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夫人一腳跨進門,令先前還頗融洽的氣氛立刻顯得極爲尷尬!但眼前的情形,並不是想避免就不會發生的。
看了莉雅和青紫二女一眼,溪夫人冷笑譏諷:“早就聽說雪溪豔福天賜,身邊女子一個比一個美豔俏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們兩個怎麼也是當兄長的,論文論武那些正事不行。連勾三搭四的閒事都不如兄弟,真是白活了……”
兩兄弟被母親說的滿面羞赧,可又不敢反駁。
雪溪微微一笑:“夫人說的對極了!人生在世,無論好壞,總得做些什麼纔不枉來人世走一遭。正事也好,閒事也罷!人總得知道自己乾的是什麼,那樣等承擔後果的時候纔不至於糊里糊塗!”
兩兄弟聽得一頭霧水,溪夫人卻心頭莫名一震!
“夫人!我聽說明溪雅筑突然莫名其妙的失火,所以特意趕來看一看。雖然我並沒在這裡生活過一天,可好壞也是在這降生的。說來慚愧!我從小隨恩師學藝,對生身父母的印象幾乎一無所有。如果夫人不反對,我很想可以到處看一看……”
溪夫人心念連轉,一時間也摸不清他心裡什麼打算!
“這明溪雅筑畢竟還是姓溪的當家,你也確實是這家的三公子!無論上一輩有什麼恩怨,誰都沒權利不讓你回自己的家。”
溪雲兄弟倆聽了母親的話頗感詫異,可心裡卻暗暗欣喜,以爲母親或許念在父親的份上可以不再嫉恨弟弟!
雪溪聽了微微一笑:“多謝夫人這麼通情達理!我聽說先母曾經住在莊中一處別院,可否容我這爲人子者去憑弔一番?”
“好啊!這也是應該的,不過那別院已經多年沒人住了,連雲兒和雨兒也未曾去過。你若不嫌棄,我便親自帶你去看看如何?”
“如此可真是麻煩夫人了……”
當下,溪夫人嚴厲的阻止兩個兒子同行,而雪溪則讓三女安心暫待。
在跨進別院時,溪夫人又阻止隨從跟入。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四下雖仍舊整潔,但氣氛陰涼顯然是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就算陽光遍地,也讓人感到一種孤寂!
走到父母曾經短暫幸福的地方,雪溪心裡不由感到一陣悲涼!如今的他武功蓋世,名震天下,不僅身份超然,更師出名宿,舉世無雙。可在他心裡卻始終有一個角落,那裡執着的駐足着一份深刻,恐怕永遠也無法填補的缺憾!
他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從生下來就失去了很多。無論人生中會擁有多少,也永遠無法彌補自己不曾得到過的,卻是每個人生來本該擁有的天倫之樂!
不過,遺憾歸遺憾,雪溪不是那種會深陷悲憫的人。而當他回頭看向溪夫人時,卻發現其臉上露出一種交織着痛悔與怨懟的表情!
“你後悔過嗎?”
溪夫人愣了下,看向他問:“什麼?”
“你坐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難道從來沒有過一點後悔?”
“傷天害理?哼……!是他們對不起我在先,我有什麼可後悔的?”
“哎!這二十年來,你就是這麼一直欺騙自己活下來的?那也真夠可憐的了……”
“你說什麼……?”
瞥眼看着溪夫人戒備的臉色,雪溪輕嘆苦笑:“你自己應該最清楚,當年一時失足是因爲你自己心存嫉妒,可事實上那隻不過是你自己的胡思亂想。可結果卻造成了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遺憾!如果你認清現實,恐怕真的活不到今天……”
溪夫人聽了不由一陣心悸!
雪溪緩緩踱步院中:“人總是難免會犯錯,而且往往是最意想不到的時候造成最嚴重的錯誤!可因爲沒有認錯的勇氣,只好繼續錯下去,爲的不過是掩飾之前的錯誤。可歸根結底,只是害怕自己會後悔,但這卻總是無法避免的!”
