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伊尹就跑到卿事寮去告假,要回商去看老婆孩子。
卿事寮的司會小臣(負責考勤的官)皺着眉:“天靈大夫,您這次回來還不到一年,又要請假啊?”
“唉!沒辦法,老婆託人捎口信來,說搬了新家要祭祀,您知道祭祀沒男人不行的。”
“我說,您把老婆孩子弄到夏邑來多好,夏後賜給您的府邸雖然小點兒,可是住下您一家人還是綽綽有餘。”
“唉唉,那不行,您看,現在我是代商貢職,貢職之官都不許帶家眷,只能抽空回去看看。”
“好吧,您可得快點兒回來,萬一夏後知道您這個天靈大夫又回家了,那……”
“知道知道,您放心吧。”
司會給伊尹登記了一下,發放了文書,讓他回家省親。
伊尹回到府邸,立刻讓義伯、仲伯準備車輛,速速回商,當然,這次是去新都景亳——伊尹的“四就桀”就這麼結束了。
在景亳城外的空地上,一隊商軍士兵推着一架嶄新的大架砲車。
木正仇生赤指揮士兵把砲車推到位,用礙木固定住車輪,並讓百工做最後的檢查。
一根兩丈長的拋梢已經放下來,拋梢頭部有個裝彈的網兜,尾部有七根繩索,由七個士兵一人一根牽着。另一端兩名士兵看着兩顆砲彈待命。
那種砲彈是仇生赤專門製造,用黏土團成,一個重十二斤,放在火裡燒堅,實際上就是兩個大陶球。
仇生赤手裡拿着一個十字形的矩尺,正在給一羣士兵講解如何使用。
在一百多步開外,一前一後堆了兩個土堆,每個土堆上都放着一架破牛車。
商湯帶着仲虺等羣臣遠遠地站着,他們都來看這新造出來的“大殺器”的試射。
外面士兵戒嚴,閒雜人等不許靠近。
有虔喊:“喂,木正大人,好了沒有啊?君上和我們都等着呢!”
“哎哎,好了好了!”仇生赤答應着:“我得教會他們啊!現在可以開始了。”
在仇生的指揮下,士兵搬起砲彈來放進網兜,用矩尺測量了距離和位置,拉着把手調好檔位。
“預備——放!”仇生獨臂一揮。
那七名拉索的士兵喊一聲號子,一齊往下拉動拋索。
那根長長的拋臂悠然輪動起來,砲彈“嗖”地發射出去,拋竿落下來,擔在前面的用獸革做成的攔索上,這攔索有彈性,會瞬間把拋竿反彈起來,士兵利用這種反彈就可以迅速扳回橫杆,繼續裝彈射擊。
而古老的砲車前面是一根橫杆,拋竿落下來在橫杆上停住,士兵要用力推舉拉繩才能扳回來。所以,這種新式砲車的裝彈發射速度要遠遠高於老式的砲車。
商湯等人一齊看向土堆。
就見那顆陶彈划着優美的拋物線飛過去,不偏不倚,正中土堆上的牛車,“轟隆”一聲,牛車被打得四分五裂。
拋射的時候,那砲車非常穩,不搖不晃——木正仇生的技藝果然了得。
“好——!”商湯和衆臣一齊喝彩、鼓掌起來。
士兵扳回拋梢,仇生又指揮士兵用矩尺測量距離和位置,調整檔位,把第二顆陶彈放進網兜。
拉索的士兵又拉動拋索,第二顆陶彈被拋射出去,正中遠處的第二個土堆,上面的牛車也被擊碎。
“好——!”衆人又是轟然喝彩鼓掌,然後一齊對商湯稱賀:“恭喜君上!賀喜君上!”
