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池中邁出來,看着幾可見底的陽池和緩慢流淌的泉水,李風揚心知,這陽池的水再要積滿,恐怕需要好些年月了。他平白得了大好處,只覺兩頰發燙,但若論到底得了什麼好處,李風揚卻是說不上來。
彷彿整個身心變得更輕靈了,周圍的天地靈力格外親切,難分彼此,修煉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三分,李風揚知道這些不過是表面的現象,更深的層次還未顯化出來,浸泡陽池的效果不是立竿見影的,而是潛移默化的改變。
裴青青和寶兒也已經結束脩煉,正撲閃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李風揚。
“大哥哥,似乎變得俊朗許多。”寶兒說道。
“是嗎?”李風揚哈哈一笑,他撫摸着自己棱角分明的面龐。
裴青青白了他一眼,並未說話,只是嘴角勾勒出恬淡的笑意。
李風揚心中暢快,帶着兩女離開,他們走下最高的山峰,順着彩虹橋,找準紫竹海的方位,一路回返。
仙道陽池派已經表現出足夠的誠意,而李風揚自然也得共享出地圖來,不久之後,他們就將前往天噩峽,這是一場未知的旅途。
路過白玉廣場的時候,李風揚發現這裡聚集了不少人,往時或修煉、或切磋的弟子都散開來,三五成羣的聚在白玉廣場的邊緣地帶,紛紛小聲議論着。
“原來是另外三道的弟子要到來了!”李風揚聽聞議論聲,幡然醒悟,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幾個身影,“佛道刀巴和尚、鬼道尹修夢、法道花不允!”
“又要與他們產生交集了嗎?”李風揚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只見巨大的白玉廣場之上,四十九尊青銅巨鼎皆在移動,移形換位,擾亂虛空,巨鼎忽地齊齊震動,打出一道兀長的虛空裂縫,有三人正沿着裂縫,漸漸走來。
當先一人,是名和尚,身高九尺,生得虎背熊腰,全無佛門弟子的淡然氣質,反而張揚至極。他大步走來,腦後生有三圈光輪,面部卻又隱約浮現着猙獰的魔臉。刀巴和尚的威勢愈發霸烈了,他走出虛空裂縫,拍了拍鋥亮的腦門,站到白玉廣場上,迴盪開來的威勢,直讓人寒毛頓起。
李風揚回想起自己與刀巴和尚第一次接觸時的場景,兩人因戰鬥而結緣,也曾把酒言歡過,這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和尚,信奉“財侶法地”的修行鐵律,最大的願望就是與寺裡的小尼姑成親,以此破了最後的色戒。
李風揚與刀巴和尚意氣相投,兩人本是能成爲好友的,只是各自出生不同,立場亦不同,終使他們的交情只能是萍水相逢,點到即止。
如今他們重逢,刀巴和尚欲言又止,而李風揚則是衝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在刀巴和尚之後的,是名嬌小的女孩,扎着羊角辮,身穿粉色的連衣裙,左肩上盤着一條小蛇,右肩上蹲着一隻小貓,花不允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來到白玉廣場上,好奇地打量四周。
花不允雖然只是小女孩,怯生生,李風揚卻是知道她甚有心機,他與六道弟子之間產生裂痕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個小女孩的挑撥。
兩人相視一眼,目光匆匆撇過,如同路人,倒是花不允肩頭的小蛇和小貓,直直地盯着李風揚,齜牙咧嘴,殺氣騰騰。
對此,李風揚只是狠狠地一瞪眼,兩隻奇獸頓時息聲掩鼓。
“哼!”隱約之間,李風揚聽到了花不允的冷哼聲。
四十九尊銅鼎停止移轉,從虛空裂縫中走出來的最後一人,正是鬼道尹修夢,她刻意地與刀巴和尚、花不允保持着一絲距離。
尹修夢一眼就看到了李風揚,但她的目光並未停留太久,很快就移動到其身側的裴青青身上,目光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驚訝、激動、緬懷、悲傷……
“風,她是誰?”裴青青有些不解,避開尹修夢的目光,倚着李風揚,輕聲問道。
“她是……你哥哥的朋友……”李風揚沉吟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聯想起禁神海島上裴元霸與尹修夢爲彼此的所作所爲,兩人的關係,顯然不簡單。
裴青青聞言,低低地“哦”了一聲。
三道大弟子到來,陽池派自然安排了專門的弟子接待,三人很快就被恭敬地領到別處,而李風揚一行三人,也回到了紫竹海。
紫竹海依舊一片蔥翠,一株株紫竹輕盈細巧,舒展身姿,臨風起舞,輕輕晃起,婀娜多姿,勾勒出夢般幻象。
“以後恐怕就再難見到這般竹海了。”裴青青輕輕嘆道,從始至終,她都是反對去天噩峽的。
“修行路上,何處無風景?”李風揚說道。
裴青青聞言,咀嚼着這句話,忽地展顏一笑,道:“臨行之間,再作些準備吧,我記得畫卷地圖上有不少對天噩峽的標註,讓我們再細細研究一番!”
