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寒想這人還知道惦記着她的安危跑來接她,怎麼也不好打擊他:“今天…謝謝你。”
聶凌道:“你怎麼想起開茶水店了?”
莊曉寒想了想,把自己從送季敏回家到路上遇到那些官兵被趕出客棧,到後來被黑茶店抓住最後把茶店扒光,簡單的說了一遍,只單單漏掉了發現刀劍箭頭倉庫的事。
伯父交代過,這件事不能說出去。如果那些兵器真的是靖王的,那麼作爲靖王府上的侍衛,他一定已經從靖王那裡知道了這些秘密。
王銳版的是王銳版的,莊曉寒版的是莊曉寒版的。
莊曉寒盯着聶凌的臉看,期望從他的臉上發現更多細節。
可惜聶凌關心的根本不是那些。
他還在外地就聽到了靖王在城外的倉庫被搗毀的事,而且還是莊曉寒起頭的,十分吃驚。
這個姑娘惹禍的本事不小!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是什麼!
靖王必定是十分震怒的,他擔心靖王會對付她,心急如焚,匆匆忙忙趕路,幾天都沒睡覺,到了城裡才發現莊曉寒竟然還開起了茶館,乾脆在她那裡強行留宿了一晚,想看看靖王到底有沒有對她展開報復。
幸好還沒有,估計他們知道還在風口浪尖上,到底忍住了。
偏她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如今還敢一個人跑出城外去!
她那個伯父難道這點政治警覺都沒有?
若是知道危險還敢放她出來單住,可見對她也不過如此。
可惜這些話他也不能對莊曉寒明說,只能儘自己心力護住她。
馬車晃晃悠悠到來城門外,路邊竟然也有一羣和他們一樣等着開城門的人,三五成羣的沉默坐着。
果然是莫道行人早,更有早行人。
夜裡有些涼,莊曉寒從車上抽了些柴火出來,點燃取暖。
看到有火光,一些人紛紛圍攏了過來。
莊曉寒的手上有些癢,她湊近看了看,有些紅腫發硬了,估計是又要生凍瘡了。
她從車上取了一個白蘿蔔,拿聶凌的佩劍切了兩片,串在小樹枝上放在火上烤。
聶凌很稀奇:“蘿蔔還可以烤着吃?”
“不是吃。”
莊曉寒烤完了把滴着汁液的蘿蔔片貼到手上那個紅腫的地方,炙熱的蘿蔔片帶來一陣酸爽。
“是治凍瘡的。”
“長了凍瘡了?”聶凌想把她的手拉過去看看,莊曉寒攔住了。
一個小姑娘跑了過來:“姐姐,我也要貼。”
莊曉寒看了看小姑的雙手,腫的像個饅頭,有的地方都破皮裂開了,忙烤了幾片給她貼上。
小姑娘感激的對她笑了笑。
貼完了小姑娘卻不走了,莊曉寒問:“你爹孃呢?”
“我跟着我爺爺奶奶他們來趕集的。”
莊曉寒擡眼巡視一圈,那些人東倒西歪的昏昏欲睡,並沒人關注到她們這裡。
這個小姑娘怕是跑丟了大人都沒發覺到吧。
“小妹妹,快回到你家大人身邊去吧。”
小姑娘搖搖頭的:“不要,他們又不喜歡我。”
“爲什麼這麼說?”
“他們說我是女孩,是賠錢貨,養着沒用的。”
“誰說的?”莊曉寒生氣了。
“他們大人都是這麼說的。”小姑娘難過的低下頭。
“瞎說,我也是大人,我就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
“真的嗎?”
“對!”莊曉寒斬釘截鐵。
“那姐姐喜歡我嗎?”
“當然啦!”
莊曉寒摸摸她的頭,思索片刻,從懷裡掏出一個銅板:“你喜歡銅板嗎?”
小姑娘點點頭:“喜歡。”
“姐姐也喜歡。銅板也是錢,想必沒人不喜歡錢。可是你知道嗎,就算是錢,一樣有人會說,幾個臭錢,銅臭什麼的,可見,即便是萬衆喜歡的錢,一樣也會有人罵,所以,你被大人罵幾句,沒什麼大不了的,別難過哈!”
小姑娘擡頭看了看她。聶凌一直坐在她身邊安靜的聽着她說話。
“你家大人又不是聖人,難免也會犯錯誤,說錯話做錯事,你不要聽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們也會有無知的時候,原諒他們的不是,更不要用他們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小姑娘看起來十分的沮喪。
“沒關係的,看你的手,想必你也是個很勤快的,對吧?”
長期暴露在冷空氣和泡在冷水裡的手,更容易生凍瘡。
小姑娘年紀不大,估計乾的活不少。
一如同當年小小年紀剛來莊家的莊曉寒。
“嗯,我什麼都會做的,洗衣做飯帶弟弟妹妹,可是他們還是不喜歡我。”
“他們不喜歡你,總會有人喜歡你的,你這麼可愛懂事,不管怎樣,彆氣餒,做好自己的事,大人罵幾句就罵幾句,反正又不會少塊肉。改變不了別人就先改變自己,自己要爭氣就好了。”莊曉寒也想不了更多安慰的詞。
重男輕女,幾千年的觀念不是那麼容易改過來的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
莊曉寒將銅板交到她手上:“小妹妹,這枚銅板送給你,以後再有人說你沒用的時候,你就看看這枚銅板,想想姐姐剛纔說過的話,別輕易否定了自己,堅強一點喔。”
小姑娘小心翼翼把銅板收進懷裡。
也不知道小姑娘聽不聽得懂,記不記得住。
大環境下,小姑娘的命運也許好不到哪裡去,但是莊曉寒的安慰,多少能讓她的生活不至於那麼的絕望。
有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動力。
聶凌呆呆的看着莊曉寒,只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麼給擊中了。
原諒父母的不是,他們也不是什麼聖人。
別輕易否定了自己。
要爭氣。
這些話,他記住了。
莊曉寒累了一天早就困了。小姑娘靠在她身上,她靠在車輪上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人睡得東倒西歪。
聶凌伸出手,輕輕的把莊曉寒的腦袋摟過來,靠在自己肩上。
睡着了的莊曉寒溫和安詳。
皎潔的月光下,無人注視的靜謐夜晚,他的吻輕輕的落在了莊曉寒的額頭上。
何其有幸遇見你。
天亮之後進了城,大家分道揚鑣。
忙碌一整天,茶店裡才把一車柴火整理完畢,蘿蔔芥菜也都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