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基堡與卡拉米亞堡之間隔着一大片森林。到了保爾小時候,那片森林已經被人從中間剖了開來,變成了一條連接兩地的通道。
“從維基堡到卡拉米亞堡,都是能並排通過四輛馬車的土路。”保爾沒有看地圖,因爲他看不懂,“我記得在路中間的有一段是緊貼着森林走的,路兩旁就是成片的大樹。大概是在整條路靠中間的位置。”
“那其他地方呢?”喬尼問。
“靠近兩座城堡的地方都有村莊,沿着道路也有農田。我小的時候,村子裡每年都會從樹林裡伐下許多木材,用來抵充領主大人的租子。聽老人們說,當年開闢這條通道的時候,帝國專門組織了軍隊進森林掃蕩,將怪物和野獸都給殺光了,所以很安全。”保爾繼續解說,“只剩下中間那一段,因爲太遠,所以沒人去動。”
一片安全的森林。喬尼看着地圖,搖搖頭。
對於村民或許是安全的,但對於伏擊者來說卻是最不安全的。
“多謝你的幫助,你可以走了。”喬尼對保爾微笑了一下,下達了逐客令。
接下來要說的話,可不是誰都能聽的。
“彼得,運輸隊有多少士兵?”喬尼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因爲是在淪陷區內,所以押運的軍隊並不多,每車配備大約十名僞軍與兩名坦尼亞斯入侵軍。”說到這裡,彼得突然有些侷促,“因爲侯爵大人已經組織了兩次針對運輸隊的襲擊行動,所以現在他們好像又給每個車隊配備了二十名輕騎兵和幾十名入侵軍……”
“這完全就是一支完整的軍隊了!”喬尼用指節輕叩着桌面,“人數可能還比我們多。因爲有輕騎兵的存在,坦尼亞斯人可以迅速得到我們襲擊車隊的消息,並派出援軍來將我們包圍。對不起,如果沒有什麼固定的報酬的話,我想我的士兵不能執行這種任務。”
傭兵團的衆人點點頭。毫無疑問,車上的繳獲是帶不走的,只能一把火毀在當場。傭兵團若是一擊得手,那就必須迅速脫離戰場,藏進森林,然後尋找一片對於普通人來說十分危險的區域來脫身。如果侯爵不給予什麼額外的報酬的話,那傭兵團必定一無所獲。
“如果諸位能封鎖道路的話……”彼得出謀劃策。
“就算我們將押送的軍隊全部殺死,一個也不放跑。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把那些物資給運走?”喬尼斷然拒絕,然後有些好奇,“侯爵大人的軍隊是怎麼做的?他們能把東西運回來嗎?”
“侯爵大人的士兵是爲榮譽與軍功而戰,也是爲了早日打回他們的家鄉而努力奮鬥。”彼得目光堅定,語氣肅然,“他們都是直接燒燬糧車的。”
“我們只是傭兵,那裡也不是我的家鄉。”喬尼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對不起,這個任務我們不能接受。”
他回顧自己的同伴,艾絲翠兒自然是無所謂,達芙妮也並沒有什麼異議。奧芬巴赫欲言又止,只有嘉蘭似乎有些不高興,多半是因爲喬尼一句話就把一次戰鬥的機會給抹殺了。
不過作爲一個資深傭兵,嘉蘭倒也並沒有出言反對。
“能不能把瑞茲村的詳細情況給我們說說?”喬尼見彼得有些沮喪,便出言寬慰道,“如果方便的話,我們休息兩天就去那裡看看。”
瑞茲村位於淪陷區——也就是坦尼亞斯佔領區的腹地,略微靠近淪陷區的北部邊境。一人多高的木質寨牆,厚實的木門,這是任何一個稍稍富裕些的村子都會集資建造的。而瑞茲村的寨牆卻壘到了差不多兩人多高,寬度可以並排走兩人。寨牆上的木板遮擋到人的胸口,強弩也無法穿透。
村中原有十數副輕弩,四十步內可以殺人。而根據彼得所言,有斥候遠遠望過牆頭,士兵人手一柄弩機,想來是坦尼亞斯人見這村寨可做半個堡壘,特意給調撥過去的。
無論是寨牆還是原有的輕弩,都和幾戶有錢人家有關。他們或者是有孩子在外經商,或者是有孩子在貴族手下任職。老人不願在城中居住,又唯恐村莊不夠安全,於是有錢的出錢,有關係的拉關係,這纔有了瑞茲村的現在。
那幾戶人家全都死在第一波的騷亂之中,無一倖免。
“節哀。”喬尼想笑,但又笑不出來,只能長嘆一聲,拍拍彼得的肩膀,“節哀。”
聽起來,強攻是不行了。
“給我搭一副梯子,再給我兩張塔盾。”嘉蘭突然眼神亮了起來,“我爬上去開門就行了。”
兩張塔盾……你是要疊起來嗎?喬尼愣了一下,趕緊攔住:“這不行。就算你的盾牌和鎧甲足夠擋住弩矢的射擊,但萬一對方往下倒沸水滾油什麼的,你能扛得住?就算扔根滾木下來也受不了啊!”
