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載被夫人說得無語,沒想到她這種話都說出了,“你就部位我兩個娃兒想想,就那麼少不了男人?”
“你練自己的娃兒都丟的下,我又有啥子捨不得?”夫人這時候的語氣反變得冷靜了,“你問下,兩個娃兒讓不讓你走?他倆同意你走,你就走,不用考慮我了。”
“爸爸,我們不要你走。”囂、良兩兄弟上來,一人拉載一隻手,使勁搖着,“我們和媽媽,要跟爸爸在一起。”兩個小孩才幾歲,什麼都不懂,在婦人慫恿下,眼淚汪汪地看着載。
看着不明事理的娃兒,載的心碎了,可是一想到在商王跟前說的話,早無法收回來,不得不硬下心腸來,“娃兒啊,爸爸也想和你倆在一起,可是……”載以手扶額,忽然有了主意,“要不你們和我一起下鄉,我們在向鄉下種菜、種瓜、收糧食,然後一起煮飯、餵雞養鴨,到時候,我們還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多好!”
“好你媽個屁!”夫人被氣得笑了,“這裡有現成的日子不好好過,非得去吃苦。你腦子真是秀逗了!”
“好吧,你不去就算了,我和兩個娃兒去。”見說不動夫人,載放棄了。天亮後,吃過飯,估計祖庚散了朝,載來後宮,給祖庚說了自己的打算。
“弟弟啊,我算聽明白了,”祖庚說道,“你嘴上說的是,去鄉下鍛鍊,實際上是心裡在害怕,朝中的這些複雜關係,害怕你理不清,處理不來。你說是不是?”
祖庚的話,點醒了夢中人,載一聽,還有這麼一點意思,臉上不由笑了,可是嘴上還是不願承認,“商王,你就滿足載的這一點心願吧,等哪天你是在幹不動了,叫人來喊一聲,載就回來。哥哥,你就放弟弟下去一次吧。”這時候,載的口氣變成了祈求。
“好吧,去吧,去了結你的心事。”祖庚見弟弟是在向去鄉下,只得答應了,“回去把你的婆娘、娃兒,還有侍女、侍衛等所有人都領下去,到了鄉下,還是一家人。我這裡呢,把屬於你的那份東西,全數派人給你送去,免去你的生活煩憂。就在殷都附近找個地方,住下,別跑太遠了。”
“要得。謝謝商王哥哥。”載站起來,走了。回到家,見夫人坐在一邊,還在生氣,不理睬自己,載把侍女、侍衛叫來幫着收拾東西,裝上車子。
等家裡的一應東西都裝好車,御坐上位置,準備走的時候,夫人提着東西跑出來了,看得所有人睜大了眼睛。宰問道:“夫人願意跟我們走了?”
“你把你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爲啥子獨獨少了拿我這一件呢?”夫人嘴上雖然說得氣恨恨的,臉上卻有了笑容,自己呡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嘞,我們一家人又啥子都不缺地在一起了,”載把手一揚,“嘎!走了。”御者架着牛車啓動,三輛大車緩緩出了殷都,向着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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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殷都二十來裡遠的一處山谷中,新建起一處府院,四周是手臂粗餓樹幹圍成的柵欄,載一家老小就住在裡面。柵欄裡有幾塊兩三畝大的土地和水田,載帶着家人親自在裡面耕耘着秋天的希望。
現在,載的一門心思全在他的柵欄裡,對外面的事情不再有興趣,他也從來沒有過興趣。對媽媽婦好給他和哥哥安排的生活,載想都沒有想過。柵欄裡,兩個小兒四處瘋跑,打鬧歡笑,無憂無慮。夫人儘管剛開始不願來鄉下,但是過了這幾個月,也慢慢習慣了鄉下事必親爲的生活,什麼都得自己動手,只是她臉上的笑容少了許多,華業少了許多。 載有侍女、侍衛何人那些奴僕幫忙,生活倒也過的滋滋有味,不太勞累。唯一的不足,就是每天收工回來,還得抽時間,教兩個小孩囂、良學習畫字、認字。原來有國老代勞,現在得自己教了。
