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呢?原來,從去年秋季的時候,夏、商的地盤上就開始鬧乾旱,旱情很嚴重,中間也下過幾場雨,但不是小雨就是陣雨,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之後就是豔陽高照。
由冬及春,旱情更嚴重了,到了三月天就熱得要命,烈日當空,片雲皆無,滴雨不下,連洛、伊之水都乾涸出現了斷流,所謂“洛伊川竭,煎沙爛石”。
更有人向商湯報告,肥遺見於陽山之下,必定要出現重大旱災。
肥遺是一種蛇名,據《山海經》記載,在西部山系的太華之山、北部山系的渾夕之山、彭毗之山上都有這種怪蛇,一首兩身,六足四翼,只要它出現,就要天下大旱,《詩緯含神霧》說:“太華之山,鳥獸莫居。有蛇焉,名曰肥遺,六足四翼,見則天下大早。湯時此蛇見於陽山下”,就是說這個事情。
從此年開始,商湯經歷了七年的重大旱災,再加上和東夏的戰爭,最後這裡呆不住了,不得不向西遷國,這是後話了。
因爲乾旱,要保住第一季作物,商國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抗旱救災,同時調兵遣將,積草屯糧,準備抵禦夏人的征伐,有點力不從心。
而且現在已經是三月,上古時期氣候溫暖,第一季莊稼四五月份就會成熟,就得忙夏收夏種,爭取有個好秋收。而此時長途行軍去伐夏,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必定要耽誤收成,所以國人大爲不滿,找商湯上訪,要求不出兵,夏人殺來了再說。
商湯這個人有個特點,就是決定了事情必須做,絕不更改,所以他拒絕了民衆的請求,要求必須按時出兵。
在伊尹、仲虺、有虔等人的佈置下,商人對東部邊境的城邑加派了軍隊,增強防禦力量,景亳這裡留下五千士兵守邑,七千主力出兵,加上諸侯國的軍隊和旅衆,仍舊有四萬五千餘人,戰車四百多輛,就在景亳東郊會師。
商湯帶領羣臣在社稷宗廟裡舉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動,祭祀百神、祖先,希望能獲得右助,保佑滅夏成功。
到了出兵這天,商湯在東郊誓師,作了《尚書·商書》裡面那篇著名的《湯誓》:
“格爾衆庶,悉聽朕言。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今爾有衆,汝曰:‘我後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曷)正(徵)夏?’予惟聞汝衆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徵)。
“今汝其曰:‘夏罪其如臺?’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夏德若茲,今朕必往。
“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這番話很有力度,鏗鏘有聲,只是現在人讀起來非常吃力,翻譯一下就是這樣的:
都過來,你們這些將士和黎民,都好好地聽我說話。
不是我想犯上作亂,是有夏罪惡太多,上天降命要消滅他們。
現在你們這些將士啊,你們說:“我們的君上不體恤我們,放棄我們的收成,去徵什麼夏呢?”我已經聽到了你們的言論,可夏人有罪,我畏懼上帝,不敢不去征伐。
現在你們還說:“夏人的罪真象我說的那麼嚴重嗎?”夏王窮兵黷武,動用軍隊的力量分裂了夏邑,他的軍隊都懈怠不想幫助他,都說:“這個太陽什麼時候滅亡?我和你一起逃走。”夏桀的德行都這樣了,所以現在我必須前往征伐。
你們都要輔佐我,去執行上天對夏的懲罰,我會大大地賞賜你們!你們沒有不講信用的,我也決不會食言。你們如果不聽從誓言,我就會把你們變成罪人殺了,不會有所赦免!
這番誓言裡有理、有力,夾雜着鼓動、誘惑和威脅,果然很起作用,頓時全場萬衆歡呼,震天動地,羣臣、諸侯、將士都精神百倍,憋足了勁兒要把革命進行到底!
商湯隨即下令出發,向東北方急行軍。
這次,商湯留下萊朱、伯滬、仲摯三人和幾名同族大臣守邑,輔助紝巟夫人和貸子相暫理國政,其他人統統跟隨軍隊出征,連木正仇生赤都跟着,因爲砲車、車輛、武器等等的製造、維修都需要木匠。
這次伊尹自然也跟着出征,和仲虺、臣扈、咎單、有虔、彭祖、湟裡且、東門虛、西門疵、北門甘組成一個十人的“智囊團”,出謀劃策,調兵遣將,而計謀主要靠伊尹和仲虺。
實際上,全盤的滅夏計劃都是伊尹給策劃的,商湯和羣臣不過是執行者而已,伊尹纔是此時商的“大腦”。
商師四萬五千人浩浩蕩蕩地急行軍,走了八天,到達了有洛氏,現在這裡是商的一個邑,從這裡再往東北方不足百里,就是西海和少沙水。
商湯進入有洛氏,叫來守邑的邑尹常耿問情況,最主要的是想準備渡河的工具、材料,因爲少沙水貫通西海和狸澤,是西海的溢津,河面寬闊,水深流疾,不好涉渡。
常耿說,以前少沙水上有橋樑,自從商滅了有洛之後,河對面的章山國怕和有洛氏一樣遭到商人的征伐,派人把橋樑都拆毀了,要過河得靠舟船楂筏擺渡。
商湯聽了,心裡一緊,要耽誤時間。
常耿讓商湯不必擔心,現在渡少沙根本沒必要準備渡河工具,因爲從去年開始就旱,現在旱得更嚴重,西海的水位也降了,溢出的水少,所以少沙水現在已經變得很淺澀,空身涉渡就可以過去,不需要什麼舟船。
商湯大喜,讓軍隊只在有洛休整了兩天,就開拔,走了兩天,到了少沙邊上一看,果然如常耿所言,河道很寬,可河水很淺,趟着就可以過去。
這邊還沒開始渡河,先期派出去的探馬就來報告:夏太師耕帶領八千人已經快到章山國了!
