。不過現在,自從雪乃知更同他在一起吃飯後,他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
“阿B會去看電影嗎?”雪乃知更的手支着頭,她微笑地望着只顧吃飯的阿B,她沒有不快,因爲她確信阿B有在聽,“這個週末有一部非常好看的童話片哦!”
“……”他慢慢地嚼着飯,眼睛的餘光又忍不住飄向雪乃知更,在對上她的視線後,他又慌忙移開,盯向飯盒裡的飯菜。
“聽老師說,阿B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裡?那我週末可不可以來約你?一個人看電影好無聊的!”雪乃知更可愛地嘟起小嘴,“好不好?”
“……”他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當然也不敢開口回答她。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雪乃知更故意這樣理解他的不吭聲,“週末好好在家裡等我,不見不散哦。”
阿B和雪乃知更的第一次約會,就這麼決定了時間和地點。
“雪乃同學,外面有人找你!”剛放學,正在等阿B收拾書包的雪乃知更,就聽到有同學喊她。
“嗯?”她困惑地轉向教室門口,一名長相英俊穿着高中部校服的男生站在門外,他正微笑地望着她。
“雪乃同學。”男生對走到他面前的雪乃知更,微微臉紅地說道,“你好,我是高中部的齋藤,請問你這個週末有時間嗎,聽說你對香水很有研究,我想請你去參觀Niceya的香水展覽。”
“香水展覽嗎?真的嗎?”雪乃知更有些吃驚地捂住嘴,她是對各類香水非常感興趣。
“是的,因爲我媽媽在Niceya公司工作,所以這次的內部展覽,我有拿到兩張票。”男生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票,“我特別希望能和雪乃同學你一起去。”
“謝謝,我很想去。但是……”雪乃知更回頭望了望阿B,像下了決定般,轉向男生,抱歉道,“我已經有約了。不過很感謝你的邀請。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去,非常抱歉。”
“沒關係。”男生難掩失望地轉身離開。
雪乃知更輕舒了一口氣,她看向身後的阿B,如往常一樣,笑道:“我們回家吧!”
但阿B依舊站在原地。
“怎麼了,阿B?”雪乃知更奇怪地望着阿B,他的表情有一點點不對勁。
“你爲什麼不去?”阿B第一次開口說話了。
“阿B,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雖然阿B的模樣不太對,但雪乃知更還是很高興阿B終於肯和自己說話了。
“你爲什麼不去?”不過她的開心並沒有感染到阿B,阿B仍然機械地重複着剛剛的話。
雪乃知更皺皺眉,還是笑着回道:“因爲我和阿B約好了週末要去看電影嘛!”
“哦,是嗎?”阿B走近雪乃知更,臉上的表情陰沉沉的,眼神也變得說不出的可怕。
“阿B?”教室裡的人都走了,只剩下雪乃知更和阿B。不知道爲什麼,雪乃知更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看着一步一步走向她的阿B,她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阿B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被逼退到牆角的雪乃知更。
“爲什麼要躲?你不是很喜歡這個弱智嗎?”
“阿B,你怎麼了?別嚇我。”雪乃知更害怕地背貼著牆,顫聲道。
阿B一把抓起雪乃知更的長髮,將她拉進他的懷裡,然後不由分說地捉住她掙扎的小手,死死地捂住了她剛想開口呼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