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五一假期一結束, 高二的學生便要全體搭乘汽車前往位於郊外的學農基地。
早上起來的時候,牧憶莫把毛巾放進行李袋的時候,一打開行李袋, 就發現媽媽偷偷往裡面塞了好多吃的, 牛奶、薯片、牛肉乾、糖果……整個行李袋鼓漲漲的, 拉鍊差點都拉不起來。牧憶莫撓了撓頭, 正打算把零食都從袋子裡拿出來的時候, 媽媽剛好走進來房間。
“媽,你放那麼多吃的幹嘛?我又不是小學生去春遊,我是去學農啊。”牧憶莫指着裝着一大半零食的行李袋, 哭笑不得地說。
“你懂什麼啊?去學農那個地方,在郊區啊, 什麼都沒得買沒得吃。給你備着多好, 免得到時候你想吃都買不到。”
“可是這也太多了吧……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這麼多零食?”牧憶莫皺了皺眉, 心想纔去一個星期就帶這麼多吃的,要是去一個月……那還得了。
媽媽彎腰把行李袋的拉鍊拉好, 笑着說:“誰說都是給你準備的啦?淺夕是女孩子,女孩子都愛吃零食的,你不曉得啊?”
牧憶莫一下明白過來,笑了笑,“曉得曉得, 給她帶的, 多少我都在所不辭的啦。”
說完, 然後伸出一隻手去拎起行李袋, 沉甸甸的行李袋, 出乎意料的重量,讓牧憶莫無奈地大叫——
“媽!你到底裝了多少零食啊?!你是要把整個超市都讓我背過去學農基地嗎?”
02
學校安排了汽車來學校門口接送高二的學生, 高二級全體的學生加上一些負責老師和領導,一共有八輛汽車,一輛接一輛,像一條彎彎曲曲的蜈蚣,停放在學校門口前。
牧憶莫和陸淺夕下了公車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去學校門口。男生的睡意顯然還未完全褪去,在公交車不小心睡着了,下車後,仍是一副惺忪未醒的神態,凌亂的淺褐色碎髮,狹長的眼睛微微地眯着,朦朧中帶着一些迷離,卻十分的好看。
身上原本整齊的白色襯衣,下襬有幾道明顯的褶皺,是坐在公交車上時壓出來的印痕。高大挺拔的男生一手拎着一個行李袋,步伐沉穩地走在前面。陸淺夕跟在身後,亦步亦趨跟隨着。
清晨的天邊,朝霞像是被不小心打翻的顏料桶,白色、天藍色、橘色、桃紅、深紫、靛藍色……五顏六色地融合混淆在一起,日光在純白的雲朵裡清晰地透射出來,萬里的晴空,從頭頂到遙遠的天邊,是從雪白到淺藍到湛藍的顏色遞進變化,而在那層層白雲的罅隙之間,泛着暖暖的金色光芒。
大自然如同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將各種各樣的顏色,深深淺淺地塗抹在遼闊高遠的天空,卻描繪出一幅如此優美動人的抽象畫,實屬是一幅來自大自然的藝術佳作。
屬於女生的行李袋在牧憶莫的手上。走在男生身後的陸淺夕,雙手捧着一瓶溫熱的牛奶,透明玻璃樽的外壁,由內而外散發着暖呼呼的熱氣。女生微微低垂着頭,安安靜靜地咬着吸管,吸喝着鮮牛奶。
不經意地擡起眼簾看前面的路,卻對上了滿臉笑意的牧憶莫,男生那張英俊的臉,在晴朗的早晨,因爲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顯得格外的明亮惹眼。
因爲不放心身後的陸淺夕,牧憶莫幾乎是走幾步便回頭去看一次。
看着女生靜默無語地低垂着頭,默默地向自己一步又一步地走過來。天然卷的微黃短髮,略顯寬鬆的校服,消瘦的下巴,纖瘦的雙手捧着牛奶,溫順地低下頭吸着牛奶,安靜乖巧的神態,擡起頭來時,不自覺地流露出無辜又可愛的神情,讓男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眼前的女生,投映在視網膜裡的倒影,牧憶莫的腦海不知爲何竟閃現過這樣的一個念頭——
如果這個世界不曾給過你傷害,最初的你,是否也是這個寂靜美好的模樣?