堂屋的裡牆,靠牆豎着一塊木板,有半人高,半人寬,載手拿一塊黑炭在木板上畫了幾個道道,一邊指着道道念道:“一、二、三,天、地、人。嗯,‘一’是一道,‘二’是兩道, ‘三’是三道……”
“四是四道。”囂說着。
“很對。”載對囂豎了大拇指。
“五是五道。”小兒子良跟着喊道。
“這就不對了,”載說道,一邊在木板上劃出“五”字,一邊說道:“五不是五道,是在‘二’字的中間劃一個叉叉,”載指着木板上的“五”說道:“這個纔是 ‘五’。”
“那六、七、八、九、十呢?”侍女、侍衛也混在學生裡面,跟着學習,這時候一個侍女問道。
“六、七、八、九、十,我們放到明天再學,”載說道,“下面我教你們‘天’、 ‘地’、 ‘人’三個字。先說‘人’字,”載在木板上劃出相互依靠的兩道,說道:“這事兩個相互依靠的兩個人,就好像夫妻兩個人,相互幫助,就成了‘人’。”載在‘人’子上加兩道,說道:“上面一道,代表着我們頭頂上的白雲藍天,這就是‘天’。”接着在劃出“地”字,“左邊這兩道上面加一道,這個就是‘土’,‘土’和右邊這相互抱着的四道,就組成了‘地’字,他代表‘地’裡有土,有土才能種莊稼,我們纔有吃的、穿的。要是地裡沒有土,我們人就活不成了,那些雞鴨、豬羊牛也沒得吃的,也活不成了。”
“不對啊,”一個侍衛說道,“牛羊是吃草的,山上有的是野草,沒有土啊。”
“這就是你們理解的錯誤了。”載說道,“山坡上是有無窮盡的野草,牛羊也是啃草生存的。但是,你們想過沒得,那些草常在哪裡的?”
“坡上啊。”良站起來說道。
“那些草根有長在哪裡的呢?”載在層層遞進,啓發着他的學生。
“草根長在地皮上的。”侍衛說道。
“對了,地皮就是由土和草根組成的,”載說道,“草根把土粘連在一起,不讓土散了;土呢,能吸收儲存水分,提供給草生長。只有土和草根在一起,才能組成地皮,從而綠化我們的生存環境,爲我們提供吃的、穿的……”載講得正帶勁時候,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衝過來,撞翻了木板,跟着纔是一生“咩”叫聲傳進耳朵。仔細一看,一隻羊從這邊衝進來,從那邊出去跑了,後面跟過來一位牧羊的奴僕,尷尬地看一眼載,衝過去追羊去了。載惱火地衝他吼道:“你是朗格放的羊!”
“我先把羊追回來,” 羊倌說道,“到時候,公子再呵斥我。”不待載說話,羊倌就走了
“放學。”載一下子沒了興趣,喊道。大小學生們全散了,去各做各的事情。
中午吃過飯(吃午飯是商王家的特權,其他百姓家沒有午飯),載扛着一把薅土的靶子出了門,走在剛下過雨的地埂上,進了都在柵欄內的地裡,開始薅土除草。從現在的長勢來看,秋天的收成一定低不了,載的心情很好,手裡的靶子一下一下地薅着,雜草瞬間就連根被薅出來躺在地裡,白白的根莖朝天,與溼潤的土地沒了連接。天上的太陽出來,高高地掛在頭頂上,煎熬着躺在地表上的雜草,更煎熬着地裡勞動的人。
載的勞動技能遠超他的侍女、奴僕,把幾個奴隸遠遠拋在身後。
“爸就是會幹活,”小兒子良已經六歲了,也跟在哥哥囂身後,被載叫到地裡來幹活,剛開始既不願意,說太陽曬人,幹活累人,現在看見載幹到前面去了,心裡又有了自豪,手裡的小靶子揮動的更快了,“我們也得努力一把,不然,我們倆個人都幹不贏爸爸一個人。”
“啥子兩個人?”囂搶白着弟弟良,“是我這樣的兩個人,幹活幹不過爸爸,你呢,四個都不得行,也讓爸爸摔在身後老遠。”
“啥子?你是說,兩個良都幹不過你一個人!”良不服氣了,“我兩個比比,看到底幹不幹得過你,哪個贏,哪個輸。”
“朗格比法?”囂笑眯眯的,看着良。
“小公子,你贏不了的。”一邊的侍衛嘴裡說道,手上沒有停。
“我就信了。”良說道,“哥哥你薅兩道苕溝,我一道,看我們哪個先到頭?”
