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公太勢必不能久留義俠山莊,而且其身份也不便泄露,因此次日一早就向雪溪辭行了!而對他的去留,雪溪原本就毫不在意,他關心的只是一個人的態度。
想必武林盟主所在之處,另半邊義俠山莊顯得冷清許多。不過這裡每個人都曾追隨劉子玉多年,大家相處一向和睦,從未有過絲毫的嫌隙!
說起來,這些人中沒幾個對雪溪有好感。但他們也都算是看慣了世態炎涼的人,明白如果沒有武林盟主坐鎮,義俠山莊只不過是個規模不小的住宅。而雪溪爲人雖然不免輕浮,好歹也是才貌俱佳,倒也不至於辱沒了小姐。只是此人生性風流,恐怕小姐日後免不了要受苦了!
在衆人拘謹的禮貌中走進劉素茵閨房,雪溪雖非常來,倒也並不陌生。
“你這個時候來,我該怎麼想呢?”
“或許你可以想我哪天會突然晚上來?”
“呵呵!如果那樣,我倒是求之不得噢!”
“是嗎?可惜我不相信你,就和你不相信我一樣……”
輕嘆聲,劉素茵緩緩坐到他對面,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淒涼。但看在雪溪眼裡,卻更增其厭惡。
“昨晚你刻意讓我見到那個人,想告訴我什麼呢?”
“如果你已經猜到了他身份,不用我說也會明白!”
點點頭,劉素茵長嘆口氣:“我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我!可雪溪,我不是你。你有千千萬萬個理由恨你爹,但我不行。就算我怨他因爲我是閨女就輕視我,可他對我的疼愛,也是不爭的事實!”
“可對於利慾薰心的人,再重,再深的疼愛,也根本無濟於事!”
深深看着他,劉素茵心裡頗爲困惑:“曾經我覺得你和他們是一類人,只是武功更高,人也更聰明。直到你當上武林盟主,我更加這麼認爲。可是我不明白,到底爲什麼?你居然會對這世上一切都那麼充滿了厭惡?好像這個世界本身,在你眼裡就是不該存在的!”
冷冷看着她,雪溪眼裡毫不掩飾輕蔑之色:“我爲什麼厭惡這個世界,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來只是要告訴你,嚴闊海不是結束,只是開始,你應該很明白!當然,你也可以繼續做你的牆頭草,但即便是死,我也一定會先把你拔掉!因爲無論你究竟是不是真想害死你爹,我都不會重蹈他的覆轍……!另外有一點你說得對,其實我和他們就是一類人,而且我比他們更加不擇手段……”
看着他走出去,劉素茵心裡感到一股沉痛!從小到大,她對父親安排的一切都盡力去做到最好!無論是讀書,還是練武功,乃至針線女工,她只是希望父親可以看到。自己雖然是女子,但仍舊是可以讓父親寄予厚望的。
只可惜!劉子玉生性迂腐,雖疼愛獨女,卻嚴禁她拋頭露面,更是想都沒想過要獨生女兒繼承自己衣鉢。
而且劉素茵表現得越好,劉子玉也就越煩惱!“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在某種角度看也的確有一定道理,否則絕不可能延續千百年爲人們視爲至理名言,可無論什麼事如果過分教條也勢必難以得到滿意的結果!
在劉素茵的心裡,與生俱來的父女親情絲毫也不少。但父親的固執,也一直令她深感怨懟!發生的事對她來說並不完全是意料之外,甚至在之後她也曾深深自責了很久,所以那個夜晚纔會冒險去追尋雪溪!
可是,“爲什麼女子就不能和男子一樣在生存的世上建立一番事業?”但這份怨恨不能讓她對父親的死感到慶幸,而雪溪的存在似乎不僅僅可以幫自己報仇,或許還能幫自己掃除前路的一切障礙!只要憑着自己足以顛倒衆生的美貌,以及令全天下汗顏的才智,何愁不能讓一個初出江湖的小子臣服裙下?
這就是劉素茵的如意算盤!但自從她第一眼見到雪溪,她就感到自己也許錯了!
