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人聲穿透整棟樓,樓梯間也沒能倖免。楚江潯提着箱包小心翼翼跟在蒲滬濘身後。
“張美麗,不,張教官,非要跟教官睡一起的話能不能給我挑個和顏悅色的?剛剛那個有點兇。”
“我姓蒲。”
“蒲美麗,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跟東街的算命大姐長得很像?”
“真的嗎?說不準是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姐妹,她算得準不準?有時間我也去算算姻緣。”
楚江潯咧嘴笑:“細看之下也不怎麼像,她沒你漂亮。”
“那是當然,本姑娘的美貌無人能及。”蒲滬濘眼中帶笑瞥他一眼,“你以爲拍馬屁就不用交學費嗎?就差你還沒交八百塊。”
“沒人和我說要交學費啊?我沒那麼多錢。”
“我不正跟你說嗎?別蒙我,瞅你這身打扮還是有點家底的。”
楚江潯心裡暗罵樓上四個該死的同學,別人說八百就丟八百出來,要不是他們招搖怎麼會交這麼多錢,錢他身上倒是有,但零零散散也只有八百來塊,交完學費立刻變窮光蛋。說來也怪,半年前的一天他睡醒來在酒店,身上揣着兩千塊,他自己都不記得錢從哪來的,甚至發生了什麼事他會住在那家酒店也不記得。
他只記得自己家被抄了,貼身丫鬟帶他逃跑,他們一直流浪,那丫鬟哪去了?他們靠什麼爲生?
“看你這麼爲難給你便宜點,七百八十塊,一分都不能再少。”
楚江潯摸遍兩個褲兜,抽出紙幣理了理:“先給八十,等我有了再給你。”
安隋和站在樓梯口整理課程資料,嘴裡叼着煙,走廊時不時可見學員推搡穿梭,伴着笑聲和罵聲。
“老安,這有個沒交學費的36期奮進班學員,上頭沒安排宿舍,先跟你擠兩天,騰出空房間再讓他上去。”
“你招的學員哪個是交了學費的?”安隋和頭也不擡,冷笑,“我可是教官,和菜鳥睡一起是不是有點丟面子?”
蒲滬濘拂了拂旗袍,把背挺得更直,旗袍包裹的奧妙曲線展露無遺:“我也是教官。”
“那讓菜鳥去你房間睡唄。”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如果傳出去名聲不好。”蒲滬濘寵溺地看向楚江潯,伸手揉他的頭髮,“看他粉嫩嫩的模樣,以後沒人嫁怎麼辦。”
楚江潯嘴角微微抽動,迷惑的看着兩人。
“關我屁事,又不是我的學員。小子,叫什麼名字?”
“安教官好,我叫楚江潯。”
“很好,這名字我喜歡,勉強讓你跟我擠幾天。”安隋和彈菸灰,灰白的粉末簌簌落地,他深深吸一口,明亮的星火逐漸暗淡,“走吧,我帶你放行李。”
“小潯潯,保重啊。” 蒲滬濘含淚揮手,“我在文化樓二樓等你們。”
安隋和把門開一條縫,讓楚江潯把箱包塞進去,又立即把門鎖上,裡面藏着不能讓人看見的東西似的。
楚江潯也沒細看,跟安隋和寒暄兩句深表感謝,找謝加福幾人一起去文化樓。
他們的教室挺大,桌椅板凳一應俱全,角落還有張落灰的鐵爐,碧綠色的窗簾一拉,頓時將火熱的陽光擋在外面,他們五個各坐一排,伸直胳膊伸長腿別提有多舒服。
蒲滬濘趁間隙換了身沒有肩章的黃色軍裝,頭髮紮起,美麗不減更添英氣:“人都到齊了,就你們五個,也不會再加了。歡迎各位36期奮進班學員的到來,我是你們既美麗又智慧的班頭蒲滬濘,在學校裡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可以找我。如果是在學校外惹了麻煩,請你躲遠一點別牽連我。這間教室就是以後你們上文化課的地方,每天早上要乖乖來上課,別讓我去逮你們。”
謝加福舉手:“教官,你會給我們上課嗎?我們每天要做些什麼?”