“要得。”囂嘴裡答應着,手上的動作就快起來了。良不敢怠慢,生怕輸了,也跟着加快了動作。
時間就在小哥倆的比賽裡快速地過去,很快就一下午過去了。
又很快一月過去了,兩月過去了。
又很快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
又很快十年過去了,二十幾年過去了。
載變成了老頭,兩鬢斑白,囂、良兩兄弟也長大成人了,他們自己也有了小孩。良的兒子瞿已經能在地上跑了,嘴裡的“爸爸爸爸”喊個不停。
這天,載正在地裡勞動搶收稻子,柵欄外過來了許多人,隨即聽到有人衝裡面大喊道:“公子載,載,在裡面嗎?快開門來。”載趕忙上了地埂,走過來,打開門,“你們是哪個?找我爪子?”門外站着許多人,他們前面站着一個領頭的。
“你們公子載呢?”大門的隨從探頭向裡面張望,“叫他出來。你別擋着我啊,我看不見裡面了。”隨從一把推向載,想把他推開,卻如推在磐石上,一動不動,“你這奴隸朗格回事?趕快叫公子載出來,我們有急事。”這個隨從純粹沒聽見載說的話,只當他是個奴隸,舉手就向打載。
“不可無禮!”領頭的宰上來止住了隨從,“公子,商王請你回去,有要事相商。”
“啥子?你是公子載!”大門的隨從下巴驚訝得掉落地上了,“朗格曬得這樣子黑,跟個奴隸似的?哦,該死!說錯了,”隨從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小人沒想到,你就是宰要找的公子載。”
“有啥子事嗎?”載問着宰。載認識宰。
“請公子先上車,具體事情,我們車上說。”
“那我先把這裡交代一下,”載說道,“免得他們找不到我人,着急。”
“不用,我讓人留下來,給他們說。”宰說道,“只怕來不及了,我們的趕緊走。等你在城裡安頓下來,再來基恩的家人。”
“好吧。”栽坐上宰的車,一路回城來了。
在車上,宰說了祖庚病危快死的事,急着要載回去接位。
牛車一路奔跑,車後塵土飛起來,遮住了天上的太陽,尾巴拖出去很遠很遠。一個時辰後,牛車進了後宮,宰下了車,就領着載小跑進了祖庚的房間。看見一個曬得黢黑的男人從眼前晃過,侍女、侍衛們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前面有宰帶着,大家又不敢上來攔截這個黑人。
進了房間,裡面臣正坐在祖庚面前,載看着迴光返照的哥哥,心情猛一下子不能自己,沉聲問道:“商王,弟弟載回來看你來了。”
“是弟弟載嗎?”聽見載的聲音,祖庚睜開眼睛,見了眼前的黑人,祖庚又閉上了,嘴裡輕聲喊着,“弟弟呢,朗格不在?弟弟啊,你快來,哥哥死不瞑目啊。”
“哥哥,我就是載啊。”
“啊!你就是載啊!”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祖庚臉上有了笑意,“弟弟啊,當年媽媽出征荊蠻前,要爸爸把王位傳給我,對我的唯一要求,就是我死後,一定要傳位於你的。現在哥哥快不行了,這就把王位傳給你,弟弟,你要好好幹啊,宰和臣會輔助你登位的……哥哥,這就要……”祖庚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走,了,了……”最後沒有聲音,閉上眼睛了。
“哥哥!商王!”載不禁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響遍後宮。
“請商王節哀,準備明天登位的事。”宰上前勸道。