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甜甜的蘋果和那從未見過的璀璨笑意,便值得他賠上他的一生。
這個世上,一廂情願便要願賭服輸。
他從未想過贏。
隨着年歲增長,那本來無雙的容色再次閃現出來,愈發讓人不敢逼視。
他依舊不愛說話,只有在少女要他說話的時候他纔會開口,然而一開口他就結巴,然而少女卻彷彿抓住了什麼有趣的把柄,每每拿這個來嘲笑他。
她厭惡這個少年的容色,讓他選擇在離開自己和對着自己的臉潑上毀容的東西,那個少年毫不猶豫的往臉上潑上那藥物,但是卻沒有料到,根本毀壞不了這個容顏。少女再也沒有辦法在他的臉上刺下醜陋的字,而年少時候的字也在時光中漸漸的撫平,傷及不了這樣的容顏半分。
於是,這便成了罪惡。
時間慢慢的走,外面卻也在發生着極大的變化,四處征戰,皇圖霸業,一座座城池淪爲一空,那些傳說中的東西都開始實現,珈藍塔,望天台,秦陵,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都在拔地而起。
秦皇開始遠征海外,於是,痛苦繼續蔓延,便是在京都,也是路有凍死骨的狀態。
他還在渴求長生,突破歸星境,即便他已經達到了歸墟境,天下無敵。
凡是他所走的地方,只有白骨累累,血流成河。
秦皇一聲暴戾,便是所愛之人也不曾相信,但是卻有兩個親信,這兩個親信一個隨他征戰,一個在後面幫着他管理萬里江山,但是疆域之廣,又怎麼可能是一個人能夠管理的過來的。
終究是有了紕漏。
被秦皇所侵佔的一些異族終於揭竿而起,然後趁着空虛率先攻入帝都,整個帝都只有百姓和一個看似風光的公主,於是秦皇的親信便很容易的捨棄了帝他們,準備最後來個釜底抽薪,再圖救援。
於是,將那個公主留在了那裡。
宋晚致看着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像一匹孤狼一般擋在且縈公主的面前,拼盡全力,滿是傷痕卻依然不曾跌倒。
哪怕是他們,也不得不爲這個少年而感到心驚。
然而,即便在落拓中,那個孤狼一般的少年依然散發着耀眼的光芒。
那個大君看着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那個少年身後瑟瑟發抖的公主,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個少年的美讓人目眩神迷,如果你願意侍奉我的話,我就放過那個小公主。”
所有人都知道,異族的大君,好男色。
狼一般的少年發出一聲低吼。
他其實有着這個世上最爲驕傲的內心。
然而,身後的且縈聽見了這個消息,瞬間將少年扯着扔向了那個大君,命令道:“去!不準反抗!你要敢反抗,我便不要你了!”
還有什麼比不要他更讓這個少年驚恐的呢?
他滿身傷痕,到處插滿了箭羽,他可以一個人戰鬥到死,然而卻抵不過眼前少女的一句話。
他看着且縈,一瞬間,暈了暈,沒有說話。
而且縈趁着這個少年出神的時候,拿起袖子裡的匕首一下子捅入了他的胸膛,在那個少年驚訝痛苦失望的目光中捧着一絲璀璨的笑意看向那個大君。
“你看,他在這裡。對我而言,他連一條狗都不如,大君喜歡便要去吧,我已經討厭了他很久了,便是他們送來的一隻狗也比他更讓我高興,只是想着他還有一點用罷了,現在,他所有的用處,都可以歸大君。”
字字如刀。
哪怕是宋晚致只是匆匆過客,做了那局外人,卻也感受到了那少年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你可以爲了那一道光獻上生命,卻只能被人棄之如敝履。
少年倒下,在那個少女的手下。
千千萬萬的生命裡,他連個姓名都沒有,或許,還有這個,且縈給他的,帶着惡意的阿醜。
時光匆匆,眨眼之間,待宋晚致再次見到那個少年的時候,他愈發的像一匹孤狼,只不過這隻孤狼已經斷了腳,爲了讓他留下來,大君打斷了他的雙腿。
但是,這個少年的目光已經變了。
大君沉醉縱情在權勢之中,卻沒有料到,秦王的親信卻已經偷偷端了他的老巢,然後再次包圍了整個帝都,輕而易舉的率領着訓練好的獸軍進攻,將大君的人馬打得落花流水。
戰火中誰會在意一個斷了腿的少年的死活。
大君自顧不暇,獸軍殘忍毒辣,那些被秦皇用特殊法子訓練過的野獸,所到之處,都是一片血海。
大君的軍隊如何能和他們比?
