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龍逢看出來了,說:“商侯是青年才俊,將來必成大器。其實人不在乎當下,應該謀劃未來。比如我夏高祖大禹,出身自有崇,其父崇伯鯀因爲治理洪水失敗,又違逆帝命,被祝融所殺。禹生而無父,居於有崇,有崇國小,也日子不好過。可他被啓用了接替父親的緒業,治理洪水,籠絡方國民心,最終取得天下。所以說,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只是你得努力,還得把握好機會啊。”
“感謝老師的指點,”商湯非常高興,覺得有點明白該怎麼做了,對關龍逢行禮:“弟子一定好好努力,不負您的期望。只是,唉,我不知道從哪裡入手呢。”
關龍逢說:“俗話說‘事在人爲’,‘人爲’嘛,你首先得有人了,就是得有人才,有人才幫你,你才能做些大事;沒有人,一切無從談起。”
“哦哦,謝謝老師,弟子明白了。”商湯又明白了一點兒。
到了築城工地一看,這裡已經有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方國部落在那裡打地基動工。還有許多方國負責在城裡爲夏桀修築宮殿,爲貴族官員們修建府邸,往城裡運木料、石頭。
仔細一問築城的,四面城牆各有分派,各個國家承包一段,也有幾個國家合包一段的,並有一個比較大的國挑頭負責,北城是夏人,南城是有仍,東城是有莘,西城是昆吾,各方國的頭頭們組成監工隊進行監工,同時,夏桀手下的大臣左師扁、幹辛、趙樑、推移、大犧爲總監工,隨時巡視。
商人被分派到南部築南城,歸有仍氏管,商湯是商侯,屬於監工,本可以不親自幹活,但商的人少,商湯覺得應該身先士卒,雖然腿不方便,也參加築城。
那時候築城就是用土夯築。土的來源,有的是從別的地方運,但這比較耗費工時、人力,最常用的辦法就是就地取材,在城外挖一圈護城河,用挖出來的泥土夯築城牆,所以,城牆如果築得又高又厚,護城河必定挖得又寬又深。
夏邑的方法就是就地取材,一邊挖護城河一邊夯築城牆,沒水的護城河古稱爲“隍”,等蓄滿了水就叫“池”,一般護城河裡都會有水,所以古代每“城池”連稱。
築城的工具主要是栽版,就是根據城牆的厚度先栽下兩排豎樁,稱爲“栽”;在栽裡面表上橫的木板,叫“版”,在版與版之間的空隙處填入潮溼的泥土,泥土裡要加上一定量的草、麻刀或農作物秸稈,防止牆體開裂,再用杵搗,夯築結實。
版有一丈長,二尺寬,先摞上五版,有一丈高,高、長各一丈爲一單位,稱爲“堵”,三堵長稱爲“雉”,也就是高一丈、長三丈爲一雉。
每築成一堵要過個七八天,等牆體乾透,再解版接着往上夯築,否則牆體容易垮塌。
當時一般的小城築一丈高,大點的也就兩丈多高,但是夏邑根據設計,要築三丈,這個工程量很大。好歹那時候不興在牆內外砌磊磚石,工程量要小得多。
各國爲了向夏後表現自己的能力和忠心,拼命工作,努力築城,互相較勁。
結果,爲了搶奪泥土和工具就開始鬧糾紛,打架,商湯這些監工的就得來回奔走着作調解工作,告訴諸國我們都是爲了國家建設而奮鬥,要緊密團結在夏後周圍,努力踐行核心價值觀,要愛國,要文明,要和諧,要敬業,要友善……
商湯自己做着調解工作,可自己領導下的商人也和人打起架來。
原來商人負責築的城牆是南城的最西面一段,昆吾國負責築的是西城牆的最南邊一段,二者相接,自然,取土的地點也相連。大家爲了趕工,拼命挖土,甚至開搶。因爲壕溝越挖越深,越深就越不好往上運,都來搶淺層的。
昆吾是個大國,而且是個強國,人也彪悍,越界來挖土,商人自然不願意,和昆吾人發生了爭執,互相吵起來。
昆吾人領頭的是昆吾公牟盧的弟弟昆吾建,是昆吾的師氏司馬,有點驕橫跋扈,他是西城的巡監之一,不參加築成,聽說國人和商人打起來了,就急忙跑來,跳到溝裡,站在昆吾人和商人之間拉偏架。
他根本就不把商人放在眼裡,大聲斥責商人不識相,竟然敢惹昆吾人。
登恆和方惟都是湯的司機,這次給商湯駕車一起來的,商湯親自築城,他們也一起跟着來築城。
登恆覺得這麼吵不是辦法,就想打個圓場,對昆吾建說:“唉唉,您別生氣,貴國人越界來挖土,這就不合適……”
“不合適什麼?”昆吾建瞪着眼睛吼道:“我們工程進度快,需要的土多,那裡好挖挖哪裡,你管的着嗎?你們商人算是什麼東西?”