雪溪的武功和才智都不容置疑,可他令人始終無法看透的心機,纔是最可怕的。爲什麼她會幾次三番暗中幫嚴闊海?即是爲了想看看雪溪究竟厲害到什麼地步,也是自己心裡隱隱感到了一種無法控制的情緒在不斷滋生蔓延!
更讓她煩惱的,是她發覺雪溪在自己心裡已經佔了一席之地。而那塊地方,原本是她早已決定永遠封存的!
因爲世俗,貧窮的人要成功勢必得付出貴族子弟多十倍,甚至百倍千倍的努力,而且還要早就做好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準備!
也因爲世俗,女子想要成功,也同樣要付出更多。無法估量,也無法預計!
而雪溪的出現,似乎預示劉素茵付出的一切都已經白費了。最氣人的,是他竟然對自己充滿了懷疑!
現在劉素茵和外界基本已經斷絕了一切的聯繫,她知道雪溪是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人。而那個送來大批所謂“賀禮”的老頭,無論怎麼看都絕非簡單人物!加上目前的形勢,顯然那一定朝廷中人。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雪溪究竟想幹什麼?他做了那麼多,竟然連朝廷都不知什麼時候勾結上了。
顯而易見,恐怕不會有人相信雪溪真的什麼都不想要……
擊破了嚴闊海的陰謀,同時也牽出了他和朝廷勾結的隱秘。江湖上每個人都明白,現在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恩怨情仇了。因爲單純的江湖恩怨,非敵即友。而一旦牽連朝廷,那就是非臣服即叛逆,根本沒有獨善己身的選擇。
可要與朝廷爲敵,卻並不是任何人願意的。如同沒有幾個江湖中人真的甘心去向別人卑躬屈膝一樣,這本身就是非常矛盾的處境!
現在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雪溪,一面是沒有更好的選擇,另一面是如果連他真的都妥協了,別人也就沒有什麼好掙扎的了。
不過任誰也都知道,雪溪豈會是肯去向人低頭的人?對於目前的形勢,他自己當然也心知肚明。當朝內憂外患,朝不保夕,如非牽涉武林,自己可是半點都不願意與之扯上關係的。
可現在,對頭雖然沒有進一步行動,但也正說明是“山雨欲來”!況且現在自己雖然已經是武林盟主,可聲望和根基都還太淺,加上人緣也向來不好。萬一嚴闊海暗中捲土重來,那些見風使舵的人們,又有幾個會嫉恨其往日惡行?
這一切的禍患盤踞在雪溪心裡,揮之不去,讓他深感糾結!
於此同時,嚴闊海在襄陽王府的密室中已經很久了,直到太子離開,高廉才終於有空來見他。
相見之下,彼此數十年的恩怨情仇瞬間涌上了心頭。
“師兄!”
一聲“師兄”,嚴闊海心裡幾十年的往事不斷涌現。
他原本是個因爲家中貧窮,被父母送進皇宮,準備淨身爲宦的苦孩子!如今他早已不記得父母的樣子,更加不記得家中其他兄弟姐妹的樣子,只知道自己的家裡的確非常的貧困,父母纔不得不犧牲自己,所以他心裡也並沒有多少怨恨!
而就在他充滿恐懼,和一大羣孩子孤獨的走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中最陰暗的角落時,不小心撞到了一位高大威風,但卻滿臉慈靄的人,那一刻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原來那位大人物就是前代襄陽王,當時正在宮中覲見皇帝。而老王對有人竟敢撞到自己,不僅沒有絲毫的氣惱,反而對這些苦孩子表示出了很大的憐憫!
對於嚴闊海來說,他從來沒感受過那麼溫暖的慰問,何況那還是在他人生即將步入最悲慘一刻來臨之際。
而襄陽王對他似乎也有種意外的投緣,竟然真的把他救出了苦海。至於一批准備淨身的小太監突然少了一個,自古以來的官僚作風中應付這種事的手段實在是不勝枚舉,簡直太過小兒科了!
