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潯成了東方佳人的常客,白天約蒲滬濘逛街吃喝玩樂,晚上就泡在舞廳吧檯喝蒲滬濘給他調的糖水。蒲滬濘是舞廳的老闆娘,從不接客,只在吧檯後面面無表情的調酒。
她無心惹紅塵,眼紅她的男人不少,出言調侃的、動手揩油的,不過不勞她老人家親自動手收拾人。在一次楚江潯把想佔她便宜的男人右手打斷後,男人們都老實了,在知道他是黑幫頭頭小楚爺後,大家更老實了。
宜賓城裡,黑幫老大和歌舞廳老闆娘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成爲百姓們的飯後閒談。男人年輕英俊,女人千嬌百媚,拋開下九流的身份不說,他倆真的登對,出門逛街站在一起時,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歌聲嫋嫋,四處充滿歡快的笑聲與奢靡的氣息,舞女穿紗絮旗袍,雖然把胸前豐滿包裹得嚴嚴實實,可那又細又白的胳膊與性感的鎖骨,哪一處都致命且誘惑。她們倒在恩客懷裡陪酒,外面天寒地凍,裡面春色滿園。
有楚江潯在其他人不敢靠近吧檯,他一個人孤零零坐着,看得口乾舌燥,移開視線,天天在這種地方蒲滬濘能坐懷不亂?
“藥有點少,下次多弄點來。”蒲滬濘把一個盒子放進最下層抽屜中,調完酒後她也沒什麼事幹,通常會巡查一圈。
“這是違禁品啊我的菩薩,能弄到一點就不錯了。這樣吧,你告訴我你看上誰我直接打暈送到你房間,不用下藥這麼麻煩。”
“你先把你自己打暈給我瞧瞧。”
“我不能暈,我要是暈了那羣臭男人沒人管得住。”
兩人說話間,施泰寧來了,楚江潯見到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這塊煩人的牛皮糖,打不得甩不掉。
楚江潯搶先:“施部長看起來很疲憊,是不是誰惹你了?我幫你教訓他。”
“你說日本人的鼻子是狗鼻子嗎?長沙有一批運往山東的瓷器裡面夾得有藥品,路過金沙河是我籤的通關令,現在被日本人查出來了,上頭在找責任人。日本人查出來就查出來唄,這裡是中國,怎麼還讓日本人干政了。”
“就算追責也是長沙交通運輸部的事,藥品又不是從你這放進去的怕什麼。”
“當官哪有不怕的,雖然不能把我怎麼樣,但麻煩事少不了。”施泰寧不想再提煩心事,話鋒一轉,“老闆娘,你看這條項鍊怎麼樣?”
施泰寧手中提着一串珍珠項鍊,本是渾然的純白色被水晶燈襯得五彩斑斕,每一顆都有食指指甲蓋那麼大。
“施部長真是個浪漫的人,施太太一定很喜歡。”蒲滬濘往酒裡倒碎冰,直到酒滿至杯口,推給施泰寧。
“別提那個母老虎,這是送給你的。”
蒲滬濘皮笑肉不笑:“哦呵呵,太謝謝施部長了,我喜歡得不得了,但我對珍珠過敏,只能駁了施部長好意。小楚爺,跟我走一圈看看客人有沒有什麼需要?”
施泰寧傾身站起又坐下,忍住攔她的衝動,玩弄項鍊,拿起酒杯細品,這種女人要慢慢哄,用強硬手段只會適得其反。
“我先亮個相,讓她們知道老闆也在工作,然後我們去吃烤魚。”
“宵夜吃多會長胖,你吃不胖但我會胖。”
有個吃不胖的身體,世間美食可以敞開肚子吃,蒲滬濘真的太高興,認真:“那你看我吃。”
堂皇富麗的舞廳上,吊着藍色的精巧的大宮燈,燈上微微顫動的流蘇,配合煙霧繚繞的地板和低低垂下的天鵝絨的藍色帷幔,給人一種迷離恍惚的感覺。
混雜的空氣中佈滿着菸酒的味道,歌女那樣地美,美得像一首抒情詩,全身充溢着少女的純情和青春的風采。
不知哪個方向傳來爭執聲,並且越來越刺耳。
“你不是在廳里加班嗎?加班加到這來了?”施太太帶着一幫打手把施泰寧包圍,怒髮衝冠。
“弟妹,你別急,等我先問問。”另一個雍容華貴的少婦安撫施太太,“泰寧,老餘在哪?”
施泰寧神色慌張:“嫂子,部長沒跟我在一塊,我不知道他在哪。”
“姓施的,你嘴裡沒一句真話,今天我倒看看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狐媚子長什麼樣!管事的在哪裡?管事的出來!”