“要不我們和他們對射?”艾絲翠兒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給每個戰士都發一柄弩機。”
喬尼點點頭,看向彼得:“你們這裡能借我們一百把弩嗎?”
“這個……呵呵,您說笑了。”彼得尷尬地笑笑。
“你看。”喬尼重新看回艾絲翠兒,臉上浮現出促狹的笑容,“果然不行吧!”
艾絲翠兒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這完全就是要攻打一座城堡!”達芙妮看着地圖幽幽地說道,“而且還是在白袍子的腹地,隨時會遭到來自背後的襲擊。”
此言一出,這個方案被徹底否決。一切以傭兵團的利益爲重。
“煩死了!”嘉蘭有些不耐煩了,“你們商量了那麼久,就沒有一個可以去的地方嗎?!”
地方是肯定有的,只是還在尋找。
當自由之翼傭兵團的核心成員商討着下一步的行動方向時,在遙遠的東方,靠近海邊的一片平原上,一場激烈而血腥的戰鬥正在……
正在進行幕間休息。
在海上漂泊了一年的艾尼迪亞帝國並沒有攜帶多少馬匹,當皇帝和將軍們的愛馬因爲顛簸不適而離世之後,艾尼迪亞帝國也失去了他們最後的騎兵。
雖然在登陸後四處收集戰馬,但帝國依舊沒能組織起什麼像樣的騎兵隊。於是,當他們往南推進到德瓦拉平原的時候,艾尼迪亞的信徒被戴瑞尼斯的信徒給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當然,對於坦尼亞斯的指揮官而言,則是自己的軍隊被對方給教訓了一頓。本該摧枯拉朽般衝退敵人的重騎兵遭到了一陣強勁的弩矢,步兵陣型裡的長戟則堪堪止住了第一梯隊的騎兵繼續前進。若不是坦尼亞斯在人數上也略佔優勢,那些被困住的重騎兵或許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不過還是有超出哦一半的戰士沒能回來。這深深地刺激了每一個坦尼亞斯的軍人——他們從維爾薩第二帝國西部邊境一路來到這裡,損失的重騎兵加起來也沒有這一場遭遇戰來的多!
