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畢臺在角亥臺鍛鍊剛滿十個月,被宋處召回省局。臨走之前,甄臺宴請畢臺,“今後畢臺來角亥臺,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只要甄明當一天台長,就熱情接地接待畢臺一天,當一輩子就熱情地接待一輩子。”“好!甄臺,只要我小畢在觀測處一天,不敢保你的名次,可以保證,你甄臺的評比成績不存在不及格,不存在優良。”
畢臺走了。不久重回角亥臺,小畢的身份變成了省內全學科的塌陷專家。
錢想拿到了函授本科的文憑。錢想還代領了汪臺的文憑,汪臺已經去世很久。在塌陷臺的院子裡,錢想點燃了這本文憑,口中叨唸道:“汪臺,這是你的文憑,收着吧。”接着是嘻哈褻笑。楊光的內心誠不是滋味,立刻去報考函授,也要取得本科文憑,他心裡想,“晚擁有總比永遠沒有的好。”
錢想要寫論文,讓楊光打開檔案室的房門,查找塵封已久的圖紙。挑選出感興趣的,要拿出去複印。楊光說:“你自己看不夠,還要讓老婆欣賞欣賞。”“我這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起來就看看,總不能老是麻煩你。”楊光說:“我先出去,你自己挑選,列個清單打個借條,簽上你的大名。”錢想說:“明天是你值班,我今天拿走去複印,明天就交給你。”楊光說:“按程序辦事,你是什麼屎都拉,就是不拉——”錢想一揚手說:“行行行。”
第二天,接近中午時分,錢想手捧一摞相紙來找楊光,“把資料室的鑰匙給我,我把圖紙歸回原位。”圖紙按照日期歸位,年份不同月份不同的,按照次序歸位是件繁瑣的工作,多年不動的圖紙上滿是灰塵,楊光是不會幫他的。錢想說:“你不用去,完事我把鑰匙還給你。”楊光說:“鑰匙在我的鐵櫃裡,腰上的是鐵櫃的鑰匙。”楊光打開門,同他一同爬上閣樓。
如今對業務工作心淡若水,但是畢竟曾經魂牽夢繞過,對資料熟悉的程度無人可比,楊光不經意的一瞥,發現有點不對頭,錢想拿來的圖紙都是新的,老舊的相紙自然發黃,他手裡的和昨天拿走的不一樣。楊光摁住圖紙,仔細驗看,發現都是前年的圖紙。因爲資料室的櫥櫃嚴重不足,新的資料無處存放,暫時由項目主管人保存。錢想在用新的圖紙替換他認爲有價值的圖紙,這人的心誠是可惡。“停下,你這是在偷樑換柱。”錢想說:“歐,我拿錯了。”楊光說:“錢想,別找藉口,你是在認真地往裡歸位,不是一張,張張有日期,你瞎呀。”楊光心想:“這個鬼子六。”一把拿起桌面上的借條,“這張借條我拿走了,圖紙隨你用。”錢想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楊光一指房門,“走!出去。”錢想一看不說實話不行了,“楊光,你我是多年的同事了。”楊光說:“別包裝,有話直說。”錢想說:“圖紙丟了。”楊光一聽,好一會沒說話。他這是要渾水摸魚,嫁禍於人,拿走借條,“圖紙”歸位,一旦發現丟失就是資料保管員的責任,到時候,我百口難辯。“楊光,你別聲張,我慢慢地找,借條你先拿着,給我一點時間。”“你慢找快找關我屁事?你已經交回來了就是我的事了。”楊光想嚴辭譴責他的不良行爲,一想此人向來缺少人之良好節操,說多無用。“你把這些圖紙拿走,餘下的都是你的事。”錢想說:“其實吧,不是我用,可能沒人會用到,數據已經錄入省局的數據庫,調用數據很方便的,圖紙是可有可無的。”楊光已經不想再聽下去,手拿借條推着錢想下樓,反鎖好閣樓的房門。
楊光回到值班室來回踱步,儘快地使自己從憤怒中平靜下來。事後,就算漏洞百出,保不準錢想不斷地補漏,他良心已壞,令人防不勝防,我將永無寧日。楊光撥通了甄臺的手機,“甄臺,來臺站嗎?”“今天有事不去了。”“有件事跟甄臺說一下。”“嗯。你說。”楊光不想敘述複雜的細節,“昨天錢科借閱資料室的圖紙,拿走去複印,剛纔他告訴我,他把圖紙弄丟了。”甄臺停了片刻說:“你等着,我這就去單位。”
