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蝸居的家鄉,亦即浙江省嵊州市,有句俗語,叫做"好佬成堆,牌九難推"。意思是說,有本事的人混湊在一起,連麻將一類的娛樂活動都休想做了。有一年,公安部一作家蒞臨嵊州市,我駕車陪其去參觀“越劇博物館",不想半道看到一羣人在路中央吵鬧。搖下車窗問車旁看客,前面咋回事?看客便說了這句俗語。作家不懂,我作了解釋,樂得他連說“有意思"。
有意思的事情還真是不少。比如三國時期,袁紹陣營的謀士,諸如田豐、審配、沮授、逢紀、許攸、郭圖、辛評等,他們恰如過海八仙,名揚四方。按理,有着這些"好佬"相助,袁紹不想強大都難。但可笑的是,袁紹最終卻落了個"牌九難推"的結局。
袁紹爲避董卓加害,逃出洛陽,前往老家冀州,亦即時下河北一帶發展。其時韓馥爲冀州牧,郭圖、辛評是他的手下謀士。韓馥爲人膽小怕事,缺乏主見。郭圖和辛評分析認爲,韓馥肯定不是袁紹的對手,不如建議他主動將冀州交給袁紹,自己做個不愁吃穿的安樂翁算了。也不知韓馥是怎麼想的,反正他真的把冀州讓給袁紹。憑着這份"投名狀",郭圖搖身一變,一下子成爲袁紹所器重的謀士。
袁紹納有很多謀士,這些謀士,沒有一個不想出人頭地。爲獲袁紹青睞,他們要麼拼命張揚自己,要麼竭力打壓別人。比如沮授提請袁紹迎漢獻帝劉協到冀州,可借君臨天下之威。但郭圖反對,說迎自身難保的劉協,無異自找苦吃。
不久,田豐提議:趁曹勢弱,攻擊許都,將漢獻帝劉協迎至鄄城。袁紹不納。四年後,亦即官渡之戰前夕,曹操與劉備互撕,田豐再度勸導袁紹,說許都空虛,可突襲獲之。但袁紹卻以小兒患病爲由,屯兵不動。一個月後,曹操打敗劉備,袁紹納審配言,決定攻打許都。田豐力勸,說曹軍己回許都,開戰無益,可用擾而不打方式耗曹實力,再予圖之。但袁紹執意孤行。田豐對此不滿,發了一些牢騷,逢紀等就密報袁紹。惱恨之餘,袁紹將田豐投獄。
袁紹親率大軍進發官渡,隨行謀士有許攸、郭圖等。審配則留守後方。因許攸素與審配不睦,審配趁此機會,查辦許攸兒子,擬處死罪,報送袁紹審批。許攸乞求袁紹赦免其子,袁紹不允,許攸便叛逃曹操。
袁紹敗回鄴城,惱羞成怒,下令處死獄中田豐。從而成全了田豐的一個預言:"主公若勝,我即能活。主公如敗,我則必死。"
袁紹育有三子,長子袁譚,次子袁熙,三子袁尚。袁尚爲袁紹寵幸的劉氏所生,因此偏愛袁尚。審配見風使舵,認爲袁尚潛力巨大,故站隊袁尚。郭圖注重傳統,認爲長子繼位,天經地義,因此站隊袁譚。
公元202年,抑鬱成疾的袁紹病逝。在外征戰的袁譚聞訊,欲予宣稱自己爲袁氏家族新的掌門,不想審配棋高一着,僞造袁紹遺書,簇擁袁尚坐上袁紹留下的權力交椅。氣得袁譚、郭圖等人,吹鬍瞪眼,罵爹哭娘。
袁譚兵少,向袁尚要兵擴編,審配囑袁尚別理。袁譚惱火,斬了與袁尚交好的謀士逢紀,轉而投靠曹操。時隔兩年,郭圖唆使袁譚叛曹,結果袁譚、郭圖等將領及家眷,反被曹操團滅。
審配所倚重的袁尚,戰略眼光狹窄,戰術技巧貧乏,實屬"蠢豬一頭"。公元205年,曹操大軍攻下鄴城。袁尚、袁熙倉惶出逃,審配、沮授等被捕。許攸開心不已,大施報復之舉:當着審配之面,將其親屬一一推出城牆斬首。審配冷漠觀之,直至自身被戮。因於審配視死如歸,後人對其倒有不少讚譽。羅貫中在《三國演義》定調:河北多義士!
袁紹的謀士陣營,不可謂不大,但由於這些謀士各懷鬼胎,故爾內訌不止。其情其狀,十分契合我的家鄉俗語:"好佬成堆,牌九難推"。
但把袁紹大業落敗原因,歸於他的謀士羣體,似有不妥。其實導致袁紹走向慘敗的真正幕後推手,既非審配,也非許攸,而是郭圖。正是因爲郭圖在官渡之戰期間的一次"自我保護",促使袁、曹雙方力量,發生了顛覆性的逆轉。
烏巢糧庫被曹軍襲後,郭圖向袁紹獻計:派大將張郃、高覽反襲曹軍,以雪前恥。袁紹予以採納。不想曹軍佈防,並非郭圖分析那般,傷亡不大的情況下,張郃、高覽退兵。照理,勝敗乃兵家常事,郭圖分析有誤,理應主動擔責。但爲免受袁紹怪罪,郭圖竟然誣諂張郃、高覽失職,力促袁紹殺一儆百。張郃、高覽聞知,帶着兵馬,投了曹操。憑空白得那麼一支裝備精良的勁旅,曹操欣喜若狂。惟此,有人謔言,說郭圖乃是三國史中的最差謀士。
郭圖與郭嘉關係若何?有人說是兄弟。但此說純屬想當然。兩郭皆爲穎川籍,即時下河南省禹州,屬於同鄉,但無血緣。當然,五百年前是否是一家,則難考證。郭嘉志向遠大,郭圖看重虛菜。郭嘉到袁紹處不到一月,就覺得袁紹難成大業,辭別前欲邀郭圖一同離去,但郭圖王顧左右而言他,跟定袁紹。
郭嘉後來事奉曹操,雖然英年早逝,但曹操對其評價之高,無出其右。郭圖也曾投過曹操,但因骨子裡難忘自己在袁紹處的"人生輝煌",指使袁譚投曹後又唆使叛曹。其實以他那點肚才,糊弄袁紹,確有綽餘。但在"奸雄"曹操面前,則是"小巫見大巫"了。
曹操既有"亂世奸雄"之貶稱,也有"治世能臣"之褒譽。作爲"能臣",他對有損於其事業發展的"不守本份"的謀士,如荀彧、孔融、許攸、楊修等,該棄就棄、該湮就湮、該斬就斬!毫不留情、毫不手軟、毫不足惜!對於"安守本份"的謀士,如賈詡、徐庶、蔣幹等,則讓其輕鬆享受人生時光,直至自然老死。
僅就這點而言,任由"成堆"謀士相互傾軋的袁紹,註定不是曹操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