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伊尹都看在眼裡,又高興,又悲哀,高興的是皇圖一死,就少了一個心裡明白又敢進諫的人,商那裡就少了一份威脅;悲哀的是皇圖的確是個忠臣,爲了有夏不顧生死,死得可惜,心裡很糾結。
伊尹在天靈府長吁短嘆,突然有僕人來報:“外面有十幾個人跑來,求大人收留。”
伊尹一愣,急忙出來看時,就見院子裡跪了三十幾個人,有男人也有女人,還有孩子。
一問,原來是有夏的兩個支族役採氏和司巴氏的族人,役採氏是大禹的孫子役採之後,司巴氏是夏後啓大臣孟塗之後,他們的族也參與了叛亂,夏桀下令把他們滅族,這些人趁混亂跑出來,驚慌失措,恰好天靈府就在旁邊,就衝進府來,求天靈大夫救命。
義伯對伊尹說:“大人,收留不得,役採、司巴二氏參與了叛亂,讓夏桀知道了,我們就完了!”
伊尹眨眨眼,揮揮手:“把他們先藏到後面的地窖裡,回頭再處置,總不能見死不救。”
那些人一齊對伊尹磕頭。
士兵追過來,到天靈府來問有沒有看見逃跑的役採氏和司巴氏的族人,被伊尹搪塞過去。
伊尹覺得把這些人藏在府裡總不保險,到了半夜的時候,他讓仲伯把這些人帶去夏邑東北城牆根下的伯遄屠宰場,那裡偏僻,地方又大,可以藏很多人。
伯遄也是有莘氏人,到夏邑來混,他有一手屠牛宰羊的手藝,卻尋不到活路,知道原來有莘氏的庖正兼阿衡伊尹在這裡,上門求援。
伊尹給他錢財,幫助他開了一家屠宰場,殺牛殺羊,生意還不錯,伯遄對伊尹一直感激不盡。
伊尹讓仲伯把這些人送來,他自然都予以收留,先把他們藏起來。
之後,伊尹又陸陸續續救了不少被追殺的人,都送到伯遄的屠宰場裡藏匿,之後還把一些人送出城去逃命。
就在皇圖被殺後的第五天,費昌來找伊尹了:“伊摯大人,太慘了!皇圖全族被滅,屍體都被拋在荒郊野外……他可是先王授命的顧命大臣啊!”
伊尹一抖落雙手:“那又怎麼樣?他聚衆謀反,誰也沒辦法。”
“不行,不能讓他暴屍荒野。”費昌說:“我能來夏邑,能當上君上的僕御小臣,都是皇圖老大人的推薦,他是我的恩師、恩人,我要給他去收屍!”
“費昌大人,去不得啊!”伊尹急急忙忙地說:“君上有命,誰去收屍,與皇圖同罪,也要滅族。”
“我除了老婆孩子,沒什麼族好滅,我們費氏都在費國。我想好了,給皇圖大人收屍之後,我就走人,不在夏邑呆了,也不伺候夏桀了,回費國去繼續當費侯。所以,這次來,就是來向您辭個行。”
“我說費昌大人,你沒必要這麼做啊。你看看滿朝文武,包括相國關龍逢都沒出頭……”
“這個我不管,我只知道做人就得知恩圖報。”費昌很堅定地說:“伊摯大人,我覺得,夏邑這裡不好呆了,就象皇圖大人說的,如果昆吾被滅,有夏滅亡也就在眼前了,我可不想看着煌煌夏邑變成丘虛!您是商國人,爲什麼不回商去呢?”
“唉唉,被商湯趕出來,沒臉回去……”
“好吧,那您保重。”費昌說着,行禮要告辭。
伊尹眼珠一轉,急忙說:“費昌大人,我不反對您去給皇圖大人收屍,但是反對您回費國去,您那不是給費國招禍?”
“嗯……是。”費昌覺得伊尹說得有理,猶豫起來。
“我雖然被商湯趕出來,但是商湯還是比較禮賢下士的,您有一手擾馴牛馬、駕馭車輛的精湛技藝,不如去商……”
“商?那可是我有夏的敵國,將來夏就有可能毀在商湯手裡,我怎麼……唉唉,再說吧。在下告辭!”
費昌回到自己的府邸,下令僕從準備車輛,把細軟財物裝上大車,帶着十幾個男女僕從,拉着老婆孩子出城。
費昌先到附近的村聚裡買了幾口薄皮棺木,趕到了皇圖拋屍之所的附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這裡白天有士兵看守,怕有人來偷偷給皇圖收屍,到了晚上就沒有,因爲晚上野獸太多,沒人敢來這裡。
到了晚上,士兵撤走了,費昌和僕從點起篝火嚇走野獸,去找皇圖。那些屍體大部分被野獸吃得不像樣了,但是從衣服上還能辨認出來。
費昌收不了那麼多屍體,只把皇圖、叔彰、虞固和幾個還能認出來的族長的屍體收起來,裝進棺材,拉到遠處密林的一個地方給埋葬了,還舉行了簡單的祭祀儀式。
弄完了,連夜走人。
費昌夫人問:“夫君啊,咱們去哪啊?”
“回費國。”
“夫君,回不得。”夫人說:“讓夏桀知道了,就得派大軍去討伐,我費國就完了。”
“嗯,伊摯大人也這麼說……”
“妾身有個主意,”夫人說:“不如先去我孃家孤竹,在北海邊上,那裡遙遠,先躲一陣子,再做計較。”
“好,夫人這個主意好,那麼,就去孤竹。”費昌採納了夫人的建議。
費昌親自駕車領頭,後面四五輛車跟着,調頭北行,去孤竹。
走了五六天,來到了黃河邊上,只要渡過黃河,再往北走十幾天,就到孤竹了。
這時候正是夏末秋初的雨季,黃河漲水,下游的河面尤其寬闊,河水浩浩蕩蕩,茫洋無際,《莊子·河伯》裡說“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就是這個景象。
費昌站在河邊張皇四顧,想找舟船渡河。
他遇到了一些漁人,他們也有幾艘小漁船,可船太小,只能渡人,渡不了車馬。
漁人建議費昌造幾個大木筏,可以擺渡車馬,他們可以幫助給擺渡過去。
第二天一早,費昌準備帶着僕從去砍樹造木筏,卻猛然看到天空出現了異象。
在東邊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西邊霧氣濛濛的河面上,竟然也出現了一個太陽,和東邊的那個一模一樣,只是光彩暗淡,就象要落日的模樣。
衆人看着東西兩個太陽,都驚呆了,從沒見過二日並出的事情。
正在發愣,就見從黃河上游的水面上半雲半霧、波浪滾滾,上不緊不慢地駛來一輛雲車,前面有大魚和魚人引路,兩匹白龍拉着車,載着雲幡鳳旗,後面還跟着一些魚人和水族護衛,衝風揚波而來——原來是河伯馮夷在巡河。
看看走近了,雲車減速,拐個彎,帶着嘩嘩的水浪向岸邊這裡靠過來,車上的御手帶住繮繩,兩匹白龍搖頭晃頸,打着響鼻,口鼻裡噴着水霧黏涎。
費昌纔看清,車上除了一個半人半魚的御手之外,正座上坐着個戴着冔冠、白麪、白袍、五柳鬍鬚的胖子,不用問就是河伯馮夷了。
費昌等人急忙躬身行禮:“參見河伯大神!”
“費昌大人,不必多禮!”馮夷捋着鬍子看看:“您這是要去哪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