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讓停車,跳下車就迎過去,大叫:“女鳩、女方,賢妻啊,我回來了!”
女鳩、女方都愣住了,盯着面前跑過來的男人,象傻了一般,半天才反應過來,都大叫一聲:“夫君啊!”
一齊撲上來,抱着伊尹放聲大哭:“你個沒良心的啊!你去了三年,我們多方打聽,只是聽到一些關於你的傳言,你連個信都不往家捎,我們還以爲你不回來了!嗚嗚嗚~~~”
結果,引得過路的人都來圍觀,才知道,伊尹跑到了夏邑,還在那裡當了大官,都指指點點。
夫妻抱頭痛哭了一陣,女鳩說:“夫君,你爲什麼要走呢?君上對你不錯啊,你……”
伊尹嘆口氣:“二位賢妻,你們也知道,我生於空桑,長於庖廚,身份卑微,受欺凌慣了,膽小怕事,所以能卑聲下氣,強力忍垢。可人總是要有點尊嚴的,總是要活命的。我盜了君上的肉羹,如果不走,下場可就悲慘了。”
女方說:“可我們也聽到過一些您的傳言啊,說您去投奔了夏桀,不選擇國家的好壞;當了官,還幫助夏桀辦事,欺凌人民,不分是非。”
伊尹說:“唉!這就是事君啊!什麼君主不能侍奉呢?什麼人民不能役使呢?作爲臣子,爲了盡臣子的職責,他就是國家大治也得去努力,他就是國家大亂也得去努力,一個是爲了效忠於君上,一個是爲了自己能夠進身,圖個好日子。”
“那麼,夫君,您這回回來,還要走嗎?”女鳩問。
“不走了,我就想去見商侯,和他說說我在夏邑的所見所聞,同時談談我的想法。”
女方說:“真的啊?那可太好了,您在夏當了大夫,怎麼還能想着回來?”
本來伊尹想說,我想你們了,所以回來看看。可他一看,四周圍了一大圈兒人,沒好意思這麼說,就清清嗓子,說了一番大道理:
“上天生了這些人民,都是讓先知的啓迪後知的,使先覺悟的來啓迪後覺悟的。我嘛,就是人民中先覺悟的,我準備以自己的方式來讓所有的人民來覺醒呢。如果我眼睜睜地看着天下的人民有沒享受到堯舜之道的好處的,就象是我自己把他們推進溝壑裡一樣啊!”
衆人就一番讚歎和鼓掌。後來,人們把伊尹和女鳩、女方的這番對答的話記錄下來,作成了一篇《尚書》,就叫《女鳩女方》(一作《女鳩女房》,已經失傳)。
這時,女鳩、女方纔把身後的兩個孩子拉過來:“昭兒、伊伯,叫爹!”
昭兒先叫:“爹!”
“哎,寶貝女兒,好好。”伊尹一邊答應着,一邊抱起男孩子來看。
那孩子孩子長得虎頭虎腦,大頭大耳,兩眼炯炯,非常俊秀,臉盤五官很象女鳩,皮膚卻隨伊尹,比較黑,
伊尹大驚:“這是……”
“你個狠心的,走的時候也不說一聲,”女鳩又哭起來:“你走的時候我就懷孕了,生下了你兒子,都兩歲多了。”
伊尹急忙把孩子抱起來,仔細看看,鬆口氣——這孩子有眉毛。
那孩子看着他,也叫了一聲:“爹!”
“啊哈,我的天!我竟然又當爹了!”伊尹大喜,使勁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叫什麼?”
