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朽昏庸,朝廷奸臣當道,加上連年用兵,國內又災害不斷,官場盡是些貪腐之徒,一旦遇上什麼大事,指望朝廷拯救根本白日做夢。
連幾天,襄陽王高廉每天都是一早就出門,救助不斷涌來的黃河災民。雪溪和童錦鳶在王府中仍享有着貴賓待遇,而且整個王府裡也看不出半點過分異常的情況。
在別人看來,高廉仁義忠厚,樂善好施。但對雪溪卻不由疑忌,襄陽王兩代清譽,雖俸祿賞賜皆極豐厚,但與之能博得如今盛名需出恐怕卻難以相符。
簡單說,高廉能擁有的財富,並不足以支持他當前的所作所爲。而且在高廉身上,還有些其他不同尋常的地方。
比如:他手握兵權,況駐於襄攀這自古兵家必爭要地,可城中守軍卻只有五千餘人,且看不出多訓練有素。但團練民兵據聞卻將近十萬之衆,並且除了襄攀以外,附近一些城鎮也不斷有災民涌動,可當地官員卻始終不聞不問。但那些地方,卻同樣也是高廉治下。
並且當朝如今於東南兩邊用兵,苦戰多年,爲何從來沒聽有人提起調集襄陽王以常勝之師著稱的部隊?
天下事再不合理,也都可能找到合理的藉口。但對雪溪來說,他不會因爲襄陽王的名氣大就自以爲是去爲他開解。相反,他對這位當世賢王,心裡充滿了疑問。
帶着童錦鳶信步街市,雪溪竟絲毫沒察覺有人跟蹤自己。難道那些神秘的武林高手因爲見自己進了王府,所以不耐煩苦等離開了?這顯然不太可能!
現在他心裡似乎有很多零碎的片段,但卻根本找不出頭、尾,更沒辦法去串聯起來。
這件事可是越來越複雜了,把江湖搞翻天自己是一點都不在乎,但萬一真惹上了朝廷,那可要永無寧日了。
雪溪並不是怕危險,他只是怕麻煩!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那一套,在他面前一文不值。而且爲了自己可以隨時有戲看,他也不希望人們戒除愚蠢的天性。
事實上,如果事情可以不再惡化,雪溪認爲現狀並沒有什麼不好。什麼正義、邪惡,跟自己從來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
但師父的恩情,讓雪溪不忍傷老人家的心!無奈中,不由得苦澀長嘆!
聽他無端嘆息,童錦鳶不禁奇問:“怎麼了?幹嘛突然唉聲嘆氣的?”
看看她,雪溪莫名的問了句:“如果我不是我,你還會喜歡我嗎……?”
見她一臉詫異,雪溪也感覺自己問的可笑,可還是不由再問:“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一點武功都不會,而且目不識丁。更加牽連不上什麼武林正邪之爭,只不過是一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那樣你還會喜歡我嗎?”
童錦鳶被他問的不由略顯羞赧,但更多的是疑惑,半晌輕輕搖頭:“老實說,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但我可以確定一點,或許是你的聰明絕頂,武功蓋世吸引了我,但現在我喜歡你絕不是因爲那些。即使你以後突然有一天一無所有了,我也一樣會對你不離不棄!甚至也許你不相信,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如果可以爲爹報了仇,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天可以和你隱居世外,再也不用理會世上的紛紛擾擾……”
凝視着她,雪溪突然發現面前的這個女人,原來並不是自己曾經想象的那麼愚蠢庸俗!因感覺之外的原因喜歡一個人並不過分,只是一旦當初的新奇感失去了,又會變成什麼樣?
雪溪很清楚的知道,無論童錦鳶是不是自己心目中那個人,但她所憧憬的正是自己所真心向往的生活!可是不知爲何,這一刻雪溪卻感到自己無法面對她!