舞廳裡的人該喝酒喝酒該跳舞跳舞,完全不受影響。
“我是老闆娘,你有什麼事?”蒲滬濘一手叉腰,步伐搖曳走來,楚江潯跟在她身後。
“你就是他們說的老闆娘,果然長了張禍國殃民的臉。”施太太冷笑,抓起桌上裝飾的紅酒瓶砸向蒲滬濘腦袋。
說時遲那時快,楚江潯跳上前一步用腳勾住施太太的小腿,再一拉,後者毫無防備的後仰倒地。酒瓶砸在她胸口發出悶響,但沒碎。
“夫人,你怎麼樣了?”施泰寧扶老婆。
“滾開!回家再跟你算賬。”施太太氣急敗壞,指着蒲滬濘和楚江潯,“給我教訓這兩個不知天地厚的狗男女。”
“呃......”打手們面面相覷,不爲所動。
“搞什麼東西,我花這麼多錢僱你們,動手啊。”
餘太太沒找到餘部長,不想把事鬧大,拉住施太太:“算了弟妹,回家說泰寧兩句行了,沒必要這樣。”
施泰寧臉上掛不住,沉聲:“差不多行了,我只是在這喝點酒,別得寸進尺。”
要是再把事情鬧大可就收不了場了,施太太指着蒲滬濘:“今天算了,你要是再勾引我老公看我不砸了你的妓院!”
喲呵,這瘋女人,真是給她臉了,讓她這般胡鬧亂罵傳出去自己臉往哪擱,蒲滬濘冷笑:“你當我這是茅坑,張嘴吐坨屎就想甩手走人嗎?”
施太太欺身而上手指幾乎戳蒲滬濘鼻子上:“你是不是欠收拾?”
“你看他們敢打嗎?”楚江潯抱手撞開施太太,拗着脖子擋在蒲滬濘身前。
打手們一哆嗦,雙手垂在兩邊,埋下頭畢恭畢敬:“小楚爺。”
“施部長,奔雷門雖然只是小幫派,但我的名聲比較臭,沒有哪個黑幫打手見了不避而遠之,我不想與你結怨,你懂我意思吧?”
凌厲的殺氣突然從楚江潯身上散發,無法言述的壓迫感逼得施泰寧呼吸困難,如置冰窖,他震驚的看着與平時阿諛奉承的模樣截然相反的青年,極不情願道:“夫人,我只是在這裡喝了杯酒,你多慮了,咱們回去。”
施太太何等會看局勢,打手突然倒戈對他們極不利,順着臺階下:“回去再收拾你。還有你們這羣沒用的東西,回去把錢都退回來。餘太太我們走,到我家去喝杯咖啡,男人喜歡夜不歸宿花天酒地,我們女人也可以。”
一行人揚長而去,舞廳的客人仍然沒受影響,甚至許多人都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一場鬧劇。
“沒想到這施部長還是個怕老婆的人。”
“走吧吃烤魚去,肚子餓了。”
冬天到了尾聲,天空隨時飄灑毛毛細雨,都不用等天黑,下午六七點路上就沒什麼人了,若能見着人,大多是黃包車伕蹲在舞廳和飯店門口,盼能在睏意來襲回家睡覺前多掙一角錢。
鐵網上烤得焦黃的魚滋滋冒油,不用吃到嘴裡都能感覺到又麻又辣的味道,楚江潯吃光一碗酒糟粑粑,給蒲滬濘剔魚。
“老大......”
“叫我老闆娘,你必須改口。”
“哦。”楚江潯索性省去稱謂,“你說我明天要不要帶點禮物去拜訪施泰寧?他今天好像被我得罪不太高興。”
“你明天就在奔雷門待着,等他拜訪你。”
“他是官我是賊,他會拜訪我?”楚江潯摸不着頭腦,忽然靈光一閃,“今天施太太來舞廳鬧該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像施泰寧這樣的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就算沒有我以前也少不了。要不是我匿名打電話給施太太煽風點火,她怎麼會氣沖沖帶打手來找人呢。”
楚江潯恍然大悟,這纔是蒲滬濘本色,借刀殺人逢場作戲都是一流水準:“你這麼做是爲了讓施泰寧不纏着你?”
蒲滬濘大跌眼鏡,恨鐵不成鋼:“是爲了讓你出風頭,你要不要這麼蠢。在你和施泰寧交往中應該由你占主導地位,通過今天的事他應該能意識到,是他要依附你,不是你依附他,勢比權重要得多。”
“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拍縣長馬屁。”楚江潯觸類旁通,真想誇自己聰明。
“縣長只是虛名,不能幫我們送貨也不能傳消息,不用搭理他。”
天還沒亮,施泰寧提着蘋果臘肉登門拜訪楚江潯,後者罵罵咧咧從牀上爬起來。
施泰寧昨天回家後突然想通透了,在宜賓除了駐守部隊沒人敢得罪小楚爺,奔雷門只是黑幫,可小楚爺是黑幫大爺,他只是有權無勢的文職,要想雙贏應該精誠合作纔對。他放下架子,說一些昨晚賤內鬧笑話小楚爺不要往心裡去之類的話。
一切如蒲滬濘所料。楚江潯含笑答應,心裡升起怪異的感覺,老大也許真是天上星辰,能操控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