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負手站在門口,眺望着遠方問道:“你覺得今後的我會後悔今天作出的這個決定嗎?”
“不會。”陳熙輕笑道,起身朝她走來。
“爲何?”雨柔轉過身,有些疑惑的看着近在眼前陳熙。
“直覺罷了。”陳煦淺淺一笑,手輕輕一擡,長長的衣袖從雨柔面前拂過。
雨柔不禁愣了愣神,當她緩過神時,陳煦早已經站在門外了,“別想這麼多了,多好的陽光,若待在屋子裡多浪費啊。”暖洋洋的聲音和略含微笑的眸光,就如同外面的陽光,一下子照進她心底。
“直覺或許真是一個好東西。”雨柔自言自語道。心情似也被他感染,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所帶來的舒適感覺。
走出房間,雨柔輕手輕腳地關上門。有些欣喜的疾步向外走去,看到園中一草一木顯着盎然的綠意,可能是雨後,所以樹木多了分優美,綠葉多了些美麗的色彩。它們在頗有生氣的春天裡閃閃發光,它們在旺盛的生機中盡展迷人的風姿。雨柔貪婪的享受着陽光下春的綠色,內心涌動着一股激動的熱流,爲春天的陽光樂不可支。張開雙臂,感受着十五年來第一次陽光的沐浴,雨柔頓時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光明,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原來那個夢是真的,可是夢中那個人又是誰?
“郡主!”身後傳來一聲暴怒的聲音,雨柔一驚,一轉身便看到嚮導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不由得身體一顫,“在下想郡主您休息的時間已經夠充足了,接下來幾天應該可以連夜趕路了吧。”
“額,好。”雨柔快步向外走去,畢竟是她擅自的舉動惹怒了嚮導,現在他早已是怒火沖天了,只是礙於她的身份一直忍着。
經過陳熙身邊時,雨柔看見他一臉的笑意,不禁怒瞪他一眼,又加快了腳步,回房重重將門關上。
看着嚮導將馬車緩緩地停在門口,雨柔突然想起她還未跟嚮導提及讓陳煦搭個順風車一事,微微猶豫了一下,她說道:“向大人,可否通融一下,再讓一個人上馬車?”
“不行!”嚮導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可是……”
“向大人。”陳煦突然發話,打斷了雨柔接下去想說的話,“若是向大人懷疑陳某的身份會對軒轅姑娘造成影響,那大可不必擔心,陳某雖不是本國人,但至少也算是個君子。”
“就是,硯熙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君子,再說,我與他之間都是朋友,讓他打個順風車又如何?嚮導也你太小氣了吧!”朱揚連忙在一旁補話道。
“不行。”嚮導再一次嚴聲拒絕。
“但軒轅姑娘已經同意了,陳某隻是向向大人通報一聲罷了。想必向大人這段時間也是聽令於軒轅姑娘的吧。”陳煦面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但說出的話卻不似表面上的平淡。
朱揚不禁在心中暗罵一聲奸商,不僅老是算計自己,還算計別人,雖然……算計的好……
嚮導不由得一驚,他向來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所以此時他也沒有勃然大怒,只是牽着繮繩認真打量起眼前這個一開始便被自己認爲是一個平凡之人的人。
陳煦任由他打量,也不多說什麼,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
嚮導見他胸懷坦蕩,隱隱有種王者之風,若他是位君主,想必應當是一位明君吧……
明君?嚮導被自己突然想到的這個詞嚇了一跳,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諷刺性自嘲的笑了笑,嚮導最終耐不了陳煦坦然的態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陳煦登上馬車。
接下來的五天,雨柔終於感受到嚮導的怒火是有多麼大。整整五天,雨柔基本上是在馬車上過的,白天趕路,晚上如果運氣好的話就住客棧,運氣不好那麼只能在馬車中渡過。
“雨柔姑娘,你怎麼不讀醫學書了?”陳熙坐在她對面,隨手拿來一本書,快速的翻看着,“這車上大部分都是醫學書,你怎麼這幾天只看兵法之書?”
“太平盛世讀醫書,現在亂世之中還是讀讀兵書吧。”雨柔淡淡的說道,頭也沒擡繼續看着書。
“難道現在不是太平盛世嗎?”他陳煦反問道。
“徒有虛表而已。”雨柔淡淡的回道。
“姑娘何出此言?”