兩人默默無言,各自思想着心事。直到飯店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循聲看去,上來的正是襄陽王高廉,路平川,還有一個年輕公子哥。
一見此人,雪溪不由心頭詫異!原來此人,正是月前偶遇的黃高健。
三人來到桌前,高廉當先道:“原來兩位在這,可害的我好找啊!”
“王爺找在下有事?”
“呃……”
沉吟片刻,高廉四下一望,見飯店這二樓還頗清靜,只角落裡有另一桌客人,相距也較遠。
當下高廉示意大家落座,聲音放輕:“今日府中來了一位貴客,聽聞公子在此,急欲一睹遵範!”
雪溪聽了看向旁邊黃高健:“哦?莫非王府貴客,正是這位?”
高廉微笑點頭:“不錯!這位……,二位也非外人,我們倒也不用太多避諱了!這位乃是當今太子……”
兩人聽了不由大驚!但很快,雪溪心裡也便釋然了。原本他就料想黃高健來歷非比尋常,加上可令當朝宰輔俯首帖耳,讓卓飛一派掌門聽人指使,世上的確不會有很多這樣的人!
見他表情平淡,幾人倒也並不介意!一般江湖高手對朝廷權貴頂多也只是維持基本禮貌,不可能以平民對待。況且雪溪孤傲已是天下聞名,更加不用奇怪了!
當下,太子高健頷首客氣:“久仰雪公子大名,我心裡着實欽慕!今日有幸得見,實可足慰平生啦!”
“太子過獎了!在下不過山野之人,豈敢當太子擡舉?”
“哪裡?公子太過謙了,當今之世雖英雄輩出,但論及武功、才智,無出公子之右!我奉聖明監察本屆科舉,心中實盼可爲朝廷延攬到公子這般高人吶……”
聽了他的話,雪溪兩人還沒什麼感覺。但高廉雖也微笑附和,可眼裡顯然頗有疑忌之色。
“太子如此誇獎,在下實感無地自容!且朝中百官林立,如今又當大比之年,相信必定會有許多優秀人才入仕當朝。似在下這等閒人,又豈當大用!”
聽了他的話,高廉臉色略見緩和。可高健似仍不死心:“公子此言謬矣!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公子一身絕學,並且才學出衆,如今又正值國家用人之際,豈非正是公子這般人才大展宏圖,上報國家,下安黎民之時,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呵呵!太子說的讓在下極感奇怪!在下學文習武一向只是一己所好,何曾想過賣於別人?況且自古以來天下有能者居之,朝代更替也自有定數。而於我輩升斗小民,誰坐龍庭,我亦只自求多福,又有何不同?”
三人聽了他的話都不由大爲驚訝!雖然雪溪的不羈早已不再新鮮,但他竟然當着太子和襄陽王的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僅憑這一點就已經足夠殺頭了。
不過正常人也都明白,像雪溪這樣人的頭,並不是九五之尊一道聖旨就能要的。況且太子雖出身高貴,但爲人較爲豁達,且一向惜才如命。雪溪的離經叛道之言,不僅沒讓他生氣,反而更覺此人見識超羣,不落俗套!至少比起那些只會一味歌功頌德,遇事毫無辦法的老朽朝臣們強多了。
一念及此,太子招攬雪溪之心更熾!可高廉突然開口:“聽聞公子近來正在調查昔日正邪之戰真相,因近來事務繁忙,我也未及關心。不知公子可有何進展,有否我可效勞之處?”
雪溪一聽心裡暗暗冷笑,當即微微搖頭:“王爺仁惠愛民,在下一點小事豈勞掛心?其實在下也正想向王爺告辭呢!”
“哦?公子莫非要走?”