這其中有許多曲折,總之,在這一天夜裡,艾尼迪亞軍和坦尼亞斯軍已經在這片平原上對峙了三天了。每日白天都會有各種騷擾。坦尼亞斯的輕騎雖說射術一般,在馬上也談不上什麼準頭,但拋射的流矢總是會惹人討厭;艾尼迪亞帝國沒有好馬,但在技術上絕對領先於整個中土大陸。坦尼亞斯的宿營地已經往後退了三次了。第一次是因爲對方的強弩,第二次是因爲對方的弩炮,第三次則是因爲矗立在艾尼迪亞軍陣中的那座巨型投石機。
當雙方的大軍第一次相遇時,有頭腦發熱的將領想要率領自己的衛隊發起衝鋒,並且他們確實那麼幹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坦尼亞斯軍的主帥雷耶克伯爵很滿意那場衝擊的結果。
終於沒有人質疑他的地位了。那些在背後甚至當面嘲諷他“奧賽丁叛徒”的混蛋已經盡數倒在了衝鋒的路上。嚴陣以待的艾尼迪亞步兵方陣並非那一日倉促應戰的軍隊可比,密集的弩矢打穿了貴族騎士們手中包鋼的盾牌,也射透了他們胯下馬兒披着的厚實鎧甲。這些渾身包滿鎧甲的戰士被死去的馬匹給甩了出去,先是摔死了一批。
活下來的騎士艱難地爬起身子,便看見迎面而來的,如同一堵牆一般的重甲士兵。這些士兵手中握着沉重的戰錘,無聲地向他們靠近。
神殿加持過的長劍讓這些貴族不至於死地太過窩囊,混在人羣中的聖騎士——下馬就只能算是聖武士了——則用靠着全身上下精銳過人的戰甲和戰錘戰鬥着。他們殺死了很多敵人。弩矢打在這些可以說是大陸最精良的板甲上,只能留下些許凹痕,卻射之不透。
幾乎所有的貴族與聖武士都是被活活震死的,或是因爲腦袋中矢而導致頸椎斷裂。雷耶克伯爵就是在這個時候帶領手下剩餘的騎兵與騎士出擊的。他逼退了已經無力再戰的艾尼迪亞步兵,將死難者的遺體搶了回來。
雷耶克伯爵就此奠定了自己在前線軍中的威望。而雙方的對峙也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現在,雷耶克伯爵正在等待一個信號,一個從敵人背後升起的信號。
這個夜晚,很寧靜。
喬尼他們所在的酒館卻是熱鬧非凡。雖然還是沒有確定下一步的方向,但這間酒館的酒似乎有些太烈了。
“殺!”嘉蘭拍着桌子喊道,“哪裡能讓我殺人就去哪裡!到了地方你們都別動,讓我一個人去殺!”
“對,殺!”艾絲翠兒也喝多了,“把塔布裡城的那羣混蛋統統吊在在城門上!”
“我跟你說,小妹妹。”嘉蘭紅着臉,用力拍拍艾絲翠兒的肩膀,“你這樣是不對的。他們是不是得罪你了?他們是不是讓你很痛恨?那就不能吊在城門上。”
“爲什麼?”艾絲翠兒努力眨了眨眼睛。
“我跟你說,對於仇人啊,討厭的人什麼的,你不能讓他們死得太痛快。”嘉蘭說着,一口乾了杯中的酒,“你得細細地把他身上的零件給拆下來,最好能拆上三天。再多就不行了,對方可能會絕食的。那個誰,再去拿點酒來。”
艾絲翠兒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說道:“嗯,我記住了。”
你記住了個毛啊……喬尼喝地還算節制,所以意識沒有模糊。他站起身走到這兩個姑娘中間,將艾絲翠兒拉了回來:“嘉蘭,你有事兒找達芙妮說去,別教壞我家艾絲翠兒!”
好吧,其實他喝得也不少了。
嘉蘭切了一聲,掉頭去找自己的女神,卻發現女神正和奧芬巴赫激烈地辯論——或者說吵架也行。反正就是介於這兩者之間。
“你腦袋在冰水裡被凍住了嗎?”奧芬巴赫快速點着桌面,“坦尼亞斯那種重騎兵自然是大陸最強的兵種。就算他們被我們的雙手劍士趕出了國土,在冰湖上敗給了腓特烈將軍,但他們還是最強的!”
“你腦袋纔在冰水裡被凍住了,你的腦袋裡就是一盆冰水!”達芙妮反駁——或者說反罵道,“重裝騎兵要多少錢?你把這點錢給我,我搞出個小的長槍方陣都能搞死你!”
