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角亥臺下院的車庫租給劉老闆,搞鑄件機加工,生產礦山設備,敞口的矮倉房被扒倒,做過雞舍的兩個車庫變成了車間。劉老闆看中的是租金便宜,劉老闆一次性付清五年的租金,柏臺長把開發公司二萬多元的虧空填上。
爲了籤合同,柏臺長沒能準時參加郜副局長的升職慶祝宴會。
下院北側的正房空起來,上院的北側正房空起來。廢棄大鍋爐,在廚房的隔壁安裝一臺小小的土鍋爐,不是爐子是鍋爐,別看個頭不大,用水循環供熱,不用引風機不用循環的水泵靠冷熱水壓差自然循環,非常省煤。只給張師傅住的廚房和值班室供暖,連臺長的辦公桌都擠入預兆辦公室,空出來的房屋準備出租。
許世麟知道柏臺長的難處,老臺長拉來一個趙老闆,承租下院和全部的空房子。“角省亥市塌陷臺”缺胳膊短腿的牌子被趙老闆摘掉,換上“全球佳味食品公司”。公司生產速食湯料,紅、黃、綠的脫水蔬菜片配上菌類碎屑,用開水一衝即食。
小蔡就是經柏臺長的介紹,進入食品廠來工作的。
趙老闆在下院壘砌一道矮牆,把下院分成南北兩個院子,南院是機加工廠,讓劉老闆另開大門,北院歸自己。
食品廠的房間不夠用,趙老闆出資在下院蓋了一排簡易平房做包裝車間,還主動給臺站增加了千元的租金,上院北側的菜地也被趙老闆佔用。
老臺長和新臺長被趙老闆聘爲副總經理,章金髮、汪仁良、楊光、錢想是業務副經理,黃漢鄂、陳信剛、烏焦青、周欣榮是職員,鄭樹林是電工,老張是清潔工。趙老闆喊老鄭,“鄭師傅你來一下,董事長辦公室的電有點問題。”趙老闆又喊老張,“張師傅請把總經理室的衛生搞一搞。”
佳味湯料外銷,偶爾來幾個國外的客戶。趙老闆招收年輕的女工,培訓簡單的外語,目的是問候來食品廠的外國客戶。培訓上課的教師是趙老闆,他肥頭大耳的滿面紅光,讓一羣小女工喊他趙教授,教授最愛摟着女工的肩攥着女工的手教女工寫外文。錢想看出一點門道來,笑着說:“我看明白了,這是教一個,收拾一個。”
全臺的職工都成了趙老闆的僱員,趙老闆按月給發工資,工資由許臺長來發。發工資的時候,許臺長摁着摺疊好的工資條,指點着人簽字,簽字人只能看見自己的一欄,付完現金後令此人傳彼人,一個人一個人地發錢。這現象開始沒被人關注,時間一長,人們覺得有點蹊蹺,黃、陳、周之間無數字上的秘密,其他人每月發多少,自己不說,不說的原因是老臺長再三交代不要說:“自己掙自己的那份,少管他人的閒事。老闆的獎勵向來不公開,這是私企不成文的約定。”
工資發到第六個月,週一的例會結束後,老臺長正在指點黃漢鄂簽字的時候,陳信剛和烏焦青迅速闖入,二人都比許世麟高大壯猛,一人一隻胳膊把老臺長的雙腳架離了地面,黃漢鄂拿到工資單。工資的表格分四頁,第一頁是副總經理的每月一百元,第二頁是業務副經理級的每月四十元,第三頁是電工和清潔工的每月三十元,第四頁是一般工作人員的每月二十元。懸停在空中的老臺長忙着解釋,“這是趙老闆的安排,錢是他的,他說給多少就是多少,他願意給誰就給誰。”跟進來的章金髮提腳踢了一下他的腚,“就那教授?狗屁!”陳烏二人把老臺長扔在地上,陳信剛指着他鼻子說:“那教授傻啊?老鄭、老張還乾點活,那活非用他倆呀?白白花錢僱一羣廢物,那教授傻呀?”烏焦青陰陽怪氣地說:“錢都是臺站的租金,租金應該平均發放,是吧——,這麼整就是分三六九等,還把責任推到啊——,是吧——,都明白的。”人們都圍攏過來,陳信剛指着老臺長身後的新臺長,“柏竹楓你別一臉的無辜相,這事就是你搞的,你拿許世麟當盾牌,許世麟你拿錢不要臉。”章金髮看完工資表,發現自己位於第二頁,指着陳、烏兩人喊道:“操!我讓你倆當槍使了。”