“我把圖紙和複印件都放在電動車的後備箱裡,後備箱被顛開了,圖紙全丟了,我進了單位的大門才發現,回去就找,找了足足兩個小時也沒有找到,我都快急瘋了。”楊光心想,“你沒急瘋,你害人的時候冷靜着呢。”甄臺問:“一共是多少張?”“五十張,還有五十張復件。”“一張都不見了?”錢想說:“我捆成了一捆。”楊光要走,被甄臺叫住,“楊哥別走,幫助出出主意。”楊光說:“可以,我出去好好地想一想。”楊光估計過一會肯定有人下樓來找他。時間不長,甄臺和錢想一前一後地進了定位科的值班室。“楊哥,想出好的主意了嗎?”楊光說:“甄臺,我看錢科應該打印告示,立刻去沿路張貼。一定是被人撿走了,花錢消災吧。”楊光心裡清楚,錢想要是不走歪門邪道,早就自己做過了。錢想走後,楊光對甄臺說:“丟失永久性保存的資料,不是件小事。通知所有的人,火速找尋,人多眼多嘴多希望多。”甄臺說:“好。你通知大家立刻來臺站。”
劉朝陽來了、小米來了、老周來了、柏鬆來了。烏科是最後到的,“甄臺,十有八九是進了廢品堆,是吧——,這事已經發生,無法挽回了,是吧——,可不能隱瞞不報啊——,故意隱瞞就不是錢想一人的責任,是吧——,都明白的。”他還把手在衆人面前畫了一個半圓,“不報就有你甄臺的責任,是吧——,你明白的。”楊光知道烏科就會如此,這個大好的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關鍵是下一步,圖紙丟失,甄臺瞞報,你可否敢越過甄臺去省局壞掉錢想,那樣,你烏科就戰勝了錢科,錢想不值得同情,這就是你烏科嘴多的使命。我是值班員,我不能離崗,我去準備午飯了。這張師傅騎着車子,爲了找到圖紙,逢人就問,好像東西是他弄丟的。
幾個人忙了一個下午,天黑之前都回了電話,圖紙不見蹤影。烏科騎着自行車來到臺站,對甄臺說:“上報省局吧,是吧——。”甄臺不想立刻上報,“省局的人都下班了,明天再說。”錢想用電動車馱着老周也來了,錢想汗透衣背,眼似死魚。老周說:“都彆着急,一個下午——說明不了什麼。錢科多多——複印告示,發動親友擴大——範圍張貼,同時上報刊登——尋物啓示,上電視播出——尋物啓示。”甄臺說:“上報上電視就免了吧。周大姐,你看等待多長時間才能放棄尋找?”老周說:“甄臺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你想盡一切——辦法在找,就不會有時間上——的限制。”烏科說:“老周,能找上一年嗎?是吧——,都明白的。”老周說:“你明天——上報省局,後天就——找到了,這樣好嗎?”甄臺說:“好了,大家都盡力了,聽天由命,願意跟我去喝酒的,走!”錢想趕忙說,“我請,我請,我現在就給他們幾個人打手機。”
第二天,甄臺早早地到了臺站,坐等被尋物品的消息。預兆科,柏鬆代替錢想在值班。定位科,劉朝陽接班。楊光下班還沒走,思考着做點什麼裝裝樣子。退休的鄭師傅來了,手裡拎着一捆東西,這就是掀波起浪的那捆圖紙。“一個收破爛的認識我,他撿到這捆東西,回家一看上面有塌陷臺的圖章,本來是想給你們送來的。在樓下看見了我,就把這東西給了我,這不就坐公交車送來了。”錢想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一把抱住鄭師傅,“好老鄭啊,你救命了。”他要哭。“別來這個,我看見告示了,重金酬謝是多少,我得給人家捎回去。”錢想直勾勾的盯着甄臺,意思是請臺長給錢吧。見甄臺不同他對視,錢想緩慢地掏出一百元錢遞給了鄭師傅。劉朝陽生氣了,“你媽X的,錢想你頂不是個東西,你媽X的昨天一頓飯你還花了三百哪,你媽X的怎麼地也不能少於這個數吧。”甄臺說:“掏五百!”烏科也來了,“這錢啊——,早晚還得甄臺啊——,是吧——,都明白的。”楊光對錢想說:“從此以後,錢想不得以任何理由進入資料室。”這個要求有點過分,楊光不怕。錢想知道自己的行爲齷齪,唯恐瞞之不密,他只能保持沉默。其實楊光也就是敲打敲打錢想,楊光不會把進入資料室當成一件大事的。
烏科很鬱悶,對楊光說:“天不滅錢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