“你要算錢?兵種的優劣有算錢的嗎?”奧芬巴赫大怒,“你要是算錢的話,那,那,那……”
他“那”了半天也沒想起那什麼來,最後一低頭,拿起酒杯:“反正重騎兵最強。”
“耍賴誰都會。”達芙妮哼了一聲,灌了一口酒,“不過就你特別擅長。”
兩人又吵了起來。
“彼得,我們接着說我們的。”喬尼將艾絲翠兒從嘉蘭的魔掌中拯救出來之後,便將他帶到自己那邊,“你剛纔說了那麼多,到底哪裡比較好打?”
“跟您說實話吧。”彼得也有些多了,“好打的地方侯爵還需要找你們嗎?輕鬆的任務讓我們的士兵去完成不就行了?你們花錢辦事,怎麼可能還告訴你們哪裡好打……哪裡好打?運輸車隊最好打!殺散了護衛隊,往糧車上丟個火把,任務就算完成了。你們做嗎?你們又不做!”
“沒報酬啊!”喬尼搖搖頭。
“不可能有報酬的。”彼得喝了一口,“侯爵大人也就是順手給坦尼亞斯人添點麻煩。他們在東部前線打成什麼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喂,那也是在你們的國家打的仗吧?”奧芬巴赫擺脫了達芙妮的糾纏——也可以說是他主動脫離吵嘴的戰線,“你就一點也不關心?”
“皇帝都不關心,我關心它幹什麼。”彼得把酒杯往桌上一頓,酒液四濺,“我是效忠於侯爵大人的,其他地方都和我沒有關係!”
“奧芬,看看,這就是維爾薩。”喬尼嘿嘿笑着,衝彼得指了指,“建國也就不到兩百年的時間,人心都散了。”
這間屋子裡的話題漸漸扯遠了。終於,在達芙妮厭倦了嘉蘭的恭維和她的冒險故事之後,她終於出面把討論的重點給帶了回來:“我說,我們接下來到底幹什麼?”
“喝酒。”喬尼一揚酒杯,隨後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放下酒杯,咳嗽了一聲,“我們來討論討論……”
“行了,別討論了。”嘉蘭湊了過來,“要我說,我們就去搞坦尼亞斯人的車隊吧!算是給我們打出點名氣。至於報酬嘛,我們到時候到沒防備的村子裡搶一些就是了。”
“那不叫搶,消滅侵略者而已。”喬尼擺擺手,然後摸着下巴沉思了起來,“不過這倒是提醒我了,如果我們分出一部分兵力圍攻村莊,然後剩下的人在路上設伏……”
喬尼自言自語着,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看向一旁已經喝得差不多的彼得,笑着說:“彼得啊,你能不能和侯爵大人說一下。雖然我們是傭兵,但軍功什麼的,該記的還得記啊,不然我們怎麼能給你們賣命呢?”
“哦,哦。”彼得搖搖晃晃地點點頭,就好像那腦袋快要掉下來似的,“我,會跟侯爵大人……說的。”
說完,砰地一聲,他就倒在在桌子上。
“哈哈哈,我們繼續!”喬尼端起了酒杯。
當喬尼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睜開眼睛,感覺到有人抱着自己。微微側頭看去,原來是艾絲翠兒。小姑娘側臥在喬尼邊上,右手搭上心上人的胸口。微紅的臉龐,一頭秀髮披撒下來,更添幾分妖嬈。
喬尼幸福地微笑着。他輕輕支起身子,慢慢將臉湊近艾絲翠兒的嘴脣。他慢慢靠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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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喬尼!”奧芬巴赫捂着腦袋坐起身來,“你也醒啦!你頭疼嗎?”
喬尼那一臉幸福的微笑僵硬了。他猶豫了一下,憤憤地坐直了身子:“不疼。”
“我腦門怎麼那麼疼,這酒有問題啊……”奧芬巴赫揉着自己的前額,又揉揉頭頂,“嘶,腦袋頂上也疼……”
“你腦門上有個包,你仔細摸。”喬尼掃了一眼,“你腦袋頂上估計也是一樣的原因。”
說完,他不捨地看了一眼艾絲翠兒,起身伸了個懶腰:“啊……舒服。你一會兒讓達芙妮把大家都集合起來,讓彼得帶出城去。我去圖書館找哈維爾聊聊。”
在剛纔那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
搞個次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