登恆也有點火:“喂,你別搞人身攻擊好不好?欺負人?不就是挖泥嘛……”
“挖你媽!你他媽敢罵人?”昆吾建大怒:“挖你老媽!”
旁邊的方惟一聽對方開罵了,他就喜歡罵人,扯着嗓子就喊:“挖你老媽,挖你老祖母,挖你老老……”
“啪”,一大塊泥正糊在方惟臉上,塞了一嘴。
方惟把嘴裡的泥吐出來,乾嘔了兩聲,就尖叫起來:“昆吾人打人啦——!”
“揍他個孫子的!上啊!”登恆也叫了一聲。
雙方的人發一聲喊,操起傢伙就混戰起來。
結果發現事情不妙,爲什麼?因爲昆吾人的傢伙太硬。
本來昆吾人善於燒製陶器,進而推之,在冶銅和鑄造技術上也國際領先,他們境內有座昆吾之山,就是個巨大的銅礦產地,“昆吾氏之冶”、“昆吾氏之金”和鑄造的武器在當時赫赫聞名。
他們的武器和農具大部分是青銅的,所以在夏初太康還沒失國的時候,淫逸享樂,導致政局混亂,諸國不朝,夏人無力征伐,昆吾氏就開始稱王稱霸,幫助夏王室恢復統治,即《風俗通義•五霸》所謂“夏後太康,娛於耽樂,不循民事,諸侯僭差。於是昆吾氏乃爲盟主,誅不從命以尊王室。”因此在夏朝的時候昆吾是國大勢強、地位崇高,被夏後封爲一等公爵,稱“昆吾公”,也有的稱“昆吾伯”,“伯”是方國首領的一種統稱。
爲什麼能稱王稱霸當盟主?就是他們有一支非常強悍的軍隊,裝備精良,都是青銅武器,“昆吾之師”在當時所向無敵,諸侯國根本就不是對手。
現在他們手裡的鏟子、臿子、钁頭也都是青銅的,商人手裡是石頭或木頭的,對劈起來,頓時落了下風,傢伙都被砸壞了,瞬間傷了好幾個,變成了流血衝突。
商人也很玩命,一看見血,都瘋了,丟了傢伙向昆吾人甩泥巴,趁他們撲拉泥巴的時候衝上去,和昆吾人摟抱在一起在泥水裡滾來滾去,昆吾人的青銅傢伙也不頂用了,就一邊翻滾一邊和商人拳打腳踢頭撞加牙齒咬,互相把對方的臉按在泥水裡摩擦再摩擦……場面一片混亂。
其他國家的人也不幹活兒了,都擁擠到在溝邊上看熱鬧,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還不停地喝彩、剛火兒。
早有人飛跑了去向商湯報告,商湯本來正在城牆那裡幫助夯築,一聽打起來了,急忙喊了司馬有虔、大夫慶誧、萊朱、湟裡且、東門虛、南門蝡,找監工團一起來勸架。
到了溝邊上分開人羣擠進去,往溝裡一看,裡面一個個地都成了泥人,分不清誰是誰了。
監工團的團長有仍國君仍侯皓一看場面太混亂,喊了幾嗓子沒人聽,就對商湯說:“商侯大人,您的人蔘與打架,您自己搞定!”
商湯也喊了幾聲,也沒人應,就和有虔、慶誧、湟裡且、東門虛、南門蝡跳下護城河去拉架,可沒想到,一伸手就被甩了一臉泥,捱了好幾拳。
商湯到底年輕氣盛,忍不住和那些人廝打起來,不過他們的主要目的還是拉架,把那些打架的分開,或打倒,或扔出去。
可拉開這對那對打起來,因爲昆吾建不依不饒,仍然亂打不止。
登恆摔翻一個昆吾人,扭頭一看,昆吾建正掐着方惟的脖子,方惟揪着昆吾建的衣襟,另一個商人抱着昆吾建的腰,可昆吾建身高力大,兩個人都摔不倒他。
登恆衝上前,飛起一腳,正踢在昆吾建的襠裡,昆吾建慘叫了一聲,鬆開方惟,甩開那名抱腰的商人,雙手捂着襠夾着雙腿一跳老高,嘴裡還喊叫:“商人打人啦!商人打人啦……”
他一不打了,昆吾人開始停手。
商湯等人費了好大勁,才把雙方拉開,自己捱了不少打。
監工團喝令所有人都上來,進行調解。雙方一堆泥人爬上來,分開站着。
商湯覺得自己是小國,和昆吾人弄起來沒好處,就主動到昆吾人一方,向昆吾建等人道歉:“對不起哈,鄙邑的人不懂事兒,踢了您的小弟弟……”
還沒說完,就看見總巡監之一的右相干辛乘着馬車,帶着一大隊士兵巡視過來了,士兵們手裡全拿着長木棍子。
昆吾建雙手捂着襠,夾着腿跳過去告狀,說商人先罵人、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