也許……你本來就如此的寂靜美好。
03
處於郊區的學農基地,環境幽靜隱蔽,空氣自然清新。
學農基地的宿舍一間住20個人,上下牀,一共十張牀。女生們爭先恐後地搶到了自己想要的牀位,把行李袋放到牀上霸佔位置,表示屬於自己的了。
多虧路詩詩和她同桌的幫忙照顧,她們在搶牀位的時候,也幫陸淺夕搶了一個位置不錯的牀位,這讓本來抱着[睡最靠近廁所的那個牀位]的想法的陸淺夕,感到很是意外。
女生有點受寵若驚地拎着自己的行李袋,在牀位上輕輕地放下。
並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路詩詩和她的同桌兩個人理所當然地睡同一張牀,同桌睡上鋪,路詩詩睡下鋪。因爲一路上暈車嘔吐的緣故,路詩詩一鋪好自己的牀,便虛弱地躺在牀上休息。
陸淺夕的牀位剛好在她們的旁邊。她聽從了路詩詩的同桌的建議,選了下鋪。誰知一擡頭,便看到林鬱緒拎着自己的行李往上鋪一放,看了自己一眼,也沒說什麼,還沒來得及整理牀鋪,便被幾個女生約去樓下的小賣部了。
“大爺到此一遊……企鵝號5928……”“我愛佐助”“你寂寞嗎?你無聊嗎?需要幫助嗎?請撥打……”
正在鋪上涼蓆的女生突然盯着牀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然後不悅地大叫一聲。
“靠!來學個農也這麼悶騷……”
然後宿舍裡的女生紛紛擡頭看向坐在上鋪的女生,女生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的話有些大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低下了頭去。
然後又想到什麼似的,雙手抓着牀邊的護欄鐵條,緊張兮兮地俯下身去探望睡在下鋪的路詩詩,擔心自己已經吵醒了她。
04
因爲是報到的第一天,還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大家在宿舍裡整理好自己的牀鋪後,又把毛巾和牙刷水杯之類的日用品,整齊地擺在了陽臺。集合吃了午飯之後,便不約而同地選擇午休。因爲舟車勞頓,個個都有些疲累,所以睡得很沉,直到下午三四點鐘,才陸續有人醒了過來。
陸淺夕在斷斷續續的聲響裡面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神智,耳邊聽到有人穿着拖鞋走路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近一點有人在輕輕地翻過書本,紙張和紙張之間摩挲出的聲音,遠一點有人在輕聲交談,刻意壓低的聲音很不自然,像是空心的音源,某一句話聽得不真切,只有“嘩嘩”那種聲響,也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吃着東西,塞在口腔裡的食物因爲咀嚼而發出了聲音。
但佔據耳朵的無非是最大分貝的那道聲音,恍恍惚惚中判斷出來,它離自己最遠,卻是最大聲的,張揚地叫囂着,隨着越來越清明的意識,陸淺夕才斷定出來,那是來自陽臺的水龍頭的流水聲,嘩啦啦的,傾瀉如注的清水摔落在塑料桶上,發出了無法忽視的巨大聲響。
陸淺夕緩緩地睜開了眼,翻了一身,雖然說已經醒了過來,不過身體像是仍徜徉在睡夢裡,來不及全身而退地清醒過來,於是渾身帶着疲乏的倦怠感,在午後的暖熱溫度裡,清晰地感受出整個人的懶洋洋。
陸淺夕靜靜地躺在牀上,慢慢地徹底清醒了過來。正面對着上鋪的牀板,眨了眨眼睛,看到上面竟然有一行黑色的字跡。
字體有些偏小,加上距離有些遠,眼睛輕度近視的自己,無法將那一行字看得清楚。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陸淺夕起身坐好,擡頭仔細地看着寫在牀板上的那行字——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徐清悅”
清秀端莊的字跡,整整齊齊地橫躺在木板的中間,不易被察覺,但只要有心,稍微留神,就會注意到這一行黑字。
徐清悅?
一看這個名字就是屬於女生的。是在什麼樣的心情下,居然在這樣的位置寫下如此文藝的一句詩詞?
到底是表達心聲的一種發泄,還是純屬無聊而隨意想到便寫在了這裡?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陸淺夕不由自主地擡手,撫摸過那一行黑色的詩詞。
人生有時本來就如同一場夢境。
不管是誰,都曾有過想要沉溺在夢裡不要醒來的貪念吧……
就好像自己,也很渴望人生不過就是一場夢而已,至於是逗留在幸福的時刻,還是定格在最悲傷的日子之前……
但,都必定是與陸淺森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