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又一縷金紅色的陽光將李風揚和裴元霸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兩人大步離去,走出生死谷後,不消片刻,就完全消失在其餘人的視線中。
山谷內,猶有些許大戰後殘留的痕跡,尤其是正東方,大地上溝壑橫縱交錯,斷裂的幾株枯樹分成十餘截,七零八落地散亂着,就連臨近的巖壁上都延伸出了幾道長長的裂縫。
尹修夢收回原本位於正東方的鬼面大旗,費了一番工夫後,她將生死門重新佈置好,卻是忽得黯然嘆道:“缺了兩人,陣已不全,若是魔奴來襲,恐怕我們難以抵抗。”
李風揚和裴元霸的戰力是毋庸置疑的,足以力敵六道大弟子中的任何一人。
竇環瑤聞言,寬慰道:“這不有小花的符籙相輔嘛,足以讓我們提升三成戰力,再有兩隻機關奇獸相配合,能夠填補空缺,我們未必就會怕了那些魔奴。”
此時的青龍與白虎早已恢復成袖珍模樣,花不允本在逗弄着它們,聽到竇環瑤的話語後,她紅着小臉,低聲說道:“瑤姐姐,小貓和小蛇在三日內已經不能再變身了。”
竇環瑤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之前花不允昏迷的情形,她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腦海,說道:“沒關係,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你們不該逼走李兄!”周維始終冷着臉,直到這時纔開口道,話一說完,他就不再理會其餘人,兀自走到東北方位,盤膝坐正。他面上的血色疤痕在溢散黑氣,他誓要與藍衣決出生死!
太陽越升越高,光芒萬丈,陽光愈發熾熱,生死谷中卻是冷意十足,連流動的輕風彷彿都帶有冰冷的色調。
刀巴和尚高頌佛號,打破沉悶而尷尬的氛圍,他說道:“二人離去,或許並非只有壞處,我想魔奴可能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他頓了頓,環顧衆人,直言不諱地說道:“我始終覺得那魔道弟子有問題,他可能是魔奴中的一員,是潛藏在我們之中的內鬼,若無人通風報信,魔奴又怎能幾次三番精準地找到我們?”
刀巴和尚的這番推斷,倒是與昨夜周維對李風揚所說之言,幾乎一致!
只是不待他話語聲畢,周維已是冷笑着諷刺道:“佛道師兄,你可別忘了,我們此行的任務是什麼?就算魔奴不找上門來,我們也必須去找他們,如我所料不錯,另外幾枚輪迴鏡的碎片就在他們那兒,雙方勢必有一場惡戰!”
“輪迴鏡碎片?”刀巴和尚怔住,好半晌才喃喃自語道,他懷中就有一枚,卻是李風揚所贈,但此時此刻,已經是物是人非。
尹修夢亦是滿臉感慨,不住地咀嚼“道不同不相爲謀”這七個字,她擁有兩枚輪迴鏡碎片,其中一枚是從李風揚手中搶過來的,但後者從未因此而多加計較,另一枚更是由裴元霸相贈,兩枚碎片的原主人已然遠去……
“我也有一枚喲!”小女孩花不允獻寶似地說道,她嘟着嘴,有些不能理解爲何氛圍變得越來越壓抑,兩隻小手背在後腰上,不安地將手指纏繞在一起。
還是竇環瑤開口了,她長嘆一聲,道:“我想,我們還是再從長計議吧……”
走出生死谷後,李風揚只覺整個身心都豁然開朗,與六道弟子共處時積攢下來的鬱氣消失殆盡,他忍不住清嘯一聲。
裴元霸則是沉默不語。
兩人一路向南,先行覓地療傷,走了小半個時辰後便發現一株巨大的參天古樹,樹幹內部是中空的,他們先後鑽進樹洞,相對而坐。
李風揚背靠着粗糙的樹幹,也不急着療傷,而是目光炯炯的注視着對面的好兄弟,他沉吟片刻,忽然開口問道:“元霸,我一直都想問你,只是找不到機會。你爲何會來參加仙魔衛的考覈,離開淮楠縣城後,你經歷了什麼?”
自在大雪山相遇後,這兩個問題就一直困惑着李風揚,他參加仙魔衛的考覈是因爲亂凰相邀,普通人是爲了出人頭地,六道弟子則是懷着使命而來,那裴元霸呢,他又是爲何而來?
裴元霸沒有迴應,他低着頭,只是呼吸聲愈發急促。恍惚間,李風揚聽到一句聲音沙啞到極點的話語:“我不能說,更不敢說!”
“你說什麼?”
裴元霸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白霧撲打在他臉上,他忽地擡起頭來,雙眸中漆黑一片,那抹黑暗裡,還夾雜着濃濃的灰。
“你,也懷疑我是魔奴嗎?”裴元霸的聲音更沙啞了,像是兩塊木板在相互摩擦。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李風揚摸了摸下巴,“但我從未懷疑過你!”
樹洞內的空間原本挺寬闊的,此時卻顯得很狹窄,兩人四目相對,李風揚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裴元霸,他想了想,繼續說道:“魔奴會被魔念當成養料,吞噬地乾乾淨淨,他們的行動全憑一縷詭異的魔氣支撐,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意志,但你不同,你有血有肉,又怎會是魔奴?況且你還手刃了青衣!”
李風揚越說越大聲,尤其是“有血有肉”這四個字,一字一頓,語調咬得格外重。
裴元霸眼眸裡的灰意擴散開來,他笑了,扯動兩側的嘴角,綻放一個大大的笑臉,他說道:“你們都大錯特錯了,青衣的確是我殺的,他也是貨真價實的魔奴,但他不過是個幌子。禁神海島上,真正的魔奴就只有他一個,我不是魔奴,紅衣他們也不是!”
李風揚聞言,驚駭地望着對面的裴元霸,就在這一刻,他發現與自己相對而坐的好兄弟,是那麼的熟悉,卻又是那麼的陌生。
裴元霸依舊笑着,嘴角直咧到耳根處,他的笑容中充滿森然意味,又帶着莫名的淒涼悲慘……
“轟轟轟!”不遠處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鳴,傳到李風揚耳中,使得他的雙耳嗡嗡作響,緊接着他身下的大地開始劇烈的顫動。
“咔擦”一聲,樹幹表面開出一條缺口,陽光照射進來,李風揚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
“終於,要開始了!”裴元霸說道,沙啞至極的聲音,像是不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