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司淳停下單車,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餘生點點頭。
日光傾城,洋洋灑灑傾瀉下來,好像一盞盞紅豔豔的聚光燈,將一路的楓槭都點燃了,滾滾燃燒起來,入目之處,皆是一片紅。玫瑰園裡的玫瑰千姿百態,花姿豔逸,一簇接着一簇灼灼綻放,端麗冠絕。
兩人步入其中,好似步入一幅優美絕倫的畫作中。
周遭滿是幽幽的芳冽清香,牽得餘生眸底笑意一現,她俯下身,輕輕嗅着一枝玫瑰馨香,說:“姐夫,謝謝你帶我來這裡,我很喜歡。”
陸司淳垂下頭,眼前的女子單薄纖柔,站在層層疊疊的光線裡,背後是一片殷紅欲滴的玫瑰。她那身姿更顯窈窕妙曼,點點燦然日光自她背後悄然露出,細細密密,朦朦朧朧,恍如夢境,迤邐散入他深深的視線中秈。
“喜歡就好。”他微微揚脣,笑意如絲。
回去的時候,陸司淳專門向賣花的姑娘手裡買來一枝嬌豔的紅玫瑰,那玫瑰上面還殘留有晶瑩的水珠。他細心地將玫瑰上面的尖刺摘掉,再折斷莖幹留下花朵。最後,他將那朵玫瑰別在餘生的鬢角上。
“鮮花美人,兩不或缺。”
“什麼鮮花什麼美人,枝枝如今都不再年輕了。姐夫……你就別調侃枝枝了。”餘生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哪裡,枝枝在我眼中……一直是初見時候的模樣。美好,堅韌,潔淨獨立,溫婉歡顏,令人不甚歡喜。”
他清緩一笑,低沉溫柔的聲音傳入餘生耳中,嫋嫋繞繞纏繞在她心尖上,慢慢的攀緊了。
餘生垂下眸子。
陸司淳突然俯下身,吻了吻餘生光潔白皙的額頭。
蜻蜓點水的一吻,癢癢的。
餘生臉刷地一紅,她別過眼,濃密細長的睫毛輕顫,如透明蝶翼撲扇一般,蓋住了自己眸底的不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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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兩人在溫哥華素裡市的街道上散步。寬敞寥廓的街道,人跡零星。黃昏時候暮色四合,斜陽映地,素裡市低矮參差的建築物影子被拖得老長。
餘生穿着一襲素色的長裙,外面披了一件復古印花的大紅圍巾,戴景泰藍的手鐲子。長髮中分,披在單薄的脊背上,偶有清風徐徐拂來,吹得她烏黑松軟的長髮在風中凌亂了,絲絲縷縷纏繞。
陸司淳便細心地爲她捋好頭髮。
走到一家冰淇淋店“rain-or-shine”,餘生突然使性子不走了,她拉拉陸司淳的袖擺,柔聲說:“姐夫,我突然想吃冰淇淋了。”
陸司淳回過頭來看她,餘生站在一片紅燦燦的黃昏斜陽中,逆光,只有一縷朦朦朧朧的光暈落於她眼角,透露出一抹清淺的溫柔。看着她懶懶笑着,露出小女兒一般羞赧青澀的模樣,他只覺心都快被融化了。
“好。”
轉身進去買了兩個甜筒冰淇淋出來,餘生笑着接過其中一個,翹起手指剝掉上面的包裝紙,便將冰淇淋遞給他,“姐夫,給——我幫你剝好了。”
他接過來,“謝謝枝枝。”
”不謝。”
餘生再剝去另一個冰淇淋的包裝紙,便喜滋滋地吃了起來。
不過只是一個冰淇淋,她卻如獲至寶一般歡喜,眼角眉梢都亮了起來。脣上站了一點褐色的巧克力,她也全然不顧,舔了舔嘴巴,又開始大快朵頤。像個小女孩一樣。
看着餘生這般模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也開始慢慢的吃冰淇淋。
街道拐角處是一家酒吧,名字叫做“enchanting-night”,並不顯眼。酒吧對面是一間郵局,旁邊則是幾家水吧和咖啡廳。他們二人之所以能夠一眼看到那家酒吧,是因爲它的裝潢文藝氣息十足。
曖昧古樸的木板牆,上面佈滿隨意拼湊的塗鴉,雖然亂,卻別具一格,有一種浪漫隨性的美。門廊上懸着幾個吊籃,裡面盛滿殷紅欲滴的紅玫瑰。酒吧大門口則擺着一個老式腳踏車的雕塑,和幾架搖滾樂器。
“枝枝,上次你怎麼想着去酒吧玩?平常也喜歡去嗎?”陸司淳突然問。
“哦……”餘生知他問的是上次她與青稚去酒吧玩的事,便凝眉笑了笑,說:“上次是因爲過得太糟心了,便去酒吧解解壓。”
