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夏桀來到長春殿。
妺喜知道夏桀心情不好,就親自張羅宴會、安排歌舞、俳戲、雜耍給夏桀解悶,還特地讓十二虎姬穿上鎧甲、拿起兵器,表演了一段“夏後開武”,也就是“夏後破陣樂”,以壯聲威。
夏桀在酒色歌舞聲中又忘了煩惱,開心起來,當晚就住在長春殿中,和妺喜重敘夫妻舊情。爲了報恩,妺喜還特邀了蛟妾來陪侍。
蛟妾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但這事兒也是她渴望的,能重新得到君上的御幸,自然很高興地接受了。
蛟妾覺得應該讓夏桀、妺喜夫妻再好好敘談敘談,事畢就起身告辭走了。
夏桀、妺喜互相擁抱,訴說着衷腸,恩恩愛愛,纏綿不已。
夏桀睡了,可妺喜仍然激動得睡不着,在玉牀上抱着朝思暮想的君上,依偎着,撫摸着,偷偷哭了大半夜。
***
這麼安定的日子只過了八天,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的暫時寧靜。
首先是夏邑也出現了異象:連下了兩天“血雨”,整個夏邑的建築上、樹木上、道路上到處都紅呼呼,街道上流淌着紅色的水流,還帶着一股難聞土腥味,看着讓人心驚膽戰的,就是《尚書中候》裡說的“夏桀將亡,天雨血。”
但是現在夏桀也沒有眡祲官可以問了,把幾個巫師叫來問是怎麼回事?
巫師們不懂,但是他們有書,搬出來查查,查到《天鏡》這本書,裡面說:“天雨血,是謂天見其妖,不正者不得久處其位,兵起君亡。”
巫師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事兒,都膽戰心驚的,想了想,沒敢對夏桀說實話,就編謊說:“這兩天是上帝屠龍之日,傷龍逃之而死,故天雨血,不足爲怪也。”
夏桀把“傷龍”聽成了“商成”,也就是商湯,大喜:“天誅商成,是助我有夏滅此賊子,予一人何憂哉?”
巫師們都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多說話。
接着戰爭就來了。
到了第九天上午,商師就開到了夏邑西郊,六萬大軍兵分四路,把夏邑四門圍得鐵桶一般,水泄不通。
商湯帶領的商師主力果然是主攻西門,所以夏桀就親自出馬,帶着羣臣衆將登上西門的崇墉,指揮防守。
商湯在軍前誓師:這是最後一戰,暴君夏桀的末日到了,只要攻克了夏邑,消滅了昏君暴王,就會天下太平,黎民安康,享永世太平!要求全軍不遺餘力,全力攻城!
商師在城外架起了四百多架大架砲車,把軍隊分成多個梯隊,在護城河上用土袋墊出多條道路,士兵舉着盾牌,擡着長梯,在弓箭手和砲車的掩護下,猛烈攻城,而且不分晝夜。
商師箭矢蔽日,砲石飛空,夏邑城頭上也是箭矢、長矛、灰瓶、砲子、滾木、礌石、火輪、沸湯密如雨下,城上城下傷亡交墜,屍體堆壘。
在商師猛烈的攻擊下,箭矢把城牆射得如刺蝟一般,靠近城牆的街道和建築物上也落滿了箭矢,象成熟的莊稼地。
更可怕的是商師的大架砲車把上千枚火彈射在城牆上和城內,城牆、城內火焰飛騰,許多建築物被燒着,火勢蔓延開來,濃煙沖天,晚上照亮了夏邑四周的天空。
夏邑軍民全力防守,戰鬥極其慘烈。好在他們是防守,傷亡比商師要輕得多,可也是死傷枕藉。
就這麼着,商師九百多個方國、部族組成的聯軍瘋狂地攻城,後來又有許多方國部族來增員,其實很多都是想攻進夏邑去撈上一票兒,結果攻城的方國達到一千五百餘個,十萬多人。
整整狂攻了十二天,傷亡過萬,城下屍體堆積如山,耗費箭矢、砲彈無數,衝城的衝車、巢車被擊毀了三百多架,簡直是損失慘重,可是巍峨高峻的夏邑巋然不動。
商湯驚呆了,他沒想到,最後這一步這麼難走,真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夏邑真的是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伊尹建議,暫時撤兵,圍困夏邑。
夏邑人員衆多,夏師的糧草儲備在鳴條之戰的消耗過大,城內肯定儲備不足,只要困上一個月,夏邑就得象有仍一樣,不戰而降。
商湯採納了伊尹的建議,暫時撤兵,分派兵力,四面困城,把夏邑牢牢圍住。
可圍困了不到十天,就接到探報:東夏派出了五萬援軍,已經沿着黑水南岸向西夏這邊開拔,再有十多天就能趕到。