“煦公子莫非沒感覺出來嗎?”雨柔擡頭看了一眼陳煦,眼中滿是探究之意。
陳煦雙眼含笑不語,雨柔看不透他,便不再探究,將手中的書又嘩嘩隨意地翻了兩頁。
“其實六國之間那種微妙的平衡早已被打破,若不是差了差一條***,恐怕國與國之間早已經戰火紛飛了吧。若是用一句話來形容現在的情形,那便是金絮其外,敗絮其中。”雨柔將手中的書重重一合,丟在一旁,擡頭正對上他的眼。
靜默,馬車內的一切都靜了下來,靜到只剩下車外朱揚和嚮導的吵鬧聲,雨柔和陳熙久久對視着,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
最後還是陳熙打破這不正常的寂靜,他乾笑兩聲,起身彎下腰,在雨柔耳邊輕聲低語道:“我很期待,但這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了……”
“好。”雨柔雖然不知他爲何這樣說,但冥冥之中她卻感到很安心。
現在的雨柔還不知道,在今後的路上會有一個叫陳熙的男子,在她身後默默地保護着她。
臨近皇城已是第十天了,在皇城外的一處荒地上,停下馬車稍作休整。
“嚮導,我們離皇城還有多遠。”雨柔掀開簾子走下馬車。
“不到半日便可到達。”嚮導站在一處高地,眺望着不遠處的皇城,不由得感慨,“無論多少次看,都是這麼氣派啊。不愧是我們雷鳴國的國都。”
“真想好好玩玩,不知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沒有什麼鬼怪之類的。可惜我們一入城就要進宮,唉。”朱揚一臉的可惜,連聲嘆氣道。
嚮導一聽到鬼怪一詞便轉過身,半眯着眼盯着朱揚,頗有些威脅之意,快步走到朱揚身前。
就在他將要開口和朱揚吵時,突然雨柔感到腳上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回頭一看,一個骨瘦如柴的人正緊緊攥住她的腳,全身無一處使乾淨的,以至於衣服上他碰過的地方都留下烏黑的印記。他另一隻手捂住眼睛,但仍看得出有血流出,瞪大了另一隻眼驚恐的看着她,殘缺不齊的牙中顫顫巍巍吐出:
“餓……救……救救我。”
“郡主小心。”就在雨柔要詢問他狀況時,嚮導突然衝了到她面前,拔出劍刺進了那人的胸膛,那人就連**也沒**出來,就這麼死了。
嚮導用布將劍上的血擦了又擦,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顯得很是冷酷,他將布厭惡一丟,又把劍插回劍鞘,“郡主沒受驚吧。”他仍是原來那副恭敬的樣子,但卻讓雨柔感到一陣寒意。
“沒事。”雨柔挪了挪那隻被攥住的腳,從嚮導身邊擦肩而過。又向前走了幾步,有許多縱橫交錯的屍體橫倒在路兩旁,有些已經腐爛,有些甚至已成一具白骨。
這些究竟……是什麼人?是雷鳴國的難民?可是爲什麼都死在了這皇城外?……爲什麼不進城去?雨柔回頭看了一眼嚮導,莫非是無法進城嗎?
思已至此,雨柔頓時有種危機感,此次進宮絕對不會好過,她有些憂慮的皺了皺眉,突然感到頭上被戴上了什麼,眼前瞬間被隔了一層紗,擡頭一看眼前竟是陳煦。雨柔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不知他爲何爲她戴上紗帽。
“外面風大,別凍着。”他解釋道,很明顯這是個很爛的藉口。
“你要走了嗎。”雨柔淡淡說道,心中不禁有一絲苦笑,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兩人,爲何她會淨生一種淡淡的不捨。
“是,但在走之際,我想將此物贈與雨柔姑娘。”說着,他將一把雕刻精美的扇子放在雨柔手中,繼而又問我,“雨柔姑娘,你可知我送你此扇的用意?”
“是禮輕義重吧。”雨柔撫摸着扇上的花紋,淡然道。
“可知還有其二?”陳煦一臉深不可測的看着她。
雨柔百思不得其解,陳煦見狀便說:“雨柔姑娘,你每每與我暢談天下大事,都是胸懷大計,眉飛色舞;但一談到將到戰事,則是眉頭深鎖,憂於心中,我送你這把扇子是用來遮面的。一個人想成就大事就要沉得住氣,不能情緒波動,感情用事,更不能讓別人發現,被輕視,被鄙視。所謂胸藏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矣。”
雨柔恍然大悟,拿着扇子的手不禁緊了幾分,微微一拜說:“多謝煦公子,雨柔受教。”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雨柔,今後若是你碰到什麼困難,我定會盡我所能來到你身邊,幫助你。”說完,他一下子翻身上馬,手握繮繩,雙腿一夾馬肚,策馬奔馳。
雨柔遠遠地望着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暗想大概從今以後再也見不着面了吧。那時的她並不知道,在未來漫漫長路上,是他,在她危難時刻次次將我救下,亦是他,在她得知一切真相時依然伴隨在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