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神林振東原本爲雪溪監督各派互相檢查內奸的行動,而隨着邪派的步步緊逼,事態延緩,他也回到了義俠山莊。
霸刀門在江湖上地位超然,自然不可能和尋常門派一樣在荒山野嶺中找個地方隨便存身。而林振東則帶着幾十個徒弟獨處在山莊中一個院落,平時也沒有人會來打擾。
今天見雪溪突然親自前來,老人心知他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找自己!
“雪兒!如果你並不討厭我這個老傢伙,就不用跟我客氣,有什麼事儘管直說!”
雪溪素知老人性情耿直,爽快,當即微笑點頭,掏出一張圖紙緩緩打開放在桌上。
林振東看着圖紙臉現詫異,雪溪緩緩解釋:“林前輩不惜自降身份相助,雪兒感激不盡!這是義俠山莊的總圖,上面這些紅色的標記都埋有強力**,我希望林前輩可以牢記心中。”
林振東聽了更是疑惑:“這怎麼回事?義俠山莊爲何會埋有這麼多**?你現在突然拿出來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這些**是我當初當上武林盟主之後,暗中讓人埋下的。因爲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只要我走進義俠山莊,這裡遲早有一天會保不住!”
林振東聽着更是一頭霧水:“雪兒,你今天怎麼了?說的話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
輕輕搖頭,雪溪心裡默默整理思緒:“其實您大概也猜得出,我既然可以揭穿高廉的真面目,還能把嚴闊海趕出義俠山莊,除了證據,必然還有所依仗,而那無非只有朝廷!”
“我的確已經料到你暗中和朝廷中人有所來往。否則單憑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敢那麼大膽去火焚襄陽王府。而且之後也沒有什麼麻煩上身,可那種事應該不難想到你頭上,說明暗中一定有人已經爲你解決了問題!”
“不錯!高廉,嚴闊海必然都是一心殺我而後快,他們不會容我好好在這過日子。而即便我殺了他們,朝廷的人沒有了威脅,豈非也必定馬上把矛頭指向我?”
林振東聽了無奈苦笑,輕輕點頭:“不錯!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以你的武功,才智,加上江湖聲望和勢力,恐怕無論任何人坐擁江山也會把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只要所有事情都解決了,我就會把這義俠山莊付之一炬。從此天高海闊,也可高枕無憂了!”
想着面前這年輕人短短一兩年的經歷,以及所處境況,林振東不由得心裡大爲憐惜!
“那你現在把這張圖給我看的意思是?”
“哎!現在江湖上人心惶惶,邪派漸漸逼近。本來只這樣的話我也不會有絲毫畏懼!可自從兩位師父去世,我心裡一直很不安,生怕大師父會突然一時衝動跑出去報仇。近來大師父的情緒也越來越不穩了,我沒辦法只好對她保證一個月殺了嚴闊海。”
林振東聽了不由大爲吃驚:“一個月?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種事我會拿來開玩笑嗎……?其實我雖然還不清楚嚴闊海的行蹤,但倒也不是不能預計。首先邪派那數千人大舉行動,即便嚴闊海爲了自保不會親自現身,但以他的謹慎難道會距離很遠嗎?而且他現在不急於出手,目的無非是想先逼得我非動不可,到時候他就可以靜觀其變。再加上襄陽王,毫無疑問我必然會腹背受敵!”
林振東聽了連連點頭,顯得大爲憂慮:“你說的一點不錯!可如果你此時突然離開義俠山莊,萬一他們真反過來抄你後路,那時候你可真就是防不勝防啦……!哎!秋風也真是的,那麼大把年紀了怎麼還急性子逼得你這麼緊,我這就去說說她……”
攔住老人,雪溪微微搖頭:“林前輩的愛護,雪兒非常感激!不過,三位師父相伴數十年,彼此情深義重,大師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況且,我左思右想這或許也可以成爲一個絕佳的機會……”
“哦?這話又從何說起?”
“當年我發現正邪兩派先人埋骨之處時,就已經知道了高廉和蠻幫暗中的勾結。如果他領兵邊防,那隻不過是爲了應付朝廷,保住手上的兵權。而現在朝廷內憂外患,雖然一時無虞,但我看也只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天下大亂已有百年,豈會一時即安?而一旦朝廷勢危,高廉也必定趁機自立,但蠻幫殘暴好殺,豈會真誠與他結盟?所以我只要殺了嚴闊海,讓高廉的陰謀公諸天下,那時候他不想造反都不成了。到時候朝廷只會更加岌岌可危,滅亡不過旦夕之間。而就算高廉一時得勢,蠻兵也一定會過河拆橋。這就是所謂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啦!”
