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應清的突然出現,讓雪溪得到了一個明確,並振奮的信號!並不是所有正道中人都在爲自身的日後惶恐,其中還有人希望能找出真相。
可問題是,如今邪派中也有人對這一戰提出了疑問。所謂“正邪不兩立”,雙方之間根深蒂固的立場分歧,勢必可以讓他們相見之下不問緣由的拼命。
而如果此時再爆發一場惡戰,上一次的事再也不會有人關注,彼此的仇恨也將永難消除。所以,現在的情形或許也未嘗不是另一個陰謀!
不過,雪溪並不關心別人的生死,無論是正,是邪,但他絕不容許有人破壞自己的行動。
東海中景色幽麗的島嶼上,那三位雖絕跡江湖五十年,但餘威仍舊不減的恩師。她們對自己的從小千依百順,無所保留的疼愛,卻惟獨對那神秘的“重生之地”,始終隻字不提。
雪溪從不懷疑師父對自己的寵愛,因此也更確定了“重生之地”的非比尋常!
按道理說,正邪之戰發生在竹海,這裡應該是很接近重生之地的地方纔對。可三人在周圍方圓二十里內徘徊了五天,卻幾乎連一個可以懷疑其平民身份的人也沒遇到。
五年中,雪溪經手的殺人買賣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也不乏存在些詭異隱秘的事故。甚至於雪溪這個名字江湖上雖然無人聽聞,可他和朝廷六扇門卻是老相識了。
一向自以爲早已了悟世態人情,洞悉俗世奸險的人,平生頭一次感到無計可施……!
“少爺!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忙了好幾天了!”
看了眼滿臉關切的青絛,雪溪仍沒能從心裡無數支離破碎細節中回過神來。
好半天,雪溪纔對着自己那滿面憂愁的女伴微微一笑:“別擔心!到了現在,我才終於趕到了點對這件事的興趣。對了,霍應清呢?”
青絛是雪溪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頭,也算是最瞭解他的人。所以她知道,人世間可以讓雪溪感興趣的事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只要讓他感到興趣,他會表現出的執着也是萬萬無法消減的!
“哎!他一早就出去說想到處看看,也許能查到點重生之地的線索……”
沉思半晌,雪溪長嘆口氣:“這件事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即使我可以推斷出元兇,動機,可手段,經過始終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其實少爺……”
囁嚅片刻,青絛糾結的問:“既然少爺認爲元兇一定就是嚴闊海,那何必不直接去殺了他了事?難不成咱們還會怕什麼武林正道尋仇?”
笑了笑,雪溪輕輕搖頭:“青絛,我當然不會害怕什麼武林正道,就算是皇帝老子,只要有人能出足夠的價錢,我也可以照殺不誤!只不過,師父的吩咐我不能違背。他讓我一定要查出真相,還武林一個公道,從此消除正邪兩派的嫌隙,那可就不是殺一個嚴闊海能辦到的了。況且……”
猶豫半晌,雪溪皺眉思考:“嚴闊海這個人很不簡單,雖然當日和他對了一掌打成平手。可我感覺得到,此人武功非同泛泛!而且,他的內功很奇怪,似乎對我有某種剋制……”
青絛聽了大爲驚訝:“這怎麼可能?少爺的武功,當今世上除了老爺,連三位奶奶都已未必是敵手,區區一個嚴闊海……”
“沒那麼簡單!三十多年來,師父多次派人外出查訪,劉子玉和溪仲卿的來歷大致都已清楚了,可只有嚴闊海,這個人到底是何來頭?師門經歷,甚至連姓名真假都無法確定。連我們都無法查到的事,可想而知一定不是普通的嚴重,而這也是這次師父一定要我親自下山的原因!”
青絛聽着理解的點點頭,還沒再說什麼,房門已被滿臉失望的霍應清打開。
兩人相視一眼,青絛徑自出去準備茶點,雪溪看向霍應清笑問:“看來霍兄今日出去仍舊一無所獲啊?”
苦笑點頭,霍應清並沒感覺他是在嘲笑自己!
“哎!幾百年來重生之地一直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不容易找到也是正常的。可是……”
瞭解的點點頭,雪溪同樣對此感到躊躇!
“可以和正道對峙數百年,天心教絕對不僅僅是個傳說,而且人數也一定不會少。就算他們的老巢隱秘,按說也不可能連一點跡象也找不到!不過……霍兄,恕小弟直言,難道你對此真的也一無所知?”
霍應清聽了不由渾身一震,其實他的故事在江湖上也不算秘密。只是不僅師門武當,所有頂着正道旗號的人都把他的經歷當做共同的奇恥大辱,所以一向沒有人會公然宣之於口。
話說十多年前,霍應清爲武當掌門虛空真人的大弟子,年少成名,在江湖上的傷亡與日俱增。就算是紅塵三俠,對他也另眼相看。
就是這麼個前途一片光明,風光無限的正道明日之星,卻對恩師提出讓他受戒入道表示拒絕!