總之,老王爺把嚴闊海就那麼帶回了王府,精心養育,專門請人教他讀書。並且對他絲毫沒隱瞞自己身負絕世奇功,並且傾囊相授。
那近十年的王府生活,嚴闊海儼然一副“小王爺”的尊貴,即使王妃誕下親生子,老夫妻倆對他的關懷也絲毫未減!
直到嚴闊海將近二十歲的時候,老王病逝,小王爺世襲了王位。他這位義兄雖然仍如從前的尊貴,但顯然小王爺對他並無多少手足之情。所以雖然感念老王爺的恩情,可嚴闊海也心知王府終究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了。
當時也正逢事故,嚴闊海和小王爺之間嫌隙漸深,不得已只好離開了王府。
不久,他遊蕩江湖時偶然遇到了劉子玉和溪仲卿,三人言談投契,自此義結金蘭,攜手挽救了武林正道危機。
從此“紅塵三俠”威震武林,盛名三十年不衰。可就在他志得意滿,想要創出一番事業的時候。老王生前心腹暗中找到了他,希望他可以幫助襄陽王控制武林,完成畢生心願。只要有朝一日王爺登基爲帝,他便是開國功臣!
雖說愚忠、愚孝不值得表揚,但人總要面對現實。嚴闊海的身世的確可憐,但無法掩蓋他爲人品性原本的低劣!
本來三人聯手挽救了武林危機,可劉子玉當了武林盟主,而溪仲卿也抱得如花美眷,卻惟獨只有自己始終還是孑然一身。嚴闊海從一開始就感到了忿忿不平,而“開國功臣”四個字在那時候對他無疑就具有了極大的誘惑!
之後的一切,雖經三十年,但嚴闊海在江湖上的聲望,根基並不比劉、溪兩人稍差。襄陽王看準了時機,便導演了一出“正邪大戰”的好戲,而且還勾結番邦將武林精銳斬草除根。
可是,三十年的苦心經營,卻被一個雪溪頃刻間盡毀。其中雖有自己的疏漏,但雪溪的厲害同樣不容小覷!
長嘆聲,高廉緩緩道:“師兄!這陣子我每天都要應付太子,所以一直都沒能找到機會來看望你,你不會怪我吧?”
“哎!有什麼可怪的?事情弄到這步田地,沒有你,我這條命都早就沒了,還怎麼會怪你?”
苦嘆搖頭,高廉傷感道:“當年小弟年輕氣盛,一時糊塗逼得師兄離家出走。年歲漸長,我心裡實感愧對師兄你。這些年來我總想找個機會好好向師兄你道個歉,可是……哎!”
嚴闊海此時心裡也不由頗爲感傷,想起往日情分也不免多了些感觸:“算了!那麼多年都過去了,你我也都不是年輕時候,何必還對以前的事耿耿於懷……?對了,你想沒想好該怎麼對付雪溪?要不要……”
“欸!師兄,雪溪這個人很不簡單,你應該也明白了。不到必要的時候,萬萬不可輕易動用王牌。如今朝廷正在多事,不僅太子,連其他那些王孫皇子也頗多蠢蠢欲動。我們必然還需要靜待時機。你就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嚴闊海聽了緩緩點頭,繼而兩人又閒聊了些往日情分,都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話而已!直到高廉告辭出門。
“王爺!您真打算就這麼留下嚴闊海?”
“哼!如果不是他還有一點利用價值,我幹嘛留他?”
“利用價值?”
“雪溪的確厲害,可他畢竟還年輕,江湖可沒他想的那麼好混!嚴闊海的確暫時失勢,可他在江湖上三十年的根基,豈是一兩句話就能輕易搬到的?雪溪現在就算當上了武林盟主,可只要日後稍有勢危,嚴闊海仍舊是我控制武林最有用的一步棋!”
“哦!原來王爺是準備利用嚴闊海伺機暗中瓦解江湖,就算真有人會和雪溪一條心,可大多數人還是會往風大的一邊倒!”
“沒錯!所以好好看着嚴闊海,至少在他沒用了之前,讓他多過些舒服日子。至於雪溪,他讓我幾十年的心血一朝付諸流水,這筆賬我遲早要跟他算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