商湯嚇了一跳,看着伊尹:“右相,好像夏人的反應也不慢啊,太師耕來了,這可要麻煩。”
伊尹搖搖頭:“君上勿憂,他們纔來了八千人,說明了什麼?說明他們的軍隊調轉不靈,行動遲緩。本來我們四萬餘衆向東北行軍,這麼大的陣勢,夏桀那裡早該知道,可我們都到章山了,他們纔派了八千人來,而且是太師耕領兵,足以說明他們暫時調不動其他軍隊,太師耕帶這八千人是來應急的。”
仲虺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絲毫不能耽誤,得趕快渡河,用最短的時間擊敗他們。如果耽誤了,他們的大隊開來,我們就要麻煩。”
“對對,左相所言極是!”商湯點着頭。
事情也正如伊尹所料,商師從景亳開拔後第四天,夏桀就接到了報告:商人出動了大軍來徵夏,他們往東北方去了。
夏桀大驚,自己本來要伐商,這裡還沒準備完備,商人竟然先動了手,這可太蛋疼了。急忙召集羣臣商量對策。
羣臣一聽說商師往東北方走,立刻都明白,商師這是要繞過大溝長垣,從夏的西北動手——夏桀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的大溝長垣,成了無用的廢物,成了一個笑柄,後來法國人修建的“馬奇諾防線”與此同類。
太師耕對着地圖看看,他多年行軍打仗,馬上就估計到商師必定要從少沙水過來,首當其衝的就是章山國。
夏桀急吼吼地叫:“立刻下令,軍隊向西北開拔,去章山,一定要把商湯消滅在章山!”
太師耕說:“君上,現在來不及了。軍隊大部分都派往長垣去了,要調起來至少得半個月,再開到章山,又得半個月,那時候,恐怕商師都打到夏邑了。”
“那怎麼辦?”夏桀急了。
太師耕沉吟了一下,說:“爲今之計,只有臣下帶隊出征,先去章山擋住商師,然後君上利用這個時間趕快調集所有的軍隊去章山,全殲商人。”
“啊,好,就這麼辦!”夏桀答應了。
大夫董召說:“太師大人,使不得。八千人去打四萬,這是以卵擊石,無異於自殺。您是軍事寮的太師,我有夏軍隊的統帥,萬萬不可去冒險。還是等調齊所有軍隊,一齊出徵的好。”
“不能等商人打到我有夏門上再出手,”太師耕搖搖頭:“到那時候,恐怕諸國恐懼,軍隊離散,一切都晚了。”
太師耕知道,如果讓商師一路過關斬將殺到夏邑,諸侯就會以爲有夏沒了抵抗能力,要完了,自然都會作鳥獸散,根本就無法再聚集起來和商師抗衡。所以,現在即使是自己拼出性命,也必須得去章山,把商師擋住,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次去凶多吉少,但還是要努力地拼一把。
太師耕眼下能調動的軍隊,是四千自己從東夏帶來的子弟兵,另外就是防守夏邑的六千軍隊,但也不能都帶,留下兩千守邑,只調了四千,湊夠八千人。
帶的將領,自己的兩個兒子軍司馬仲貢、輿司馬季僈、都司馬曹彥、司右雕題奐、虎賁都龍、伯礄、男埵、彤瑠、彤駱、旅賁褒蘊、斟尋黯、節服冥州等,除了曹彥、雕題奐之外,其他都是太師耕從東夏帶來的軍官。
有人說了,爲啥不帶推移、大犧這兩員猛將呢?因爲推移、大犧被夏桀派到大溝長垣去了,協助左師淳維在那裡操持軍務,本來是要從那裡出去伐商的,自然抽掉不得。
幹辛看了,有點不放心,都是太師耕的心腹,萬一有不良企圖,那還了得?就向夏桀進讒言:“君上,太師大人出兵,全帶自己的人,萬一不從王命該怎麼辦?”
夏桀瞪着眼睛問:“怎麼?太師你還懷疑?他可是予一人的親弟弟……”
“君上,現在這個情況下,什麼人都得小心,越是親近的人越得提防着點兒啊。”
夏桀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大尹皇圖還是自己的親叔叔呢,都想幹掉自己,何況是親弟弟,萬一他想趁這個亂來個“兄終弟及”怎麼辦?
於是,夏桀就下令,讓司徒曲逆作爲監軍,和太師耕一起出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