溪夫人聽着他的話一時不明所以,輕輕蹙眉問:“你究竟想說什麼?”
“哼!溪雲和溪雨是厚道人,他們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利用。我對他們說有一封密函可以證明嚴闊海的陰謀,他們一定會爲了爲父報仇回來到處搜。偏巧,當晚明溪雅筑就失火了。但這整個莊園是建在湖澤之上,即便突然失火又豈會燒的那麼徹底?而且,偏偏燒掉的只是書齋那一處……”
溪夫人聽了不由心頭一驚!只面上強作鎮定:“近來天氣燥熱,加上明溪雅筑傭人本就不多。突然失火,救不及時也不值得奇怪吧?”
笑了笑,雪溪突然轉了話頭問:“你知道世上什麼是最可怕的嗎?”
溪夫人冷笑反譏:“起碼對很多人來說,你雪溪恐怕比閻王爺還可怕!”
“也許……!不過,我想說的是謠言!因爲謠言永遠只會越傳越廣,越離奇。尤其是那些聲名顯赫的人,即使再不可信的謠言,別人也會相信,而且會自己去增補那些可疑的地方。最後,原本非常顯然的無稽之談,卻成了讓人無可辯白的真相……!”
溪夫人聽得滿心疑惑,根本不知該怎麼接口!
有頃,雪溪站定腳步,看向她微笑道:“除了一些不入流的角色,還有和嚴闊海沆瀣一氣的那些人,現在江湖上大多數人都是在持觀望態度!除了這件事本身疑點就很多,還有就是紅塵三俠統領武林三十年,會有幾個人真心希望繼續蟄伏他們之下?所以,現在仍舊有很多人希望我所說的是真的。也就是說,所謂一年之約,嚴闊海除非有本事先殺了我,否則他是輸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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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話雖如此,可溪夫人神色的變換不安,已經暴露了她心裡的忐忑!
“你犯的錯有一天肯定會有結果,但你想過沒有?當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就算你不顧自己,可你兩個兒子的人生還很長,他們又該如何生活下去?”
溪夫人聽得臉色漸漸蒼白,凝視着他沉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你自己應該有些該做的事,該贖的罪!比如:紅杏出牆……”
“你胡說什麼……?”溪夫人聽得腳下一虛,差點站不穩,心裡亂成一團,忍不住叫出來:“是你爹孃對不起我在先,我好心帶你來吊念他們,你卻想誣陷我不成……?”
“哼!無論別人信不信,你自己應該明白,我所說的每句話,可有一句是憑空捏造的?如果真的毫無證據,我又從何能知道這些?”
溪夫人心裡此時已經恐懼到了極點,忍不住雙腿打顫,向後踉蹌退到花池邊靠住。
“溪雲和溪雨兩個好歹算是我兄弟,我並不會真的希望他們身敗名裂,畢竟那對我也沒有半點好處!不過前提是,我這個人無論到了什麼時候,總是自己最重要!所以如果真的到了必要的時候,沒有誰是我不能放棄的……”
溪夫人驚悚的看着他,忍不住心裡又氣又恨:“你爹孃對不起我,但他們至少都還算厚道!可沒想到,他們居然會生出你這麼個陰險卑鄙的畜生!”
雪溪絲毫沒爲她的責罵生氣,只是輕蔑的看着她反譏:“你所謂的厚道,就是他們現在的結果?那麼,我難道還要愚蠢的去重蹈覆轍……?”
無比憤怒的凝視着雪溪,溪夫人的雙眼中彷彿要噴出火來,緊咬下脣眼淚終於忍不住淌下來了。
“雪溪!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對我有再多恨,我都無話可說。但云兒和……他們好歹是你兄弟,你真的能狠心害了他們?”
“哼!我這個從來不自認什麼俠義君子,所以在自己和兄弟的性命不能共存時,我當然會選擇保護自己。至於你,兒子和姘頭,你又會選擇誰呢……?”
