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湯讓登恆駕車,帶着慶誧、湟裡且、東門虛、南門蝡、西門疵、北門側、義伯、仲伯,率師征伐葛國。
但是且慢,因爲商湯要“以後命征伐”,就是奉夏後之命徵葛,那一切必須按照規矩來。首先得是派人去下戰表,歷數葛的罪名,也就是陳述自己討伐的理由;其次就是,得摐金伐鼓,奏着軍樂去,表示自己的征伐行爲名正言順。
商湯口述,讓小史點記錄,歷數了葛伯垠的項罪名:
NO.1,不祭祀祖先。
NO.2,不向夏後朝貢。
NO.3,遷徙人民撂荒土地,所謂“路其國。”
NO.4,仇餉打死童子。
因此我小子履(即商湯)是天命和後命征伐,讓有葛服其罪!
小史點費了好大勁,用文字畫寫了兩大塊木頭片,然後又給商湯讀了一遍,商湯聽着沒錯誤,就拿出自己的印璽來,蘸上硃砂墨在兩塊木牘上印了一下。
然後,讓小史點當使者去送信,還需要個駕車的,登恆自告奮勇,給小史點駕車,商湯很高興。
本來兩個人認爲自己是使者,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可登恆駕車進入葛國,就開始害怕了。他想,葛伯垠是個不講道義的人,他能遵守“國際公約”?萬一不遵守,我和小史點就都得沒命了。
越想越怕,就把想法對小史點說了,小史點也害怕了:“司御大人,您說得也不是沒道理啊,這可怎麼辦?咱們都來了,也不能半路回去,君上的大軍都要開過來了。”
“等我想想辦法。”登恆說。
馬車跑到下午,到了葛邑東城門口,登恆突然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年輕乞丐在向過路的人乞討,也不要錢,只要點吃的。
登恆眼珠一轉,急忙停住車,對乞丐招手。
乞丐以爲要施捨自己,頓時大喜,急忙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你過來,我給你說個事兒,”登恆說着,從御座下面拉出個包袱,裡面是他和小史點帶的飯,他從裡面拿出兩張烙餅來:“我們是商人,請你幫我們送個信兒,這兩張餅就給你。”
乞丐大喜:“送信是我的專長,以前我就是在驛站送快遞的。”
“那你怎麼當了乞丐?”
“有次去給一家送盒飯,我餓極了,偷偷把四個飯盒打開各吃了一點。沒想到讓人發現,投訴到了驛站老闆那裡,把我炒了。”
“我靠!你他媽真夠嗆,一點沒有職業道德。”登恆說:“不過我們讓你送的不是吃的,只是送這封信。”
“您說,給誰送,這城裡的每家每戶我都賊熟。”
“送給葛伯垠。”
乞丐一哆嗦:“葛伯?我、我知道他家,可、可我不敢去啊!”
“笨蛋!你就說有要事稟報,他肯定見你。”登恆晃着手裡的烙餅:“你能見到葛伯,當面給他說話,是你的福氣。”
“啊……”乞丐盯着登恆手裡的烙餅,咽口唾沫,咬咬牙:“好。您說,讓我告訴他什麼?”
登恆對小史點擺擺手。
小史點把兩塊木牘交給乞丐:“把這個給他,然後告訴他這上面的意思。”小史點手指着上面的文字畫,給乞丐說了一遍。
“記住了?”登恆問。
“記住了,我不認識圖書,可我腦子好使。”乞丐說着,就很快地口述了一遍,果然不差。
登恆大喜,把兩張烙餅給了乞丐。
乞丐一邊吃餅,一邊夾着兩塊木牘進城去了。
“走,咱們快跑!”登恆說着,調轉了車頭,就往來路跑。
乞丐說話算數,跑到葛伯府門前,一看門口站崗的士兵和門尹,他又害怕起來,不敢上前。
可畢竟吃了人家的烙餅,又不能食言,猶豫了半天,壯壯膽子,湊上前對門尹說自己有要事稟報,並把兩塊木牘交上去。
門尹一看那兩塊木牘,上面的文字畫書寫整齊,顯然不是乞丐能寫出來的,急忙拿着去報告了葛伯垠。
葛伯垠拿過木牘來一看,看明白了個大概,又怕有遺漏,命人把乞丐叫進來問話。
乞丐見到葛伯垠,嚇得兩腿一軟,噗通跪下了:“拜、拜見君上……”
“誰給你的這個?”葛伯垠舉着木牘問。
“是兩個坐馬車的人,他們說是商人。”
“他們告訴你這上面說什麼了?”