兵敗如山倒。
大君的頭顱最終被一隻獅子叼着,走在血色的長街上。
然而,野獸還在繼續屠戮,這個時候,只有等他們的徹底的吃飽喝足之後,才能安靜。
秦皇的親信也聽之任之。
且縈開始前所未有的感覺到害怕,她看着那些野獸殘忍的吃着人,卻毫無辦法。
而在這個時候,她又看到了那個少年。
讓她吃驚的是,那個少年即便斷了腳,然而,架着一根木棍,卻依舊讓羣獸不敢靠近。
她撲了過去,在那個少年面前聲淚俱下。
“救救我,阿醜,我對你那麼好,從小到大這十多年,你怎麼可以不救我?!”
當看到那個少女的眼淚的時候,少年便再無任何的辦法。
有時候,面對男人,女人有兩個武器,一個是笑,一個是哭。
少年終究敗在了少女的哭下。
他想要讓她笑。
“你不會再捨棄我了吧?”
這是少年說出來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且縈胡亂點頭,哭着搖頭:“不會!不會!我再也不會了!”
少年笑了,即便滿負傷痕,卻依舊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的笑了。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吧?”他認真的問。
和夢寐以求的光永遠在一起,看着她笑,像是自己在黑暗中看到的最美麗的景色。
他也曾嚮往光明。
少女看着那些虎視眈眈的野獸,嚇的哭了起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以後再也不分開!快帶我走呀,它們快要來吃我了!”
於是,斷了腳的少年歡喜的笑了,一隻手拿着木棍代替腳前進,一隻手拿着刀砍向一隻只想要撲來的野獸,將少女一步步的護着,到了設有禁制的高臺,他用盡全力的破開禁制之門,將少女送了進去。
他鬆了一口氣,正要進去,然而少女一腳,少年便從高臺上落了下去。
少年還以爲是少女一不小心,於是,用手死死的攀住高臺的邊緣,擡起頭來看着那個少女。
拉他。
他伸出了手。
然而,少女卻擡起腳,狠狠地踩在了少年的手上。
下面野獸咆哮。
她看着這個少年,眼底都是輕蔑而憤怒,怨毒而恐怖。
“你這個賤人!你算什麼東西,你的死活和我有什麼關係?!”
“不會拋棄你?呵呵,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你在我眼底依然是連一條狗都不如,我養你,當養一條狗都不如!”
“永遠和你在一起?!你看看你的樣子,一個殘廢!一個骯髒不堪的孌童,你挨着我都覺得噁心!”
“我告訴你,這世間,除非你夠強大,強大到無所不能,強大到像秦皇一樣,那樣,無論你是什麼模樣,便是去搶了別人的妻子,都沒有人敢說什麼!”
“但是現在,你去死吧!”
她說着,狠狠的碾動了腳,將那個少年,狠狠的拋棄。
宋晚致就在這樣看着那個少年徹底的墜入,眼底在急劇的絕望和痛苦之後慢慢化爲虛無,最後,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
一瞬間,蕭雪聲的笑在宋晚致的眼前滑過。
你的死活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日閣樓之上,他對着那個小女孩露出的譏諷的笑意。
宋晚致猛的一驚,這個少年,是蕭雪聲!
然而,又如何呢,什麼都不能。
當初那個孤狼一般孤獨而赤誠的少年已經徹底死去,活着的,只是一個滿腹心機將一切拋棄只爲強大的少年。
他也曾用盡一生的去保護一個人,然而,卻不曾知道這份心捧出來卻被傷的鮮血淋漓。
於是,就這樣斷掉了了一生。
有時候,事情本來沒有對錯,只是選擇的結果。
有時候,相同的經歷有不同的結果,我們走向一條路,必然會選擇放棄一條路。
而此刻的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少年,終於將心裡的那份赤城永遠的埋葬,對他而言,再也沒有任何的光明。
後來呢,後來又怎樣?
時光給她看了這一幕,這個孤狼般的少年留給她的最後一眼,就是那慢慢變爲譏諷的笑意,和千年後如出一轍,在時光中慢慢的墜落。
宋晚致不知道爲何要給她看蕭雪聲的這一幕,她擡起手,才發現自己手上都是鮮血,而那鮮血,是之前用刀刺蕭雪聲的時候留下的。
或許,是因爲這血?
城池毀滅,且縈如何不知道帝都如何不知道,她發現,當時光讓她參與的時候就會變得比較慢,然而讓她只作爲過客的時候,就會一幕幕的飛速閃現。
而這回,光陰的卷軸終於再次徐徐的在她的面前展開,然後,停頓。
人間十二月,大雪紛飛,秦王暴政,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