“問得好小謝謝,我會請更專業的教官給你們解釋學校的課程。另外我們軍校鮮有女性,單身漢倒是一大堆,爲了讓你們近水樓臺先得月我費了不少功夫呢,別讓我失望哦。”
楚江潯皺眉,哭笑不得:“老大您都這歲數還說自己是月,我們也不敢摘啊。”
“人家明明是天上的星辰,與日月同輝,受你們敬仰爲你們祈福。”蒲滬濘右手放在心口,聲情並茂。
外面吵鬧起來,女孩們不大不小的聲音穿透牆壁,李大虎探進半個腦袋,衝蒲滬濘使個眼色。
“接下來由李教官給你們介紹學校規章制度,我去休息會兒,中午食堂見小菜鳥們。”蒲滬濘眨眨眼,“月亮來了,自己挑喜歡的。”
五人一頭霧水的目送蒲滬濘出教室,又對視兩秒,心有靈犀的迅速散開各霸一方。
如花的姑娘們手挽着手,嘰嘰喳喳的進來,歡快如林間的鳥兒,三五成羣的挑座位坐下。比較尷尬的是,姑娘們寧願五個人擠三個座位,也不和幾位男學員同桌。
“大家聽我說。”李大虎拍拍手,他也穿了身沒有肩章的軍裝,“我叫李大虎,是36期巾幗班班頭也是體訓教官,咱們這期巾幗班有十六名丫頭,奮進班有五名男子漢,幾位教官商議決定兩個班共用一間教室上文化課,丫頭們記住了,這間就是你們的文化課教室,每天早上按時來上課。”
男女同班!姑娘們議論紛紛炸開了鍋,除了輕聲抱怨和擔憂更多的是興奮,除了幾所名校外連男女同校都少見,更別說同班!
李大虎連忙安撫: “不用擔心,和男子漢在一個班有很多好處,衛生他們打掃,搬東西他們出力,還可以一起討論知識。”
“要是他們欺負我們怎麼辦?”一個女孩問。
“打回去唄,大家都是學武的,難道這麼多人還打不贏幾個男人?”
“女的欺負我們怎麼辦?”高平安大吼。
“那你活該。”李大虎擺手示意他們安靜,“我給大家介紹課程結構,以便讓你們知道什麼時候該幹什麼。每天七點起牀晨練,八點吃早餐,九點開始上文化課,前兩節固定爲國學和算術,後兩節課輪流上社會、醫學、鋼琴、機械和外文幾門,十二點午餐午休,兩點看書看報,三點專業課訓練和體訓,七點吃晚餐。大概是這麼回事,細枝末節的東西你們待一段時間就弄明白了,除了禮拜日和學期結束放假,其它時間離校要有假條並且班頭簽字,特別提醒男學員別想溜出去,我們教官都是住校,要抓你們太容易。還有件事,澡堂只有一間,爲了公平,每天中午對女學員開放,下午對男學員開放。大概就這些,還有不明白的要問嗎?”
“李教官,是不是晚上七點後的時間我們可以自己安排?”
“是的,你躲在屋子裡繡花都沒人管。除了常規課程和訓練,學校每年會有兩次聯會,第一次是聯誼晚會,一般是開學一個月以後。我們軍校男子漢多丫頭少,隔壁護理學院全是丫頭,爲了促進交流我們會舉辦聯會,鄰城工商學院也參與。第二次聯會是你們完成一年的學習後,南方兩所備武軍校共同舉辦軍事演習,共同學習,取長補短。咱們軍校……以後再跟你們說。”話說多了李大虎覺得口渴,端起茶缸一飲而盡,“還有問題沒?沒問題就去領訓練服。”
姑娘們在認真聽李大虎講話,青年們的目光就在姑娘身上打轉轉,高馳高平安毫不掩飾的打量,謝加福是偷瞄,冉旗面露不屑,楚江潯裝出不在意的模樣,餘光到處瞟。
其實姑娘們也在偷看青年,又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和姐妹竊竊私語。也許是冉旗臉上隨時掛着嫌棄的表情,她們一致認爲穿風衣的那個比較酷。
高馳高平安跟話嘮似的跟後桌女學員說個不停,爲了套近乎,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聽,想到什麼說什麼,牛皮吹得響噹噹。
“哎,你腳好點沒?給你藥。”鞠夢就坐在楚江潯後面,戳戳他的背,遞上精緻小巧的玻璃瓶。
“痛得路都走不了,估計下午得去醫院正骨。”
“啊?這麼嚴重嗎?那我讓表哥送你去。”
短暫的幾句話,楚江潯斷定這個姑娘是被家裡人保護得很好的小公主,任性而不諳世事,興起逗她:“反正你也沒事,不如你送我去?”
換作別人言語輕薄鞠夢早就發作了,想到楚江潯是救自己才崴的腳,咬牙把罵人的話忍了回去。
“要不要我送你去?”旁邊的姑娘冷笑開口。
楚江潯勾着嘴笑了笑沒說話,扭回身子接着聽李大虎絮叨。
對於沒禮貌的楚江潯,姑娘眼裡鄙夷一閃而過。
男學員和女學員聊熟了,教室越來越吵,李大虎也沒什麼重要的事申明,放他們去領衣服後吃午飯。
當學員們推搡着來到食堂,楚江潯先看到的是他們既美麗又智慧的班頭衝他們招手,她就像是迎賓小姐,定點接待客人。
“小男子漢們,爲了迎接新學員食堂的第一頓餐都是下本錢的,一定要吃撐,以後就沒那麼多好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