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滬濘淡淡:“因爲他們無親無故驕傲自滿,他們是慷慨赴死戰士,但一旦失控會成爲危害民族的毒瘤,必須給他們樹立比常人更強烈的信仰。讓他們到戰區看同胞殘殺、山河被佔,用血和死亡喚醒他們的血性,他們纔會真正的永遠守護這片土地。”
“可他們不是合格的戰士,不具備作戰能力。”
“紅軍甚至是草根出生,他們的作戰能力我等有目共睹。”
蒲滬濘說得在理,奮進班的五個學員太驕傲、脾氣差,一旦思想出現問題,輕則殺人放火,重則當叛國漢奸,但他們現在思想是健康的,因此送到凶多吉少的前線......
“蒲教官,其實我贊同你的想法,但他們還是孩子呀,子彈無眼一槍斃命啊,我們能不能再想其它的法子?”
“這是最好的辦法,我不會眼睜睜看他們去送死,已向軍部提交停止休眠的申請,與他們共赴戰區。”
本來向錫林對五人去前線持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她要一心撞南牆隨她去,但聽到她也去戰區,他立刻反對:“我不同意你的做法,戰區太危險,你不能去。”
“蒲師妹,這次不是我不站你這邊,我也不贊同你去戰區。”
“這個,我們再商量商量吧,也可以把他們送到其它地方去感受軍魂,不一定真刀真槍和日本人幹對吧。”
一切都在預料中,蒲滬濘很淡定:“你呢?老彭?”
“我還以爲我沒說話權呢,難得見蒲師妹這麼認真我不忍心掃你的興,但是我們真的擔心你的安全。別說是綏遠,光是四川各地軍隊一年都打好幾次,真是會死人的,咱們待在太平地方不容易,能不能不去綏遠?”
丘真後悔來參加茶話會,他們兄弟情深,他簡直是個透明人。
蒲滬濘雙眼泛紅,帶着哭腔:“沒想到你們這麼關心我,那打麻將的時候爲什麼不給我多放兩個炮?謝謝各位師兄關心,你們勸不住我,南牆我撞定了。”
後半句蒲滬濘語氣一變說得斬釘截鐵,讓人不敢輕易反駁。她什麼脾氣他們能不知道?眼看阻止不了,向錫林擺架子:“我不會籤條子,他們去不了綏遠。”
“向校是想阻止他們還是阻止我?即使他們不去我也會去,若他們與我同去還能有個照應,不然我只能孤身犯險。”
“你......我......”向錫林語塞。
吊兒郎當太久,他們都快忘了蒲滬濘伶牙俐齒的模樣,今日四人竟都說不過她,他們打量眼前美麗的女人,似乎再次認識了她。也快忘了,她還是部隊裡出了名的神槍手。
丘真只知道他們是一個部隊出來的,具體關係怎麼樣不甚清楚,其他四人對蒲滬濘嘴上十分嫌棄卻事事依她,這次連把學員派去前線這樣的大事都默許。他突然有點好奇,難道這瘋瘋癲癲的蒲教官曾是軍營之花,有大批追求者?
反正他是不好意思厚臉皮問,現在戰事吃緊,太平日子沒多久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唄。
五所軍校軍學成績彙總整理後,總排名發到校長手中,向錫林收到排名表比他打麻將摸牌還緊張,閉着一隻眼睛,一點點把表露出來。
第二備武軍校36期學員軍學成績表前五名分別是冉旗、謝加福、張天盛、段顏芯、楚江潯。不知在同級二百八十名學員中他們的成績是否還會如此優秀。
軍校總表上第一名儼然寫着冉旗,第二名謝加福,向錫林愣住了,連忙看自己是不是拿錯成績表:民國二十六年五校學員成績排名表
他揉眼睛再看一遍,第一二名還是冉旗和謝加福,索性把表全部攤開順着看,其他學員名字大多分散在一百至一百五十名之間,有七名在二百五十名之後,最差的是二百七十六名。
“我的天吶!”向錫林連揮幾拳慶祝。
雖然整體成績不是特別優秀,但一二名都出自第二備武軍校,教官們揚眉吐氣,教娃娃一年折壽十年,起碼是有意義的。
接下來該考慮把哪個學員推薦給哪個部隊,像米迎海段顏芯家裡已經給他們打點好關係,去成都某個團,到時間直接去報道即可,其他人的命運就交到向錫林手上,他的決定甚至間接導致學員生或死。
“綏遠啊......”向錫林低聲唸叨。
過完年回來,不少學員圓潤一圈,豐滿的腰身穿褲子都不需要皮帶。老學員不用帶行李,領推薦信就可以啓程去部隊,公告欄前圍着一堆人,有人歡喜有人愁。
“我居然是第二名,該不會是教官記錯分數了吧?”
