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小沛鎮裡,死屍遍地,大榕樹旁,修羅域場。
李風揚仔細地查探四面八方,確定不再有埋伏者後,提議道:“我們將大夥兒都葬了吧。”
在小沛鎮的北面樹林裡,有一片空地,是墓園的位置,往常有人死去,都會葬在那裡,而如今李風揚不敢確定,墓園裡是否能夠埋葬全鎮的人。
寶兒卻是沉吟片刻後,微微搖頭,道:“不必這麼麻煩,既然都已逝去,不如就煙消雲散吧。”
李風揚聞言一怔,他明白小女孩的意思,問道:“這樣,真的好嗎?”
“嗯,從此世間再不會有小沛鎮,它只存在於這裡。”寶兒望向李風揚,目光清澈而堅定,她指着自己的眉心,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便依你吧……”李風揚施展焱焰燃體,在傾盆的大雨下,燒起一場滔天的烈火,點燃整座小沛鎮。
暗色的血焰自不是凡雨可以澆滅,三人肩並肩,朝小鎮的出口方向走去,熊熊燃燒的火焰自動分到兩側,爲他們開闢一條道路。
直走到鎮外,寶兒終於忍不住,驀然轉身,望着在火中漸漸消失的家園,淚流滿面。
“啊!嗚嗚!”直到這一刻,她才變回那個過去的小女孩,釋放全部的悲傷,所有的壓抑,嚎啕大哭。
裴青青亦流下淚來,將抽搐着的寶兒,緊緊地抱在懷裡,沖天的火光蒸騰着大雨,照在她們悲慼的面容上,李風揚心中升起陣陣酸楚,他走上前,輕輕地摟住一大一小兩名女孩,柔聲地說着:“別沉浸在往事裡,我們註定要朝前走,我們會永遠相伴的。”
“而現在,就去看看,那所謂的通緝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直到小沛鎮完全燒成灰燼,三人平復心緒之後,才動身啓程,前往淮楠縣城打探消息。
崩塌的城牆已經修葺完善,淮楠縣城恢復了往常的繁榮,彷彿前些日子的紛爭所遺留的影響都在時間的流逝下磨平了。
李風揚他們沿着江流而行,當能看清城池輪廓的時候,發現有兩人兩騎,筆直地衝過來。
“敵人?”裴青青挽着李風揚的手臂,嬌聲說着,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不,先看看情況。”李風揚沉聲道。而來者,正是新任縣令蕭遠山和他麾下強者,王捕頭。
“嗒嗒嗒……”渾濁的泥水四濺,馬蹄聲漸響,蕭遠山很快便截住了李風揚他們的前路,喊道:“李兄弟,你不能進城,煙火閣的人都在城裡待着呢!”
李風揚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來人,只見那原本威嚴的面龐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盡是憔悴與疲憊,其中還摻雜着七八分焦急,蕭遠山翻身下馬,見李風揚不理會自己,不由得一拍大腿,急道:“小沛鎮的方向出現沖天火光,我就知此事非比尋常,便想趕來看看,誰知在半路就遇上了你,李兄弟,你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蕭縣令。”李風揚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可否詳細說說煙火閣通緝令上的內容。”
“你都知道了?”
“嗯,剛斬了惡貫三盈,還有三十餘名命源境的強者。”李風揚不以爲意地說道,目中閃爍起精光。
“惡貫三盈,聯手可是能匹敵命源九重強者的……”蕭遠山嚥了兩口唾沫,連退三步,他身後的王捕頭更爲不堪,幾乎跌倒。
“想不到短短几日,他的修爲再作突破,恐怕再過些時候,連煙火閣都拿他沒辦法吧,好妖孽的修煉天賦啊!”蕭遠山心中想着,更堅定了結交的念頭,他不敢直視李風揚的目光,又退了兩步,方纔說道:“李兄弟有所不知,在你們離開不久後,煙火閣就在周邊城池廣佈通緝令,其上承諾,只要取得你們三位的項上人頭,便可成爲閣中長老,出入自由,並終身享有供奉,時至今日,已有五百餘人在查探線索。”
“倒是畫了一張好大的麪皮。”李風揚冷笑。
更深一層的內容,他卻是不曾想到,煙火閣雖然擁有築基境強者,但論及宗派規模,算是最小的,僅僅以閣中長老的位置,還不至於吸引如此多的強者,關鍵還在於“終身供奉”,要知道,煙火閣弟子,多爲女子,且主營青樓行業,那這“供奉”的潛在意義,也就不言而喻了,正因如此,才能使得衆多強者趨之若鶩。
聽完蕭遠山的話,李風揚沉吟了約摸半刻鐘的時間,遙望城池,又問道:“蕭縣令,歐陽九華現在當真在城中?”