”
”少去那些地方玩。”似是不放心,陸司淳眉頭緊攢。
“姐夫……”餘生俏皮一笑,視線緊緊鎖住他的眼,“姐夫,我們今天去那家‘enchanting-night’酒吧玩吧。”
陸司淳沒有說話。
餘生又搖了搖他手腕,柔聲說:“我只是想去看看這邊的酒吧是什麼樣子,又不喝酒又不跳舞,就進去看看。不放心我一個人去,你就一直陪在我身邊吧,時時刻刻看着我管着我,莫非還不放心麼。”
他眉梢一動,“這個可以考慮。”
經不
住餘生的溫柔攻勢,陸司淳到底妥協了,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酒吧。酒吧內的裝潢與格局,也與外面的一樣,頗具有文藝氣息。因爲天還未黑透,酒吧裡空空如也,只有幾個服務員在打掃衛生。見到他們進來,便有人過來招呼他們。
他們兩人來到吧檯,讓調酒師弄來兩杯雞尾酒,餘生持了其中一杯,說:“姐夫,我以前是不是從不喝酒?上次與青稚去酒吧,同樣是喝酒,我喝得醉醺醺的,不醒人事,她卻什麼事都沒有。”
”是的。你以前習慣很好,不抽菸不喝酒。”陸司淳驟然擡眸,英氣逼人的臉上帶着笑,看向餘生的眸子似有無限深意。
“真的嗎?”
”真的。”
餘生輕輕地笑了,她從手抓包裡拿出一支女士香菸來,沒點燃,直接就叼在脣角。她纖細的眉毛一揚,挑釁似的瞥着陸司淳,樣子痞痞的。
“你覺得我這個樣子怎麼樣?”她問。
陸司淳垂了眼瞼,睫毛在眼底覆上一層淡淡的淺影,他搖了搖透明杯子裡的冰塊,便一口喝掉了裡面的酒水。放下酒杯,他指腹輕輕按住冰冷杯壁,摩挲了好一會兒,才擡眸,看向她的目光半是笑意半是玩味。
“壞。”他如是說。
“壞?”
餘生又笑了,她淺酌了一口甜澀酒水,說:“竟然是‘壞’。那枝枝以後就改變自己的風格路線,變成一個壞女人好了。”
“胡鬧!”
看見陸司淳面色微慍,她靠近他幾分,伸出冰冷指尖輕輕撫上他那塊昂貴高檔的腕錶,媚媚笑道:“哪裡胡鬧了,姐夫。我只是覺得做一個老實本分的女人,一心撲在照顧家庭照顧丈夫上,往往沒什麼好下場。”
“枝枝……”聽着餘生如此說話,陸司淳眼神微變,幾絲隱痛驀然從眸底濺開來,驚起一片澀然。
“但是我現在想通了,既然自由了,那要好好活着,活得如魚得水,風生水起。總有一天,我要證明給紀時景看,沒有他的存在,我餘生一樣能過得比誰都好。”她抽身離開陸司淳,驀然大笑幾聲,竟笑出了眼淚。
酒吧裡依然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望着空曠偌大文藝氣息十足的酒吧,餘生直直笑了好久,才安靜下來。
前些日子她還在酒吧裡安慰青稚,沒想到,短短數日之後,她也開始學會在酒吧裡買醉,重複塵世間的男怨女恨。
她坐在陸司淳旁邊,只顧着自己喝酒,一杯又一杯,期間陸司淳緊緊攥住她纖細的皓腕,攔住她,“枝枝,別喝了。”
她用力地甩了幾下他的手,沒甩開,便淚眼婆娑地望着他,求饒似的,“姐夫,就這一次,你讓我好好放縱一次。等我醉一場之後,我就徹底把紀時景給忘了,我就開始過我新的生活。以後……我再也不想他了,再也不想我與他的過去,再也不怨他恨他了,好不好,姐夫……”
望着餘生滿臉是淚的模樣,他沉默了。
他慢慢鬆開她的手,眼中驚痛,“隨你吧。這是最後一次了,枝枝。”
”好,謝謝姐夫。”
她如獲赦刑一般開心,又讓調酒師拿來幾瓶濃度較高的酒水,一杯一杯喝下去,像喝水一般。陸司淳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喝酒,一直沉默無言。餘生喝到最後,完全糊塗了,她也不哭了,睜大一雙紅腫如桃羹的眼,整個人醉成一灘爛泥,還是一直不停地喝,機械似的,只是在重複在那一個動作。
直到最後她睡過去了,陸司淳才幽幽嘆息一聲,恍若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一般,他心疼地看着她,“真傻,爲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呢,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