登車去省城很積極,進入徐局長辦公室前的一瞬間烏焦青偷偷地溜了。這份工資表擺在徐局長的面前,陳信剛非常氣憤,“徐局長,這就是所謂趙老闆的工錢,其實是挪用租金私下胡亂發放,卻對局裡說地方性補貼沒辦法發全,繼續哭窮着向局長要錢,整個是一騙局,專騙局長。”徐局長另有關注點,在處長、臺長的會議上已經申明:“房屋、場地出租必須上報省局批准。”批准的目的是省局抽取租金的20%,這是徐局長要的提成,角亥塌陷臺的做法就是對徐局長“偷稅漏稅”,不是柏臺長如此,省局各個處室、臺站在暗地裡都這麼幹,徐局長正在尋找突破口,有人送上門來,柏臺長主動撞上槍口。
自局長室出來,在走廊上遇見烏焦青,陳信剛火了,“你他媽的去哪啦?”“啊,碰巧我一個同學把我拉走的,我不去不行啊,是吧——,你明白的。”陳信剛喊道:“明白個吊!”烏焦青私下對鄭樹林說:“到局長面前告狀不會有好印象的,將來提幹部的時候啊——,是吧——。我可不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是吧——,都明白的”
柏臺長主動上繳“稅款”,還多給了5%,仍然無法阻止省局工作組進入臺站,不是專門查角亥臺,是在全省範圍內排查。
以前,省局的處室總喊辦公面積不夠用,不停地要求增加辦公室。如今辦公司、出租房屋掙錢的時候,不用找局長自己都能想辦法解決困難。省局的正門向北開,以前沒人要的北向臨街一樓成了搶手房,這冬天開窗戶冷夏天開窗戶吵的房間成了寶屋,爲了方便客戶出入,不走統一的樓門,窗戶都砸成了門。招牌都很搶眼:“計算機科技公司”、“高科技貿易公司”。定位臺網中心辦了一個“數據服務公司”,始終沒有生意,只好把招牌換成“打印複印社”。最搶手的是門衛的小房子,買雪糕冷飲的生意火爆異常。
徐局長想通過角亥臺的事件,一次性解決全局的問題。
法律處的費處長來了,趙老闆對費處長理都不理,見了一面算是懂禮貌。費處長看着柏臺長提供的合同,“這合同的細節沒問題,考慮的很全面。只有一點啊,一次十五年的租期長了一點。”柏臺長回答:“考慮過,每年的租金上漲百分之五。”“中途退租的條款不甚明瞭,爲什麼不先期諮詢法律處?”柏臺長沒有回答,陳信剛搶話道:“諮詢你們不就露餡了嗎。”費處長立刻說:“想一想也沒什麼大問題,估計在十五年內臺站的變化不會很大。”
下派的三個工作組無一例外地帶回相似的意見:希望省局不要對租金提成,臺站、處室掙點錢不容易。這是徐局長沒有想到的,堅信臺長、處長之間不存在串通與聯合,行動上自然性地趨向一致頗令人擔憂,隱隱地感覺到存在着一種無形的抵抗,能猜測出臺長們心中的憤懣:“不給足經費還搜刮基層。”
徐局長沒有公開宣佈廢止租金提成的決定,實際上,對租金的提成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