林振東聽得不由目瞪口呆,但雖感雪溪城府未免過深,可考慮目前大局也的確沒什麼可多說的!
“你設想的很周全,此事再如何變化,也的確脫不開一個結果!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爲何非要炸掉義俠山莊?如你所言朝廷已經是朝不保夕,又豈還會有能力對付你?況且現在山莊裡武林中人,加上莊裡的傭人們,也不是能輕易安置的啊?”
雪溪聽了微微一笑,臉上不屑之色一閃即逝:“前輩,義俠山莊在武林中人心目中無疑是最後的避風港。但他們想的只不過是躲在這裡就安全了,卻從來不會想想自己也該爲保護這避風港出點力。現在他們一個個想的只是我去對付嚴闊海那幫人,可誰也不會真的肯自己去拼命。但萬一義俠山莊突然沒了,也就容不得他們想怎麼樣了。而且我一旦離開,這裡也勢必會非常危險。我要以決戰爲由指揮正道行動,大師父還有家母她們我希望可以託付給前輩照料。如果發生了什麼危險,前輩便可帶着大家從這條密道離開……”
看着他手中指出的線路,林振東點着頭,卻不由微微驚奇:“這密道的出口好像是……”
“前輩!一切日後自有分曉,之前還是最好不要太多泄露……”
緩緩擡頭看向他,林振東心裡不由得千迴百轉。此時除了對面前這年輕人的憐惜和擔憂,老人心裡更多的是感到疑惑!因爲按道理雪溪即便武功絕高,聰明絕頂,可畢竟是從小在天山和三仙島這兩個大蜜罐里長大的,從來不曾真正體會過人間的險惡。可是從他涉足江湖以來,所作所爲毫無初出茅廬之象!也正因此,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才會顯得讓人更加看不透,摸不清!而以人世間形成以來萬千年的經驗之談,這樣的人如果爲禍天下勢必可以攪得天翻地覆。但如果心存善念,則必將結局悲慘無比!雖然說來令人不忍,可俗世間的紛紛擾擾又何曾有過很多令人感到欣慰的發生?
自從接掌武林盟主以來,雪溪還是頭一次主動召集武林同道。對此不少人覺得疑惑!但在有些人可以想到他突然一改往常,只能說明事態的確已經發展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環顧在場的武林各派代表,雪溪朗聲道:“衆位!如今嚴闊海重入江湖,野心不死,已經以詭計侵佔了天心教,連續攻打武林正道門派,如今也已經逼近義俠山莊。衆位皆武林正道俠士,即便希望可以息事寧人,但又如何能忍耐敵人不斷的得寸進尺……”
聽了他的話,衆人都不由得一陣陣義憤填膺,心裡堆積已久的鬱悶突然爆發,紛紛叫囂着想去和對手性命相搏。但雖然暫時忘記了畏懼生命,可真正面對了必定有事另外一回事!
雪溪滿心厭惡的等待人們發泄夠:“在下承蒙衆位同道擡愛,委以武林盟主之重任。雖自感年輕時淺,不敢隨意發號施令。但見衆同道屢遭迫害,也希望可以爲武林懲惡鋤奸,匡扶正義。因此今天我決定向嚴闊海宣戰,徹底爲江湖除此禍患!”
在場聞言頓時暴起一片歡聲雷動。只有少數人,如少林方丈苦誨等耆老,心裡不由得暗暗感傷,想此番決戰一起,結果不知究竟還有幾人可以平安還家!但如果不打,又該如何瞭解呢?
良久,雪溪雙手虛按,止住人聲:“現在我要部署對敵,如有不當之處,還望衆位指教!”
“盟主才智超卓,一聲令下,我等萬死不辭……”
嘈雜的馬屁聲和完全不足取信的誓言剎那間淹沒了會場,等到稍稍安靜,雪溪才緩緩開口部署:“首先兵分九路,以九大門派爲中心,大家就近結爲一隊,由各大掌門帶領分頭行進。我會隨後策應,如果那路同道遇到敵人,若是敵衆我寡,切記不可戀戰。我會隨時派人聯絡各路,直到與敵人決一死戰……”
人們歡呼中散去,雪溪命人對少林方丈等人的求見擋駕。獨自回到房裡,青絛、紫蘇已經按他吩咐把童錦鳶和莉雅接到。
看着二人,雪溪心裡莫名的涌起了一股悲憫:“鳶兒是天心教的人,也是江湖中人,這次的行動何去何從你可以自己決定。至於莉雅根本和武林毫不相干,也不會武功,就留在這和我娘互相有個照應!”