“哈哈!太好了,成功啦!”商湯高興得一拍手,要不是腿腳不好就蹦起來了,興奮地對有虔說:“司馬大人,咱這個砲車比昆吾的厲害多了,至少射程比他們的遠很多。”
“是的君上,還比他們的精準,咱們這可是最新式的。”有虔說:“有了這個,咱們還怕昆吾牟盧那混蛋,非滅了他們不可。”
商湯走到仇生面前,深施一禮:“多謝木正大人!本侯這裡必有重賞。”
“不敢不敢,君上客氣了,這是臣下的職責。”仇生謙虛着。
“木正大人,您一天能造多少這種砲車啊?”仲虺問。
“左相大人,一天造不出來的,”大匠彊說:“這架砲車,我們的工匠全體上陣,還忙活了十四天呢。”
“啊……那,產量太低了點兒。”
“君上,實際上沒那麼慢。”仇生說:“只要百工分好工,分別製作構件,流水作業,很短時間內就可以造出來很多,一個月造個十架二十架的不成問題,我們奇肱國就是這麼幹的。前提是製作的各種構件必須嚴格符合標準,差一點都不行,一個榫卯鬆動,就有可能毀了一架砲車。”
“那麼,就辛苦木正大人和大匠大人,你們負責監工,趕快多造些砲車。”商湯又對有虔說:“司馬大人,你立刻選一些士兵練習使用砲車,本侯這裡馬上有用。”
“是是,屬下遵命。”
商湯又低聲對仲虺和臣扈說:“現在開始通知咱們周邊的各國各族,讓他們集結操練兵馬,籌集糧草,等待命令,要能隨時到景亳來匯合。”
“君上,您決定對三兇動手了?”
“準確地說,本侯要先幹掉韋國,把三兇的聯盟給拆了!”
“好,我們這就去通知。”
正說着,突然一個守城門的士兵來報:“啓稟君上,右相伊尹大人回來了!”
“伊尹?哈哈,好,好!來得正是時候!”商湯大喜。
在鑣宮的大室朝堂,商湯又和伊尹見面了,君臣見禮,執手問候,喜極而泣。
商湯命排下酒宴,給伊尹接風。
伊尹簡單講述了自己這次去夏邑的經歷,衆人聽說伊尹竟然虎口餘生,都覺得伊尹洪福齊天。
酒過三巡,商湯問:“右相怎麼這個時候跑回來?”
“臣下估摸着,您要對三兇動手了,但是還缺點兒東西,所以專門跑回來的。”
“嗯,是啊,是缺點兒,可是本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商湯點着頭。
“嘿嘿,是不好辦,所以臣下臣下專門回來,就想和君上商量這個事兒。”伊尹說。
“哦,您說說?”商湯瞪大了眼睛。
“唉唉,臣下還沒完全想好,”伊尹打起了馬虎眼:“等我回去好好整理整理思路。”
“哦哦,那好,右相先回去好好休息,回頭再談,反正我們有時間。”
宴會散了之後,伊尹回到家裡,這是在景亳的新家,房子又大又氣派,因爲他是右相,按照官職來說,他是最大的官,所以府邸也是最大的,僕、御、臣、妾配備齊全。
女鳩、女方迎出來,夫妻三人相互擁抱,歡喜無盡。
本來紝巟夫人想免了女鳩、女方的差事,讓她們在家裡安心當太太,可二人不願意。
一是她們跟紝巟慣了,離不開;二是伊尹經常往夏邑跑,一去好久不回,家裡也沒男人,寂寞得很,還不如有個事兒幹着覺得充實。
紝巟覺得二人說得有理,就沒再堅持,所以女鳩、女方還是到鑣宮的後宮去上班,現在她們是後宮是大、小女史,就是所有女僕的正、副總管,權力大得很。
紝巟聽說伊尹回來了,就給二人放假,讓她們提前回來,夫妻團聚。
女鳩、女方讓女僕準備酒飯,伊尹急忙說:“不用不用,夫人不用麻煩,我在君上那裡吃過了。只是勞乏得很,又在君上那裡喝了很多酒,現在想睡覺。”
兩位夫人命女僕整理牀榻,伊尹連衣服都沒脫,往牀上一趟,睡死了。
女鳩、女方知道丈夫沿途勞累,也不敢打擾。
伊尹一直睡到天黑,爬起來,女鳩、女方張羅飯菜吃了,他又讓準備沐浴更衣,同時讓御僕備車。
“夫君,天都黑了,您要幹什麼?”女鳩問。
“我去見君上,”伊尹說:“白天當着羣臣的面兒不好說,晚上我去找他單獨聊聊。”
女方說:“唉,什麼事兒啊,這麼神秘兮兮的。”
“嘿嘿,是很神秘的事兒,不能說。”伊尹打着哈哈。
伊尹出來,上了車,御僕趕車,到了鑣宮的帝門前,下了車,也不讓人通稟,徑直奔鑣宮大室。
大室裡燈火通明,卻靜悄悄的沒人。
伊尹走進去,看到只有商湯一人坐在正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