商湯嚇了一跳,如果東夏的援軍到達,那自己的日子可又艱難了。
因爲那十多天的攻城,商湯發現夏邑軍民心很齊,不顧生死地守城,浴血奮戰,給商師造成了極大的傷亡,這種情況可太可怕了;如果東夏援軍趕到,和夏邑的軍民齊心合力,商師可能就一夜回到解放前。
想到這些,不由地憂心忡忡。
***
在夏邑軍民的全力防守下,付出了巨大代價,終於把夏邑暫時守住,商師退卻了,停止了攻城。
商人不攻城了,反而弄得夏桀精神緊張,在他心目中,反賊亳子成湯奸詐狡猾,不攻城必定在想別的陰謀詭計,不知道還會弄出什麼幺蛾子來,所以不敢懈怠,仍舊每天晝夜巡視,仔細布防。
緊張了八九天,終於繃不住了,派了幾個探子深夜縋出城去打探情況,還真打探到了,商師因爲傷亡慘重,攻城用器喪失殆盡,暫時圍而不攻,等待後援。
夏桀頓時釋然,高興至極,下令在牧宮大室大擺夜筵,大宴羣臣三天,歌舞歡慶。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夏桀又在大室擺開了宴席宴請羣臣衆將,爲了顯示隆重,特命元妃妺喜和蛟妾陪着自己宴請羣臣。
羣臣輪番起身行觴,給夏桀、妺喜敬酒上壽,對勝利表示祝賀,夏桀十分痛快。
宴席進行到戌時之末,又一輪歌舞上來了,是集體的“雲霞霓裳舞”,一隊舞姬穿着七彩的輕紗寬袖舞衣,上來載歌載舞。那種舞衣很薄,玉體都隱約可見。
領頭那名舞女和其他舞女的服飾不同,身上帶着華麗的金銀飾品,一身紅紗舞衣,一襲邊緣帶着彩虹裝飾的長裙,披着紅綾舞帶,揮動舞帶在隊前翩翩起舞。
舞女肌膚如雪,身姿柔媚,盤旋起伏,紅綾長裙飛舞,動作流暢優美,引得羣臣陣陣喝彩。
可就在這時,在班列最下面的載師木發現問題了。
他在鳴條大戰中受了傷,還是被自己的親哥哥莘伯單射傷的,尤其是腿上那一箭射中了骨頭,這條腿等於是瘸了,他的傷還沒好。
曹彥來看過他,慰問了一番。可後來曹彥跟着淳維走了,連告訴他一聲都沒有,他本是想跟着淳維一起走的。
原來曹彥來看他,的確曾想帶他一起走,可見他受了傷,腿還瘸了,成了廢人,誰還帶他玩兒,所以就拋下了他走了。
載師木明白過來,心裡是憋屈連着鬱悶,難受得不行,但是這種宴會能參加也是榮耀,所以也撐着來了。
他的地位很低,坐在班列的下位,正好在舞女們跳舞位置的旁邊。
那個領舞的女子有點與衆不同,不僅身材頎長,比其他舞女的個子要高,舞跳得也好,他就一直盯着那舞女看。
看着看着,他突然覺得那舞女的身姿也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因爲大室的燈光不是那麼明亮,而且那舞女還在不停地跳舞,看不到正臉,還有其他舞女在跟着跳,隊形不停地變換,更看不清楚。
後來,舞女作旋轉跳躍,揚起紅綾騰空一個輕盈的大跳,正好落到了他跟前,離得很近,雙方面目相對,一閃而過。
也就這一閃,載師木只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嚶”地一聲從七竅裡飛散了——這個舞女竟然是肖己!
他不僅看到了肖己的臉,還透過肖己那幾乎透明的紅紗裙,隱隱看到了她的右大腿上綁着一個皮鞘,皮鞘裡插着一把短刀。
肖己就是載師木的噩夢,這個女人在他心目中簡直比惡魔都可怕,所以忍不住失聲狂叫起來:“有刺客!君上小心,那個紅衣舞女是刺客——!”
“轟”地一聲大室裡一亂。
這時,肖己已經一邊跳舞一邊靠到了最前面,載師木剛喊完,她把身上的長綾扯下來往空中一拋,同時撩長裙高提膝,噌地從右大腿上拔出短刀,紅影子一閃,一股勁風蕩蕩,已經到了夏桀面前,右手陰把握刀,對着夏桀的脖子橫着一揮,霍地一道寒光閃過。
就在這一剎那,一支黑色爪子伸過去,把夏桀往後一拉,同時另一支爪子伸過來,抓上了肖己的右大臂。
肖己一刀幾乎貼着夏桀的喉嚨走空了,右臂上一陣劇痛,身子不由地一歪,斜眼一看,一支大爪子劃過右臂,可讓她驚奇的是那支爪子的五指只有四個粗黑如鉤指甲,卻沒有中指的指甲。
她也顧不得多想,定住身體一翻腕,想給夏桀再來一刀;與此同時,坐在夏桀身旁的蛟妾已經跳起來,一扭脖子,脖子暴長數尺,顯出一顆猙獰的蛟頭,張開大口對着肖己“吭哧”就是一下。
肖己沒法再攻擊夏桀,一個後躍,向後飄開一丈多遠,正落在大夫斯觀的案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