“好。”
李風揚取出完整的畫卷,鋪展開來,在地圖上順着延綿的紅線,找到天噩峽,在紅線之外,還夾雜着細細的紫線,在天噩峽裡蜿蜒曲折。
天噩峽,以天作峽,是一處死亡之地,更是一片不詳的葬地,埋葬着上萬人族和妖族的強者,那裡蘊藏了蠱惑人心的力量,鮮少有人敢於涉足。
李風揚與寶兒各持一端,捧着畫卷,裴青青則以蔥玉手指沿着紫線,細細探查地圖上描繪着的天噩峽,她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回事?”李風揚連忙問道。
裴青青皺緊了眉頭,面孔幾乎要貼在畫卷上,她皺起眉頭,沉聲道:“天噩峽雖然險峻詭異,但深不過百米,只是一處小峽谷,但以地圖所示,卻是深不見底,恐怕有萬米深,這絕不可能啊!”
李風揚忙看向地圖,只見那條紫線雖是蜿蜒曲折的,但一路向下,似是沒有盡頭,彷彿要通往無盡的冥域深淵。
“天噩峽當真只有百米深?”
裴青青肯定地點頭,想了想後,又加了一句道:“起碼近百年內是如此!”
“這隻能說明,這幅畫卷的歷史,遠超百年,而在天噩峽的下方,更有一片不爲人知的詭異空間。”李風揚陷入沉思,他越想越覺得此行將兇險萬分。
且自畫卷完整以來,畫中殘魂只出現過一次,就消失不見了。
“畫中魂,石中身,昔我往矣,今我來兮……”李風揚輕聲唸叨起殘魂曾說過的話語,百思不得其解,又自言自語起來,“她在等我,她在等誰?”
“風,停下吧,我們別去了,好嗎?”就在這時,裴青青焦慮的話語聲打斷了李風揚的思緒,他側過臉,只見身旁的女孩目中含淚,楚楚之中帶着乞求之意,不由得大生憐惜,他輕柔地捋順裴青青的長髮,將她抱在懷中,以作安慰。
但李風揚,依然要去,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由此結成信念,不可退縮,更不可逃避。
“放心吧,雖然兇險,卻絕不會是死地。”李風揚輕聲說着,他遙望陽池的方向,對自己的猜測,更是篤定幾分。
“若真是一處必死之地,陽池派又怎會派弟子與我同去呢,其他三道更不會派遣各自的大弟子同行,由此看來,兇險之中,必有大造化!”李風揚安慰道。
裴青青拱在他的懷中,傳出微弱而堅定的話語:“無論如何,是兇險抑或造化,我都會陪伴在你身旁,我不想,失去你!”
“我也是!”久不開口的寶兒大聲嚷道。
既已在心中做好萬全的準備,李風揚他們也就不再多加研究天噩峽的地圖了,三人在木屋前暢談,緬懷過去,展望未來,歡聲笑語,絡繹不絕。
不知不覺,就到了午後時分,一位意料不到的人,突然來訪。
周維來了,一步一個腳印,走地十分沉重,他走進紫竹海,直走到李風揚身前。
周維依然穿着簡陋的灰袍,但他的氣勢,與前些日子相比,有了太多的變化。前些時候,他是蕭索、古怪並且低沉的,但此時此刻的他,卻分明地有着空靈與淡淡的威壓,在他身後的虛空裡,似乎時時刻刻點綴着七顆連成湯匙的星辰。
七星!北斗!
周維終於相合了天璇星,貫通了北斗,在李風揚的眼中,這陽池派的二弟子,分明強過了竇環瑤,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面上的傷痕蠕動起來,像是也要結成北斗之狀,周維站在竹海里,木屋前,良久之後,方纔開口說道:“此行充滿大凶險,你本不該來的。”
李風揚一笑,道:“只要不會死,就算不上真正的兇險。”
“會死!”
“木已成舟,我命由我!”
“我變了很多,而你依舊如故啊。”周維一怔,忽然笑了,開口道,“明日清晨,便是出發的時日。”
李風揚點了點頭,他取出畫卷,想要遞給周維,卻被拒絕了。
周維道:“這幅地圖,就放在你那兒吧。”
話音未落,他告辭離去,望着那威嚴卻又滿含落寞的古怪背影,李風揚心中生出一縷無端的惆悵。
“人,尤其是修行中人,一定要朝前看,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