“告、告訴了……”
“說的什麼?”
乞丐一害怕,腦子裡一片空白,努力想了半天,才說:“好像是、是商湯說、說要來揍您……”
葛伯垠一腳把乞丐踹個馬趴:“混蛋,滾!”
乞丐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了。
葛伯垠不知道虛實,就派人到邊境去打探一下情況。
沒多久,葛國的封人已經飛報而至,說商湯的一千軍隊敲鑼打鼓地越過邊界,殺奔葛邑而來。
葛伯垠從坐席上跳了起來:“沒想到、沒想到商湯他、他真的敢動手!”
瞿比嘆口氣:“唉!君上,打死了人家送飯的童子,人家打上門來,也沒毛病。”
封人說:“君上,他說是奉後命征伐我們呢!”
“放屁!他什麼時候受命了?”葛伯垠說:“他這是謊稱……”
連龔說:“他也不是沒道理。商一直朝覲夏後,我們有兩年沒去了。”
司馬盈雚不耐煩地說:“你們唧唧歪歪地煩死人!童子是我打死的,這事兒就由我去擺平!不就是一千人嗎?我也帶一千軍卒,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以後再不敢來惹我們。”
“不不,”葛伯垠擺擺手:“商湯親自來的,好歹我也得親自出馬,和他鬥鬥,我看他有什麼法子能打敗我們葛國。”
葛伯垠一直認爲,商國是個小國、窮國,軍隊人少裝備差,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可他也不想想現在情況不同了,現在的商國已經不是以前的商,事情總是在發生變化的,商湯有底氣來,顯然是仔細衡量過的。
葛國有兩千多人的軍隊,但是不能都出動,留下一千守城,帶了一千二百軍隊,比商人還多200,葛伯垠親自出馬,和司馬盈雚、小司馬伯左、虎賁叔約、叔石等八名戰將,五輛戰車,帶軍隊去迎擊商師。
雙方的軍隊在距離葛邑四十多裡的地方相遇了,立刻排開陣勢。
葛伯垠往對面一看,商湯那邊才三輛戰車,頓時放了心,也不想多說廢話,立刻下令擊鼓,主動進兵,要把商師一口氣趕出葛國。
本來商湯還想出去當中數落數落葛伯垠的“罪行”,可看到葛師那邊開始擊鼓進兵,知道演講發表不成,就下令也開始擊鼓,雙方開始進兵。
兩邊的士兵舉着兵器盾牌,吶喊着往前衝鋒,轟地撞在一起,接着就開始了肉搏混戰,喊殺震天。
商湯雖然腿腳不好,可也要衝鋒在前。他下了車,一手提戈,一手持盾,帶隊往前衝。
來的時候,伊尹囑咐義伯、仲伯,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商湯,千萬別讓他受到傷害,所以這兄弟倆一個持棒,一個持斧,緊緊地護衛在商湯左右,奮勇作戰。
葛伯垠也下車步戰,和涌上來的商兵血拼。
那個時候軍隊作戰,主要靠隊形,雙方都列成隊,衝近了用兵器互相對砍,強的一方就會壓着對方打,往前進,每前進一步、用武器擊刺幾下,稱爲“一伐”,一般要四伐站住,整整隊,別讓隊形亂了,再往前進;如果打得順手,五伐、六伐站住,整整隊,再往前進。直到殷末周武王在牧野之戰和商人打仗,也是如此,所以他在誓師的時候說:“夫子勖哉!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尚書·牧誓》),意思就是各位要努力戰鬥,不管是四伐、五伐、六伐直到七伐,見隊形亂了,就停下來整整,然後繼續往前衝。
現在我們把前進的腳步稱爲“步伐”,很多人不明白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其實就是從作戰時士兵前進、攻擊這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