“千真萬確,就在煙火分閣裡快活着呢!”蕭遠山篤定道,“但除此之外,他身邊還聚集着百餘人!”
“哼,不過是一羣土雞瓦狗,大哥哥,我們去殺了他們吧,報仇雪恨!”
稚嫩的叱聲傳來,蕭遠山循聲望去,只見出言的竟只是一名七、八歲的小女孩,他正想反駁兩句,卻又是一驚,寶兒偶然間流露出來的強大氣勢,讓他冷汗直冒,心間駭然自語:“怎麼一個比一個妖孽,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古人誠不欺我啊!”
李風揚輕輕點了點寶兒的額頭,勸道:“我們暫時先別輕舉妄動!”
若只有歐陽少華和紅裳,憑藉此時三人的戰力,李風揚足有十成把握將他們斬殺,但眼下突兀出現的百餘強者,令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思索片刻後,李風揚露出幾分笑意,抱拳道:“蕭縣令,多謝你及時趕來相告,既然如此,我們便出去躲一段時間吧!”
“李兄弟能屈能伸,實乃大丈夫的風範,日後定非池中之物,當一躍化龍!”蕭遠山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他牽出身後的兩匹千里馬,道:“李兄弟,既要遠行,我這兩匹踏雪就贈送於你,權當腳力。”
“多謝,那就不客氣了!”李風揚接過繮繩,他獨自一騎,裴青青與寶兒一騎,三人向蕭遠山道別後,絕塵而去。
直到三人的背影模糊在視野裡,王捕頭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說道:“縣令大人,我們爲何不……”
話音未落,蕭遠山便冷冷地打斷道:“與此子處好關係,將來得到的好處,遠比一個無名無權的煙火閣長老,要大得多,你的那些小心思,我很清楚,都趁早收了吧!”
“是,是……”王捕頭唯唯諾諾地答應着,他低垂着腦袋,摸着空空蕩蕩的衣袖,目中的怨毒之色,越來越濃郁。
兩人正說着,遠方忽然傳來女孩的呼喊聲,裴青青大聲問道:“風,我們要去哪兒?”
“浮生山!”李風揚的話語聲,千米之內,清晰可聞。
………………
一場大雨,從清晨下到黃昏,終於停了。
在黃昏的暮色裡,淮楠縣城逐漸籠罩了一層深沉的夜幕,城裡的煙火閣重新開張了,不過生意卻稱不上好,不過寥寥數十人,與前些日子門庭若市的場景相比,實在有着天壤之別。
夜色降臨,一名全身都遮掩地嚴嚴實實的黑袍人從煙火閣裡走出來,他將頭埋在胸前,走得很快,步伐匆匆,但走了不過十餘米,又停下了腳步。
黑袍人的呼吸聲,略微急促,他轉頭回望煙火閣,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眸之中,盡是怨毒之色,以及得逞的快意。
煙火閣頂樓,歐陽九華身着豔麗的大紅錦袍,站在窗口,向下眺望,紅裳則倚在他的胸膛上,時不時發出幾聲“咯咯”嬌聲。
歐陽九華輕輕颳了刮紅裳的瓊鼻,指着下方的黑袍人,柔聲問道:“裳兒,你說,此人的話有幾成是可信的?”
“起碼也有七八分吧,他的手臂就是李風揚斬斷的,可謂對李風揚恨之入骨,斷然沒有騙我們的理由。”紅裳嬌滴滴地回答道。
歐陽九華聞言,攬過紅裳紗衣下的纖細腰肢,說道:“若真是如此,就難辦了。李風揚所去的浮生山,乃是仙道陽池派的洞天福地,難不成他與陽池派有所瓜葛?”
陽池派可是滄州六道之一,底蘊足有數千年,隨便出來一個弟子,都能讓小小的煙火閣,寸草不留!
“李風揚的底細我都是調查清楚的,不過是個鄉野小子罷了,哪會跟陽池派扯上關係?”紅裳言罷,逐漸收斂笑容,嘟着嘴不滿地說道,“哼,少閣主,看樣子,你是不打算給奴家報仇了!”
“誒!我的好裳兒,本公子可沒這麼說過,咱們相識這麼久,你可曾見過我食言?”歐陽九華頓時焦急地辯解,他緊緊摟住紅裳的細腰,然後撫摸着後者的烏黑秀髮,眼含萬千柔情,毅然決然地說道,“裳兒,你放心,本公子定會爲你報仇雪恨,即便他當真與陽池派有所關聯,我也當傾盡全力,在所不惜!”
歐陽九華說完,猛地擊掌,掌聲迴盪在整座煙火閣中,下一刻,閣樓各層中不約而同地竄出數十道黑影,匯流到一處,直奔浮生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