童錦鳶幽怨的看着他,隨即緩緩垂頭,她心裡明白,雪溪把自己歸到天心教中,雖說不會左右自己的選擇,但卻是明白表示不希望自己跟着他。而莉雅猶豫着,雖心裡當然是希望可以陪伴他,但也知道自己新學的那幾招花拳繡腿根本幫不上忙,反而只會成爲他的累贅!
“雪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夫人,等你回來的!”
雪溪微微一笑,看向母親:“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有話想和娘單獨說……”
四人走出房去,雪溪緩緩坐下握着母親的手:“娘!我這次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但您不用爲我擔心!另外我已經託付了林前輩照顧您,有什麼事全聽他吩咐就好了。再有大師父那您有空也多去看看,千萬不要讓她一個人瞎想!”
雪母滿面慈愛的看着兒子點頭:“你放心!娘心裡有數,只是你自己一定要千萬小心啊!”
雪溪點點頭,母親沉吟片刻:“雪兒,現在說這件事也許不太合適,但娘……”
“娘!有什麼話您直說!”
“嗯……!這人活在世上,功名利祿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親朋摯友,也不是能時時相伴。你年紀雖然還輕,可娘看得出來,那些姑娘個個對你情深意重。爲了自己也好,爲了她們也好,你該早有個考慮纔是啊……”
雪溪聽了不由微微蹙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哎!娘也聽說了你和劉家小姐的事,本來憑兩家的關係這親上加親的事當然再好不過。可娘覺得你對他似乎並非傾心,否則也不至於到了今天也不曾帶她來見娘一面。娘不知道爲什麼,也不是想幹涉你。娘只是想提醒你,你可以不喜歡人家,但千萬不能害人家,知道嗎……?”
獨自靜下來,雪溪不由斟酌着母親所說的話。他突然發覺,自從劉素茵暗中和卓飛進京,雖然自己明白太子一切行動多出其授意。可對劉素茵這個人,自己竟然從來沒清楚的想起過一次!
自己對她真的毫無感覺嗎?說實話,真不瞭解!
細數身邊衆多女子,青絛和紫蘇是自己從小到大相伴的,彼此之間早就存在了一種濃的化不開的親密感。她們就好像自己的兩條手臂,雖說不至於離開就活不下去,但卻也是難以割捨。
雪裳是讓自己又氣又愛,男女之情並非沒有,但卻是越來越淡了。如今她就好像只是自己一個非常非常親近的人,遠遠超過了很多人,但也僅此而已!
至於莉雅,她在自己心裡更多是一個自己願意盡力去保護,總會忍不住感到憐憫的人!如果突然見不到了,會捨不得,會感傷。但留在身邊,自己卻又想不明白到底該如何對她?
對於童錦鳶,雪溪一直不願意正面去考慮。但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指責都是事實。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好像已經無法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了。而且越是遠離,越是迴避,她在自己心裡就越清楚,越深刻!
雪溪不希望自己會真的愛上一個人,因爲他不願意自己變得無藥可救。可現實中感情正是最無藥可救的一種存在!因爲它不會任人希望即來,更不會任人揮之即去!
說到劉素茵,論相貌可以說是冠絕羣芳,而且聰明大氣,又出身超然,簡直堪稱完美!但她卻好像永遠也走不進自己心裡,即便只是偶然因爲什麼想起她,也會立刻像是隻一閃而過的淡忘!自己心裡對劉素茵似乎有種奇怪的,天生的排斥,可卻又說不清那到底爲了什麼?是因爲她對乃父一時氣憤的失誤傷害?還是因爲她作爲一個女子過分的野心?似乎都不是……
想着想着,雪溪心裡突然感到一陣懊惱!現在是什麼時候?隨時可能有成千上萬的人因爲自己喪命,或者得救。但自己居然還在莫名其妙的考慮兒女私情,看起來自己真的是在世俗太久了,沾染了那自己一生中最厭惡的俗氣!
真是可怕!俗氣實在是人世間最恐怖的一種劇毒,一旦沾染,竟是無論如何也擦不掉,洗不淨的!就好像不慎墜落無底深淵,無處可供攀爬,無處可供存留,唯有墮落至底才能煙消雲散!
可是所謂的“俗氣”,豈非也正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