事實上,霍應清早就是武當派上下人人認定的掌門繼承人,受戒不過早晚而已!甚至於他自己,從小也始終是這麼認爲的。可在當時,他卻極其堅決的拒絕入道,可又不肯說出原因。
虛空真人對此又氣又怒,但仍苦口相勸,最終無奈只好罰他面壁思過,懺悔道心不堅!
可不久,突然有個妙齡女子隻身打上武當紫霄宮,聲稱自己是霍應清的結髮妻子。
此事武當上下震動,虛空真人爲保本門清譽,竟不由暗起殺心。
這倒也是難怪,堂堂武當掌門大弟子,竟然與人烏媒苟合,不僅使其掌門傳人的身份動搖,還令武當聲譽受損,甚至會牽連整個武林正道。此事一旦傳開,必然會令武當成爲全江湖笑柄。
而且更加讓人意想不到的,那女子武功之高竟連虛空真人都望塵莫及。如果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他老命早已難保。
經過月餘的糾纏,女子竟然糾結了一批鄂北成名盜匪上山,聲稱一定要把霍應清搶走。
虛空真人率領門下奮戰多日,得知那女子竟然是當時天心教主長女。而霍應清無意中聽到同門密語,才知道有人上山尋釁。
當時他心裡維護師門的決心超過了一切,但當他看到上門尋釁的人,卻被當場驚呆了!
本來虛空真人心裡還存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但看到徒弟的情形,簡直怒不可遏,決心已定要消滅“妖女”,挽救愛徒迷途知返!
一面是師門恩義,一面是情深愛人。霍應清夾在中間,感覺可謂生不如死!
原本他當年偶遇愛人,雖只彼此乃是水火不容的死敵,可心頭深植的愛戀又豈是容易割捨的?他回到師門拒絕師父傳位之意,原本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向師父表明自己歸隱之心。可他沒想到,愛人終抵不過望穿秋水的等待,親自打上了山門。
所謂“邪派中人”就一定卑鄙奸惡嗎?那到不一定,但其中的確有很多厭棄世俗常規,不喜拘謹的人。雙方一言不合,最終釀成了一場惡鬥。
霍應清爲救恩師,不慎重傷了萬萬想不到他會傷害自己的愛人。那一刻,他的心也碎了,愛人身上的傷口,彷彿也生在了自己身上,那種痛不欲生非親身經歷無法瞭解!
爲了愛情,女人捨棄了無盡榮耀,背棄了父親,堂堂天心教大小姐萬里尋夫,卻只能糾結一羣不入流的烏合之衆。但這一切換來的,卻只是錐心之痛,絕望的結果!
從此,這件事在江湖上成爲了最大的笑柄。只有劉子玉念及霍應清年輕氣盛,又一向珍愛其才能,暗中囑咐人告知同道不可再提及此事。
但霍應清並未因此重回“正道”,而是從此心灰意冷,深陷絕望不可自拔!
虛空真人對愛徒的“執迷不悟”氣急交加,命他從此閉門懺悔,不可出門一步,可一心盼望着他可以有朝一日重回正路。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天心教大小姐絕跡江湖再無消息,甚至不知生死。而霍應清自怨自艾了十幾年,也早已死心俗世。如果不是這次恩師慘禍,他根本早就決心終老那山間古洞,再不見人了!
按說事情過去了十多年,當時的雪溪恐怕連話都還不能說得流利。而且江湖正道對此又一向很少提及,天心教更加不願意受人嘲笑,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明知霍應清心裡的疑問,雪溪淡淡一笑:“霍兄不必奇怪,對於江湖我雖然談不上熟悉,可很多鮮爲人知的秘密我卻知道的不少。不過霍兄你也不必介意,我提及此事絕無揭你瘡疤之意,不過是想你既然曾與天心教大小姐相戀,或許對重生之地有所瞭解!”
輕嘆聲,霍應清緩緩搖頭:“我二人原本偶然相遇,後來曾在一處山谷中度過了一段歲月。但我們當時決心從此匿跡江湖,不再牽涉任何恩怨,所以都不曾提及彼此師門家事……”
雪溪心裡略感失望,但倒也可以理解!
“霍兄也不必傷感,緣起緣滅,人生無疑就是這個緣字最難把握!你既然選擇了自己的路,除了繼續走下去,也沒有其他可說的了!”
霍應清疑惑的看着他,好久才吶吶問:“雪公子,其實……,我心裡有些事一直很想問你,不過……”
雪溪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問的,和現在江湖上絕大多數人想知道的一樣。我究竟是誰?從何而來?爲什麼會突然牽涉到這件事裡?”
霍應清點頭承認,雪溪無所謂一笑:“關於我個人的事,我覺得沒有必要,更沒義務對任何人說明!至於我要查這件事的原因,至少是好奇心佔了絕大比重!當然,我知道武林正道中人對我一定有很多異議,但那都和我無關。”
霍應清極爲驚奇的看着他,心裡忍不住感到一陣欽佩!
“雪公子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豁達的心胸,相比之下,我實在慚愧!”
雪溪聽了輕輕一笑,話外有話的問了句:“那如果再有一次機會,霍兄又會如何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