“爲什麼我的軍事策略被扣零點五分,是教官看我不順眼嗎?”
“我們難道不是一起逃課的嗎,爲什麼差距這麼大?”
每個學員會收到一封校長寫的推薦信,上面詳細寫了部隊地址和報道時間,至於他們的情況,校長早電話與地方部隊說明,彙總資料上報軍部。
“哎知道嗎?楚江潯他們五個被推薦去綏遠了。我親眼看到他們看完推薦信臉色像吃蒼蠅一樣難看,頭髮都氣立起來。”
“真的嗎?綏遠可是前線去了凶多吉少,他們是不是得罪校長了?”
“關校長什麼事,他們五個的身份背景不明擺着特地招進來當敢死隊的嗎?不然還真以爲和我們一樣的待遇呢。”
“日本人在熱河動靜很大,綏遠戰事吃緊,我爸說太平日子快到頭了,他們呀,就是被派去前線擋子彈的。”
“好歹同窗一年多,可憐他們一下咯。”
楚江潯等人看完推薦信心都懸在嗓子眼,那感覺無異於交上一張寫滿的答卷不但沒得分還被判作弊,他們恐慌,但被更強烈的憤怒壓制住,找向錫林討說法,後者三句吐不出句話,面無表情用“保家衛國不分界限”打發他們。他們氣得跺腳,只差撕了推薦信。
誰不怕死?誰都怕死。關鍵是其他人基本都在四川,就他們五個去綏遠,這未免針對得明顯。蒲滬濘早就知道自己學員去向,也知道外界議論紛紛,還氣定神閒在辦公室用木盒插花。
“頭兒,向校想派我們去綏遠,那裡是戰區太危險,你能不能幫我們說情?”
“我知道啊,是我向校長提議的,沒想到這個老古董答應了。”
“您......是您的意思?”
他們預測,班頭可能會事不關己拒絕說情,也可能會義憤填膺拍桌子與校長吵架,但她這句話不在衆人預料之中,他們五個被嗆在原地,大腦空白。
楚江潯也不知道說什麼,澀聲:“我能問一下原因嗎?您爲什麼要我們去戰區?”
www. Tтkǎ n. Сo “因爲那裡好吃的多,你們會喜歡的。”蒲滬濘擺弄手中的花,頭也不擡。
“頭兒,這種時候就別開玩笑了,那是滿洲國邊界、是戰區,我們沒有經過部隊的程序訓練,不具備作戰能力。”
“那你們這一年半在幹嘛呀?”蒲滬濘放下手裡的東西,打量他們,個子沒長但皮膚比初見時黑黝,看上去老成多了,“一個個五大三粗,不相信自己能力嗎?別跟我說,說了沒用,校長給部隊打招呼了,資料也上交軍部了,你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按逃兵處罰,一年多的辛苦白費了。”
高平安難以接受,捂着臉怨聲載道:“頭兒,我不知道您出於什麼心理想讓我們去前線,可你得跟我們商量一下呀,畢竟槍林彈雨、真槍實彈,我們,我們......”
高平安語無倫次,國學課上學的優美句子一句也說不出來,不過意思倒是表達得清晰。
見學員們在崩潰的邊緣,蒲滬濘慶幸自己的抉擇是對的,他們的承受能力太弱,真該好好磨練,收起嬉笑的臉:“因爲你們是最優秀的,駐守綏遠的411團是王牌部隊,只有你們纔有資格到那裡歷練,而且我會與你們一起去,並不是丟你們去當炮灰。”
楚江潯靠着牆,被風吹乾裂的嘴皮有氣無力:“蒲班頭,其實從一開始你就算計好了對不對,專門挑父母雙亡的人進軍校,因爲他們沒有感情牽絆,是做死士的最佳人選。我們的相遇就是個陰謀,一年半的相處是鋪墊,都是爲了讓我們心甘情願赴死。我天真的以爲在你眼中我們與飛揚班沒什麼不同,原來結果早就註定了,有錢有權真的會活得更好。”
辦公室裡靜得連呼吸聲都刺耳,窗外的麻雀似乎感覺到屋裡壓抑的氣氛,小聲的叫緩解尷尬。
其餘四人呆若木雞,楚江潯字字珠璣,也句句扎心,冉旗偷瞄蒲滬濘,又偷瞄楚江潯,最後視線落在地上。
謝加福腦袋轉得飛快,該說點什麼:“頭兒,我們可能確實有點怕死,所以一時沒調整好心態,江潯說的話大家都別往心裡去,我們也不是真的膽小如鼠。”
蒲滬濘冷若冰霜,咬牙:“是的,如你所想,從相遇到相處,一切都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