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經過公孫處的幾次談話,柏臺不再給我提建議,不再替我打掃衛生。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只要我去酒店,很多的時候他就提前到位候着。有關工作的宴席他可以參加,我私人的宴請他也到桌,我只好介紹,“這是我臺的老臺長。”他每每接話,“柏竹楓。”我知道他在責怪我爲難過他,他在逼我說話,我還真難以啓口。爲了不被他跟蹤,只好說:“以後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你的。”不是我怕他,是郜局給他留一點面子。當初不是你姓柏的害我,求我也不會來塌陷臺,走上不得已之路非我所情願,每次回憶都刻骨銘心的。先有錯在你,犯錯的時刻一旦過去,你反成了受害者滿世界地乞求他人來同情,我到成了心胸狹窄的人。自己犯過的錯,就應該受到懲戒,特別是你柏竹楓。
我清楚柳局的計劃,他對我沒有絲毫的隱瞞,我在市局的前景黯淡,多方面考慮覺得我到臺站是最好的選擇。也正因爲我同意柳局的安排,他纔開始運作,犧牲柏臺利益的人是柳局不是我,我也是他棋局上一枚棋子。如果你在郜局心目中的地位重要,柳局能奈你何?我並沒有把得到這個臺長當成難事,更沒有想到臺站人的思維迥異於機關中人,臺站的具體工作是每個職工應該完成的,完成本職工作反倒成了爲我個人工作。小單位,孕育出來的都是一些奇葩人物,我的臺長權威受損,裂痕始於柏氏父子。
突然被免職,並沒有打垮柏竹楓,後來郜局給了他相應的好處,他還是不滿於心,但是不敢對郜局發泄不滿、不想同柳局的關係惡化。他對我沒有好感,過去我在他心目中就沒有地位,不止一次說我雖然是專業畢業生,但是對塌陷業務不精通。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就是參加每年年末的省局塌陷陷情分析會議,我的發言稿總是在他的發言稿基礎上來完成,他那份稿件是楊光完成的。後來的幾年,他柏臺拿給我的都不是終稿,次次等我參考過後他令楊光再做補充。他那裡知道我的心思不在具體的工作上,而是在未來局長的位子上,破壞我大好前程的是你,眼下損毀我威望的又是你和你的兒子。你已經調離角亥臺,可是依然經常找個場合發話,喜好對我的工作點評一二,貌似善意,實際上好話少劣話多。在背後,柏鬆還號召大家簽名罷黜我的代理臺長。不是我不放過你兒子,是你父子對我耿耿於懷。
柏鬆也是在社會上闖蕩過的人,按說見過世面。你對塌陷臺不滿意,你不喜歡我,自己辭職,別逼我出手害得我落下蓄意報復的惡名。我高看你了,你受了委屈卻賴着不走,最大的可能是在首都混得不好。
當初,強烈要求把柏鬆弄到自己的手下,如今,老烏分配給柏鬆的工作無一令他滿意。錢想是策劃把楊光主管岩層錯動項目上交的主謀,對我說:“一年三萬多的項目費歸楊光支付給臨時工,裡面一定有不清不楚的問題,從臨時工對他遠接近送的熱情勁裡就可以看得出來,恭敬他強過恭敬你甄臺。”我突發奇想,“錢科,不上交給省局,項目由你來管理如何?”我說出這話的當天晚上,錢妻就把我拉進酒店。酒可以喝,說過的話我承認。用你錢想是不可能的,楊光固然不可用,你錢想也不能用。楊光聽說要上交他主管的項目也急了,“甄臺,岩層錯動項目是我臺唯一具備在全國取得好名次的項目。”他以爲能用這一點來說服我,他大錯特錯,如此就更不能讓你主管,我渴望獲得好的評比名次,但是不能容忍這成績是你取得的,你太囂張。岩層錯動項目上交以後,你錢想提出預兆科缺人,那好,楊光就給你。定位科的柏鬆不好領導,畢竟老烏是長輩,明着不頂撞暗着不順從。楊光不同,他本來就敢說敢做,“錢科,你把任何一個項目交給我負責,我都能幹得比你強萬倍。你主管讓我幹活,我不是暗中使壞的人,我就是不幹!你錢科一個人主管角亥臺預兆科的所有項目,省內絕無僅有,這話好說不好聽啊。你接着管,往家多拿幾個書釘什麼的,愛小兒。”錢想說:“楊光,你忘了是誰打你一個烏眼兒青來着?”我怕這二人在我面前打起來,我趕緊出面制止。楊光說:“錢想,汪臺打我是受你攛掇的吧?”
楊光是最無野心的人,也是最操蛋的一名職工,歷史上他不肯屈服任何一個臺長,也不依附任何臺長,總以正直來自慰,我看未必。在這個小單位裡,沒有他敬畏的人,任何人他都敢調侃。公孫臺時期,沒少吃過他那不甜不酸的風涼話。公孫臺曾對我說過,“這個人誠是欠整。”他不是我的死敵,但是令我最難堪的人總是他。我代理臺長的第一年年末,理順拖欠地方性補貼的數額,我在念市裡的有關文件,我念完了,他說:“甄臺,你念的是3997年的文件,不是今年的。”我一看他說的還真對,是我拿錯了文件,天地良心,我真的是拿錯了。“甄臺,我來分析分析:今年的額度大,以前的額度小。別打斷我的話,我說完你甄臺再說。你知道是舊文件,是在試探我們是不是一羣傻X,或者是看誰敢反對你。還有一種可能,你真的拿錯了,甄臺是馬大哈,臺站的經濟賬目弄不明白應該在情理之中,真難爲你了。”氣得我立刻走人,你媽媽的!還當我是臺長嗎?人人都想利用他,有誰能夠很好地駕馭他,對立談不上、收復不可能、小便宜不要、自我感覺還良好,有這樣的人還不如沒有。當初,柏臺提拔的不是汪仁良而是楊光,今天,楊光敢坐在郜局的對面一一點數我的缺點,他膽敢把柳局的計謀分析給郜局聽。這個人軟硬不吃,我沒有發給他大掃除的八十元錢,我推測他會找我鬧,我都做好了準備,沒有想到他當沒事人一樣。當初汪臺把他打成烏眼兒青他也沒去省局告狀,此人身上有很多令人不解東西,有些可怕。可見老烏說他脾氣暴躁沒有根據,他根本沒把臺站的人放在眼裡,身上有陳信剛的影子。他算不上一個倔強的人,我令他簽名來支持我扣除柏臺的津貼,他也照辦,只不過說上一句話:“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堅強的外表下是一顆能認清形勢的內心,這就是真實的他。如果在業務上能利用好此人,那麼臺站的評比成績向好的方面發展大有希望。這種可能不是不存在,一個業務人員脫離具體業務和一個官員脫離實職崗位在當事人的內心裡是同等的難受。人都願意被重視,巖磁探頭房的建設,他出力最多。人都有缺點,優點不重要,找到缺點就知道這人缺什麼,也就知道他能接受什麼,投其所好才能將其降服,對於楊光不可操之過急。
我不想見到柏竹楓,烏科不想要柏鬆,錢科要趕走楊光。回想當初,我是多麼天真地幻想過柏竹楓如何對我俯首帖耳的。反思現在,老烏要降服柏鬆未果,錢想要支配楊光不可能,我擺佈柏竹楓、柏鬆不成,人,何其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