有的時候,有種人可以把一些非常詭異,真相不明的事用嘴巴還原。而在一般人來想,總會認爲如果不是有了一定依據,肯定沒人敢把那麼不可思議的事隨便亂說。可偏偏有一種人,他們非常的聰明,可以舉一反三,反五,甚至反十,反百。
當事情發生,他們可以按照正常邏輯去推理。將整個事情以令聽着都認爲無可懷疑的方式,當做真相講出來,無論那是不是真相。
然而那些沉不住氣的人,直到最後才發現,原來那個講故事的人其實毫無證據。而且聰明原本不是夠令人採信的理由!
好半天,溪夫人終於從回憶中甦醒:“雪溪!即便你知道了一切又如何?就算你能剷除嚴闊海,你以爲……”
“嚴闊海不過只是條狗而已!可我之所以沒把他放在眼裡,更是因爲他背後的主子也從沒在我這佔到過半點便宜!而且,我敢和那樣的人作對,自然也不是毫無把握!”
“你……你真的好可怕!就算不提你爹孃,武聖和東海三仙哪個不是正義俠士?可你居然……”
不等她說完,雪溪冷笑截口:“不妨告訴你,我從來沒相信過以德報怨那些蠢話!對我來說,只有比對手更狠才行。他不敢輕易碰我,因爲他要得太多,所以不敢冒險。可我不同,我要的只不過是他的命而已!所以,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哀傷着,溪夫人頹喪問:“你能答應我照顧好雲兒和雨兒?”
“你們倒黴對我並沒有任何好處,不是嗎?”
“你想我怎麼做?”
“很簡單!做身爲你溪夫人該做的……”
溪雲和溪雨兄弟倆滿心疑惑送弟弟出門,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半點頭緒。但起碼並沒看出他和母親之間發生什麼矛盾,這已經足夠令兄弟倆長長鬆口氣了!
下山路上,莉雅突然問:“雪大哥!你和那位溪夫人有很深的仇嗎?”
雪溪聽了也沒多想:“她可以說是害了我一生的人。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不!”
雪溪愣了下,看青紫二女也都一頭霧水,繼而看向莉雅奇問:“什麼不?”
莉雅垂首沉思片刻:“我覺得她非常恨你!但更怕你!可是,我覺得她應該是個很可憐的人……!”
雪溪聽得心裡頗爲驚詫,當即試探道:“她一直恨我!至於怕,大概是虧心吧!我們中原有句老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但她看你的眼神真的是非常的恐懼!”
“我說了,那只是因爲她虧心事幹太多了!”
“但你就不能原諒她嗎?”
“我怎麼了?”
“你要害她,對嗎……?”
這一下,雪溪不由心頭一凌:“莉雅!你到底想說什麼?”
莉雅似乎感到很疑惑,皺眉思索着:“其實我也不知道,可我覺得你表面上雖然沒表現出來,可是你一定會讓她很痛苦!而她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很怕你,但卻也半點不敢反抗!”
雪溪聽了凝視着她,心裡連連轉念。他倒不是擔心莉雅會出賣自己,只是驚奇於這個極其純真,毫無心機的姑娘,竟然會有如此敏銳的感官,畢竟她所說的就算是再聰明的人也不會輕易感受清楚!
不過這或許也並不值得奇怪!正如盲人的聽覺往往強於常人一樣,莉雅天真、單純,心地通透,可以說一眼就能看穿她心裡在想什麼,但也正因這樣,她不會像別人一樣遇事自然的考慮很多,反而畫蛇添足。
她只是單純感受所見所聞,瞭解最真實,最直接的一切!
造物果然奇妙,沒有誰能十全十美,但每個人總會有一些異於大衆的存在。只是這樣一個難得的絕對純真的女孩子,自己又該如何安置她呢?
“莉雅!很多事不是你能明白的,所以你不用去過多的考慮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我活着一天,你都可以安心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