“正是!日前下人傳信來,事情已略有發現,在下正準備前往覈實。幸而在此遇到王爺,那我二人就此順便告辭了……”
高廉本心是千萬個不願他走,但看了看旁邊高健,當即故作惋惜拱手道:“我與公子一見如故,深盼能多多親近。可公子所爲干係重大,我也實不敢相誤。只盼來日事了,公子能再度光臨寒舍,好讓我再行款待……”
告辭出來,雪溪拉着童錦鳶一路疾行,出了城門更是快速飛奔。直到拋出足有十里,纔在一處茂密的叢林中停步。
童錦鳶疑惑的看着他問:“你什麼時候接到什麼信了?我都不知道!”
看看她,雪溪輕笑聲:“你不用這麼老實吧?我不過是藉故脫身而已,恐怕那兩人都心知肚明,偏你……哎!”
童錦鳶聽了臉上微微一紅,又不解問:“可爲什麼?襄陽王不是對我們很好嘛?而且,你這又是幹嘛?要回義俠山莊不是該往那條路走嗎?”
“哼!我當然知道是那條路,不過別人也會知道……”
他話音一落,童錦鳶見他臉色突然肅然,順他眼光看去,只見二人來路上此時數條人影正飛馳而過,只眨眼功夫已經過去了很遠。
雪溪搖頭示意她噤聲,不久,同樣的路上又飛馳而過數人。如此將近半個時辰中,先後過去了五批人馬。目的顯然都是義俠山莊方向,但各自踏上了不同的大路小徑。
童錦鳶看向雪溪,滿臉的莫名其妙!
“知道你我在襄陽的本來沒幾個人,知道我們離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我們纔出城,馬上就有人尾隨,你現在該明白了吧?”
“那些人,你是說……他們是……是襄陽……王……。可是你怎麼斷定他們是跟蹤你的人?”
“哼!我和這些人雖未真正見面,可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你難道沒發現?我們自打進了襄陽王府之後,雖然不時外出,可也再沒感覺到有人跟蹤?何況堂堂襄陽王,如果清譽無虛,你覺得他憑什麼對你我那麼殷勤招待?”
童錦鳶聽得不由大爲驚心:“你是說,莫非……莫非襄陽王就是你一直在追查的人……”
雪溪沉吟片刻,緩緩點頭:“從表面上看,襄陽王和傳聞中可謂名實相副!但如果仔細想想,我們親身所見,其中又有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最明顯的,你沒發現?襄陽王手握重兵,但他府中護衛卻沒有一個身着軍服。而且在他府裡住了那麼多天,除了路平川三個人,也沒見過一個官員。但如今災民遍野,怎麼會沒有一個地方官要來向他這個上司稟報災情?”
童錦鳶感到無法反駁他的話,但心理上卻感到難以接受!
“你說的是有道理,但這一切畢竟都只是猜測。襄陽王的賢名可是父子兩代幾十年呢!按你說的,如果他真是欺世盜名,怎麼可能始終一點都不曾泄露?”
“我最擔心的也就是這一點!此人行事可謂滴水不漏,如果不是今天正好趕上太子到來,我甚至都不敢冒險去證實心裡的懷疑!”
“你不是真要告辭,而是爲了看看會不會和你想的一樣,咱們一離開襄陽就馬上會有人跟出來?”
“對!太子言談中絲毫不掩飾想要把我延攬入朝的心意,但如果一切如我所想,襄陽王是必定不會願意,所以也就不會多留我們。但爲防萬一,他也一定會立刻派人跟蹤。而且我還故意說事情有了進展,那麼接下來義俠山莊也應該有動靜了!”
童錦鳶聽了神色複雜的看着他,半晌問:“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也許一切都只是巧合呢?我們進了王府,自然不會有人敢去偷窺。而他們當然也不會就那麼放鬆了,所以咱們一離開,當然就馬上跟來,這麼說也很正常啊!再說了,襄陽王幾十年的累累善舉可不是假的,就算我爹那樣的人往常提起他也都佩服得不得了呢!”
苦笑看着她,雪溪心裡不禁感到一陣憐惜!
“哎!你這麼天真、善良,可真麼當得了邪派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