“還能叫什麼?沒名兒,就叫伊伯。”女方說:“本來君上要給賜個名字的,姐姐說想等夫君您回來給起個名兒。”
原來“伊伯”就是伊家的大兒子的意思,不算是個正兒八經的名字。
伊尹就開始盤算:我怎麼有的兒子呢?是女鳩生的。怎麼娶了女鳩、女方的呢?是因爲來到了商。怎麼來到了商呢?是因爲自己做了個夢,有莘國的巫旁用《鹹陟》給自己占卜說大吉纔來的。
一想到“鹹陟”,“鹹”不能用,那是商湯的私名之一,於是就說:“就叫他伯陟吧,‘陟’是登高的意思,我希望我兒子以後能步步登高,別象他父親這樣寄人籬下。”
“太好了,那就叫伯陟!”女鳩興奮地說。
——這個伯陟,就是伊尹的大兒子伊陟。後來女方又給伊尹生了一個兒子,伊尹給取名叫“仲奮”,也就是《尚書》中所見的伊陟、伊奮兄弟,伊尹去世之後,就由此二子繼承了伊尹的事業。
義伯、仲伯也上前來給女鳩、女方行禮,口稱:“二位嫂嫂,有禮了!”、
女鳩笑了:“義伯、仲伯,都是老熟人,不用那麼客氣,走,先回家再說!”
回到家裡,女鳩、女方歡天喜地,讓男僕和女僕張羅飯菜。
女鳩、女方還是紝巟的婢女,可是婢女的地位也分三六九等,她們是夫人的貼身侍女,最高的一等,比普通婢女要高很多,紝巟也專門給了她們男女僕人,負責照顧家庭。
伊尹說:“不不,做飯,我自己來,兩位老婆大人好久也沒吃過我做的飯菜了。”
伊尹不顧疲勞和傷風,親自下廚,做了飯菜端上來,一家人和義伯、仲伯吃飯。
吃完飯,天都黑透了,伊尹卻叫女鳩、女方給準備洗澡水,他要沐浴更衣,去見商湯。
女鳩說:“夫君,都這麼晚了,二半夜的,去見君上,不好吧?”
“不不,就這時候最合適!”伊尹說着,又打了兩個噴嚏,同時覺得口鼻裡躥火。
“您都傷風了,還是……”女方也擔心。
“啊沒事兒,夫人,必須去。”伊尹一邊擤鼻涕一邊堅持。
女鳩、女方就給燒了洗澡水,伊尹沐浴完了,想了想,把自己的庖人的衣服拿出來穿上,然後上了車,讓義伯給駕車,去商湯的侯府。
商湯都和紝巟睡下了,卻有僕人來報:“君上,小臣伊尹回來了,要見您呢。”
“伊尹?他回來了?”商湯彈簧一般地從牀上蹦起來:“在哪?”
“在侯府外候着呢。”
“召,快召,讓他到前廳!”商湯急急忙忙地更衣。
紝巟也坐起來:“君上,我建議您吧,對他說話稍微好點兒,他膽兒小,好不容易跑回來,可別再嚇出個好歹來,他又得跑了。”
“知道知道,夫人放心,我總得把他留下來,您還得吃他做的飯呢!”
商湯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地來到前廳,僕人給掌上燈燭,客廳裡頓時通亮。
伊尹仍然穿着庖人的衣服,小跑進來,走到商湯麪前,納頭便拜:“逃臣伊摯,拜見君上!”
這就是清華簡《尹至》裡說的“錄至在湯”,“錄”是“漏”的通假字,表示半夜,“錄至在湯”意思就是伊尹在半夜跑到了商湯那裡。
“啊啊,伊摯大人,您都是夏的大夫了,不必這麼多禮!請坐!”商湯客氣地說。
“不敢不敢!謝君上!”伊尹說着,就在商湯右邊的席子上坐下了。
商湯看着伊尹,伊尹也看着商湯,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盯了足有半分鐘,商湯突然笑了:“伊摯大人大半夜的來求見,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告訴我呀?或者有什麼好想法?”
“君上,臣下可是跑了十來天才到回到這裡啊。”伊尹恭恭敬敬地一拱手:“您也知道臣下奔夏三年了,臣下覺得應該先把在夏的所見所聞給您說說。”
“嗯,好,本侯恭聽。”商湯欠欠身子,表示自己會仔細聽,因爲以前伊尹多次想給自己說話,自己都裝出冷淡不愛聽的樣子,現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